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情之一字
葉傾雨也不是活人,她不知夢神在她身上做了什麽手腳,讓她能正常行走於世。
除了體寒如冰和嚐不出味兒,她並沒有別的不適。
當然,如果她再被殺一次,一切便戛然而止。
她不會魂歸地府,亦不能投胎轉世,她將如一縷青煙,消散於廣袤天地。
暮子河裏的食屍花,隻開一世善惡,而魘靈探世人之夢,探的是幾世因果。
葉傾雨不知她上輩子造了什麽孽,這一世的路會走得這般不順暢。
死就死了,偏偏死了還得留在世上折騰。
吃了十年烤地瓜,如今終於能嚐嚐人間美食,卻啥滋味也品不出來。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不顧生死羈絆,試試她這顆破碎的心,能不能裝得下一個人。
誰知一覺醒來,那人卻不見了。
她該去哪裏尋他?
——幫我這個忙,從今往後,我絕不再纏著你。
莫不是叫他一語成讖了?
葉傾雨斜靠在窗子上,看著暖陽下的胭脂河。
河上遊船往來不絕,水麵蕩開的漣漪還未散去,又有新的浪頭趕來。
難得出了大太陽,連兩岸的姑娘們都起得比往常早些。
白日的河上,畫舫居多,即便是江湖遊俠,也多是好臉麵的,沒了夜色遮掩,他們寧可站在石橋上張望,也不願意租一條漁船遊江。
葉傾雨並沒有將臉藏在暗處,她仰頭看著天上的太陽。
河上的遊人卻在看著她。
那些放肆貪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比日光還要灼人。
不過葉傾雨不在乎。
她今日還未梳妝,身上裹著一件縞色的鬥篷,鴉黑的頭發披散,顯得臉愈發白淨。
她就這般素淡地靜坐著,卻壓過了遊船之上濃妝豔抹的姑娘們。
滿園姹紫嫣紅中,人們最先看到的,反而是那一朵白花,若這白花是端莊秀雅的牡丹,就更加叫人挪不開眼了。
葉傾雨在想問題。
她方才過於急躁了,一發現孟奚知被擄走,她首先想到的是他會丟了性命。
那曹玉不是傻子,他在千屏城所作所為皆是簡紹授意,他明知葉傾雨是簡紹罩著的人,就算將葉傾雨擄去,也斷不會殺了她。
他對葉傾雨感興趣的,無非就是她為何沒有死在暮子河?
如今他雖擄錯了人,但這人是從葉傾雨床上擄走的,若非與葉傾雨親近之人,又怎能與她同床共枕?
既是葉傾雨的枕邊人,曹玉沒弄清楚真相之前,應是不會殺他。
何況以孟奚知那張能言善辯的嘴,對付曹玉綽綽有餘。
與其滿城無頭蒼蠅一般亂找,不如靜待今晚,曹玉定然還會造訪。
葉傾雨歎了口氣,她有點不確定,自己昨夜醉酒後下的決心是不是錯了?
夢神之路難如登天,遍布荊棘,孟奚知不過靠她近一點,就屢屢身陷險境。
從地靈洞穴暗河上被化蛇偷襲,到碧落城遇畫中仙,再到如今被人擄走,不得不說,孟奚知真的太慘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石塘城將軍府的韋小姐曾傾心府上的教書先生,被韋將軍發現後,當著韋小姐的麵,命人將教書先生按在條凳上打板子。
葉傾雨數著,才五板子落下,那教書先生便哭著喊著告饒,發誓再不踏入將軍府半步,從此遠離石塘城,與韋小姐生生世世不複相見。
葉傾雨記得,當時韋小姐哭成了個淚人,一邊怨教書先生薄情寡義,一邊又心疼他挨了板子。
那時起,葉傾雨便覺得情之一字碰不得。
可孟奚知被化蛇一尾巴拍黑了蝶骨,被畫陣裏的烈火灼得昏迷不醒,趴了好幾日不能動彈,這該多疼啊。
為何他還要往她身邊湊?
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