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麵聖

  日光黯淡,但總算沒有再下雪。


  葉傾雨不等改日,洗漱後便隨陳默進宮麵聖。


  這裏的冬天再冷,也沒有北地冷,但很顯然,鹿隱國的國君是個十分怕冷的人。


  葉傾雨從沒有到過如此溫暖的屋子,哪怕是在石塘城的那十年。


  晟州大陸有七國,其中高陽國、鹿隱國和丘寧國的北邊城鎮,都有一位戍邊將軍。


  高陽國石塘城的將軍姓韋,葉傾雨的因,就在這位韋將軍身上。


  但是韋將軍已經死在了暮子河,在兩個月前。


  宮殿裏燒著上好的銀炭,窗戶上覆了厚厚的獸皮,一點天光也泄不進來,殿內燈燭明亮,又添一層暖光。


  鹿隱國的國君戚震霆掀起腿上的厚絨毯,放下瑞獸手爐,從龍榻上起身來迎葉傾雨。


  他雖是笑著,可眉宇之間籠著一層揮散不去的鬱氣,讓年過半百的他看上去更顯老態。


  葉傾雨後退一步,避開戚震霆溫熱的手。


  魘靈,於世人來說,就如同天神下凡,菩薩降世。


  魘靈離開北地,必定是為成神而來,而成神之路,就是十願。


  戚震霆昨晚醒來後,興奮得再沒入睡。


  雖說戚風昨晚鬧那麽一出,有失皇族顏麵,但也給了戚震霆幾個時辰冷靜。


  大殿內還站著幾位大臣,想來都是戚震霆信重之人,其中一個麵白無須的男子,葉傾雨在戚風的夢裏見過。


  鹿隱國太子戚雲。


  葉傾雨淡淡掃了一眼戚雲,對戚震霆道:“陛下心中所願,可已想好?”


  在葉傾雨到來之前,大殿內就這件事已經爭論良久。


  有人懷疑魘靈身份不可信,畢竟誰也沒有見過魘靈,單憑陳默一人之詞,可信度確實不高。


  但本著寧可信其有的態度,有人提議,先商量該向魘靈討個什麽願。


  是國泰民安,還是統一七國?


  保守派傾向於守祖上基業,求千秋昌盛。


  以太子戚雲為首的主戰派鬥誌昂揚,彷佛大手一揮,天下盡收囊中。


  更有貪婪之士提議囚禁魘靈,讓王公貴族皆有願可求……


  戚震霆當場就黑了臉,天威難測,誰也不敢再說什麽。


  此刻葉傾雨開門見山,一句寒暄的話都沒有,當著數位大臣的麵,上來就問你想要什麽。


  戚震霆身為一國之君,從來都是他問別人想要什麽,一時有些錯愕,雖心生不悅,卻也不敢將活菩薩往外推。


  “朕許願之後,葉姑娘將如何?”


  “魘靈助眾生達成所願,重在一個助字,陛下若是祈求統一天下,我將走遍七國,為陛下打探各國情報,他日大戰,立於不敗之地;陛下若是祈求偏安一隅,我會在虎狼來襲時,護鹿隱國於危難之中。”


  “僅憑姑娘一人,敢言國之興亡,未免有些托大?”太子戚雲上前一步,聲色威嚴。


  葉傾雨冷聲道:“魘靈一旦承了命主之願,非身死不可失信,太子殿下若是信不過我,不妨建議陛下許個小願望,最好是一兩日便能實現的,也免得夜長夢多。”


  “我並非信不過姑娘,隻是征伐非一朝一夕之事,姑娘周遊列國,危險重重……”


  “你是怕我死了,此願作廢,大業無望,反遭他國攻伐?”


  戚雲自然是怕的,鹿隱國偏安晟州大陸東北一隅,不管是攻還是守,都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


  滿朝文武,沒有不想強國興邦的,如果能打入中原,離開這個天寒地凍的鬼地方,此生無憾。


  可將希望寄托在一個不知來路的女子身上,但凡有腦子的,都覺得滑稽。


  昨夜承安門之事已經傳遍了都城,能讓五皇子毫無還手之力,這女子確實有些能耐,可若不是顧及她的身份,她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一人之力,終究太過渺小,在鹿隱國如此,遑論其他六國。


  “我……”


  “住口。”戚震霆沉聲喝住戚雲,指著鋪著獸皮絨毯的龍榻,“朕何時說過要征伐天下,怎麽,還是說你已經等不及要坐上那個位置了?”


  戚雲伏地磕頭,直言不敢。


  幾位大臣皆撩袍跪倒,大殿上站著的,隻剩戚震霆和葉傾雨。


  現在是他們有求於她,她若跪了,姿態就低了。


  從暮子河畔醒來那日,葉傾雨就發過誓,這輩子都不會再跪任何人。


  戚震霆目光探究地看著葉傾雨,道:“朕有個問題想請教葉姑娘。”


  “陛下請說。”


  “魘靈十願,可有特指之人,還是說,無論是誰都可以?”


  葉傾雨答道:“命主是誰,乃由魘靈自己選擇,並無特指。”


  跪在一旁的陳默撐在地上的手指動了動,這個問題他昨晚也問過葉傾雨,當時她的回答並不是這樣。


  “如此甚好,朕……”戚震霆頓了頓,對跪在地上的大臣道:“你們先退下。”


  “請父皇準兒臣留下。”


  “請陛下容臣等留下。”


  葉傾雨來路不明,武功高強,怎可與鹿隱國國君獨處一室?

  這話不好明說,但大家心知肚明,葉傾雨扯了扯嘴角。


  “陳將軍留下,你們都回去。”


  若是連陳默都打不過葉傾雨,他們這些文官留在此處有何用處?


  等著吃席不成?


  葉傾雨不是傻子,這個大殿中,確實隻有陳默能與自己過招,可龍榻之後,那扇金漆描飛龍的屏風後,還藏著一位高手。


  能登上的高位的,自有其過人之處,而這種人,往往都惜命。


  從葉傾雨進到大殿中那一刻,戚震霆就將自己送到了她麵前,他無非就是要看一看,這個來路不明的魘靈,敢不敢對他動手。


  葉傾雨冷眼看著戚震霆慢慢踱回龍榻,待殿內隻剩三人時,才開口道:“不知陛下所求是什麽?”


  戚震霆抄起一旁的瑞獸暖爐,手指摩挲著暖意,正欲開口,卻聽葉傾雨又道:“陛下若是信得過我,不妨讓我探一探陛下的心願,若是探得不對,陛下也好早些處置了我這個江湖騙子。”


  “哦?”戚震霆來了興致,“不知如何探法?”


  葉傾雨抬起左手,白皙的掌心躥出一道藍光。


  已經起身的陳默站在葉傾雨身後,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的掌紋與常人不同,是從手腕處往五指蔓延,彷佛凋零的花枝。


  幽藍的光暈是從她掌心的紋路滲出來的,陳默看得仔細,是正對中指那條紋路。


  葉傾雨輕輕搖動手腕,藍光便如水波一般,緩緩往龍榻上的戚震霆湧去。


  陳默沒有出手阻攔。


  屏風後麵聚起一層淡淡的白霧,隻要葉傾雨有半絲不軌之意,霧氣中暗藏的靈息便會瞬間拂開她的靈脈。


  葉傾雨微微蹙眉:這鹿隱國的皇宮裏,竟然藏著風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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