第一百三十章 把心剖開
林姍從那片黑暗中掙紮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她蜷縮著,側身躺在散發著消毒水味的病床上,睜開眼就瞧見了窗外墨染般的天空。
黑沉沉的一片,連顆星星都找不到,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覺得全身上下都酸疼的提不起力氣,那是高燒後的症狀。
與每次不同的是,本該昏昏沉沉的她,此時卻該死的清醒。
記憶力好的,可以把昏睡之前聽到的話,一字不落的背下來。
男人說,今天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是她自己犯賤。
包括那些難聽至極的話,也包括她額頭上那道一直疼到心裏的傷。
那話雖然很刺耳,但是不得不說,他說的對。
若不是她自不量力,若不是她愚蠢至極,若不是她貪得無厭,竟然想要窺探幸福的模樣,怎麽會給別人羞辱她的機會?
若不是她傻傻的愛上,就算他侮辱了,她的心又怎麽會疼?
心底的思緒亂糟糟的好似纏成了一團亂麻,林姍又想嘲笑自己了。
笑自己太愚蠢,明明當初男人說的清楚,會讓她愛上他。
然後,她就真的愛了。
順著他搭建好的梯子,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明明就知道,那把梯子早晚會撤走,她會狠狠的摔下去。
“林姍,你疼嗎?”蔥白的手指死死抓著身下的床單。林姍把臉埋進枕頭裏,自言自語問自己:“這個教訓,給的夠深刻嗎?”
回答她的,是心底被撕裂般的抽痛。
還有,身後傳來的男人說話聲:“林小姐,身體最重要!”低沉的聲音裏,帶著些無奈,帶著些心疼。
林姍一怔,驚覺房間中竟然還有別人,整個人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的。
一陣頭暈目眩之後,終於看清了站在床邊的人。
約翰文,私人醫生,司淩少寒的。
“約翰醫生,你來照顧我,你家少爺知道嗎?”
此時此刻,任何和司淩少寒有關聯的東西,人,都能輕而易舉的戳痛林姍的心。
她迅速抹幹了淚,勾起嘴角,絕美的小臉一片冰寒:“我手上的針是你紮的吧!你就不怕你家少爺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晃了晃帶著針眼的小手,林姍桃花眼嘲弄的盯著約翰文,看見他後退了兩步,哈哈大笑。
燈光下,她蒼白的小臉依舊明豔漂亮。
笑聲爽朗,好像剛剛的脆弱根本就是錯覺。
她還是原來的林姍,堅強,霸道,誰都打不倒的林姍。
對麵,約翰文眼底情緒翻湧,卻被他垂下的眼瞼盡數掩蓋起來。
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道:“我幫你給額頭上的傷換藥!”
他已經在這裏守了好久了。
從林姍昏迷開始,守了一個下午加半個晚上。
親眼看著她燒的四肢抽搐,還不斷的流著淚,問為什麽。
看著她咬牙切齒,說林姍你怎麽那麽傻,那麽笨,被人騙。
……
拿了藥水和藥布走向林姍,約翰文就如同沒有感知,把林姍的嘲弄,冰冷,抗拒,全部自動忽略。
他治不好她心裏的傷,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顧好她的身體。
瞧見他伸向自己額頭的大手,林姍冷笑,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腕上:“夠了,我不需要你們的假好心!”
她的力道極大,尖銳的指甲立即在他手腕處留下幾道血痕。
藥水瓶和一包醫用棉簽當即飛起,特製的紅色藥水灑的幹幹淨淨,髒了整個潔白的床單。
林姍勾唇,臉上半點歉意全無:“約翰醫生,麻煩你告訴你們少爺,我不需要他的施舍!欠下了,我怕還不起!”
一字一頓的說完,她甚至不等約翰文有所反應,跳下床就走。
約翰文嘴唇動了動,終於還是在她走到門口的時候,把她攔了下來:“少爺不知道我在照顧你!”
“我知道你一定要走,可帶著傷你能走去哪裏?你至少要對你自己的身體負責,把傷口處理好。到時候,你想走,我不攔!”
一隻手按著門把手,約翰文沉聲開口。
語氣中,帶著醫生對待病人的嚴肅。還有,隻有他自己知曉的,關切和心疼。
聽到他的話,林姍一愣,嘴角很快掛起一抹自嘲。
是啊,她竟然還以為司淩少寒會管她,會讓他的醫生來照顧她嗎?
那個男人,巴不得她死。
抿唇沉默了片刻,林姍最終還是回到床邊坐了下來。
她知道約翰文說的對,憑她現在的狀態,別說回D省,走不走得出醫院都說不準。
到了那時,她怎麽辦?去死嗎?
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她不會做,雖然她沒人心疼。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似是達成了某種默契,誰都沒再開口說話。
約翰文幫她給額頭上的傷口重新換了藥,包上紗布。又兌了兩瓶藥水,給她掛了吊針。
林姍不閃不躲,也不哭不鬧,甚至眼神都始終平靜。
哪怕約翰文幫她給傷口消毒,用棉簽擦淤血的時候,也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和林姍接觸的時間也不短了,約翰文自然清楚她現在的反應一點都不正常。
縱然滿心擔憂,卻不知如何開口。
一直到林姍手背上的吊針刺破了血管,藥水把白皙的皮膚脹起好大一個包來,約翰文的火氣壓不住了。
“你就不懂得珍惜一下你自己?不是很厲害嗎,現在這是怎麽了?自己作踐自己,你就……”
手腳麻利的幫她拔了針,約翰文自己都沒意識到語氣的激動。
床上,林姍抬起頭望向他,隻是一眼,約翰文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
他雖然不知道林姍和自家少爺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但就算用猜的,也知道事情絕對不簡單。
否則……
那麽堅強的女人,怎麽能短短一會就失了神采,像是一朵凋零的花?
“林小姐,我……”捏緊手上的吊針,約翰文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林姍搖搖頭,勉強掛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約翰,你不是答應過我,會幫我一次嘛!還算數嗎?”
“如果算數,現在就送我走吧!我不想待在這,一分鍾都不想。”
因為,這裏有傷她至深的人。
和他呼吸同一個城市的空氣,她都會心疼的撕心裂肺。
約翰文拿著針的手一抖,頓了下,答了個:“好”
而後,又重新幫她把吊針紮在另一隻手上:“你打完這兩瓶藥,天也就亮了!到時候,我送你走!”
有了約翰文這話,林姍堵得難受的心終於放下不少。
點點頭,便閉了眼,積攢力氣。
不知過了多久,約翰文的聲音再次傳來:“你真的,決定好要離開少爺了?”
他的話讓林姍立即就睜了眼,心底又開始隱隱抽痛。
舍得嗎?說真話,不舍。
可有些人,哪怕已經住進心裏,也要把心剖開,趕出去。
比如,司淩少寒!
“有什麽難以決定的!”勾了嘴角,林姍笑道:“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像貓和魚永遠不可能相愛一樣!我不走,就是死。”
明明臉上是帶著笑的,林姍的聲音卻憂傷的有些空靈。
腦海中閃現的,是男人揮動手臂把她推開的模樣。
病房的門就在此時傳來一聲響動,伴隨著急切的詢問聲:“誰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