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千般英緒說不出
李從嘉將琴擦幹,跑到周娥皇身邊:“周姑娘,你的琴。”
周娥皇著急之下,倒將琴給忘了,此琴可是她向法印央求好久,並且答應拿到《霓裳羽衣曲》的殘譜之後,與他共享,法印才將此琴給她。
“多謝公子。”
“蜀地雷琴,可遇而不可求,不知此琴周姑娘是從何處而得?”
周娥皇微微一怔:“此琴本是蒹葭寺法印大師收藏,因我與之音律相交,故將此琴相贈。公子怎麽知道這是雷琴?”
“天下名琴,多以桐、梓為材,譬如司馬相如之綠綺,蔡邕之焦尾,皆是如此。唯獨蜀中雷氏,造琴不必拘泥桐、梓之質,遇大風雨夜,披蓑戴笠獨往峨眉,立於深鬆之間,聽其聲悠揚連綿者伐之,斫以為琴。姑娘此琴,雖然表麵塗以漆灰,但仍可以辨別乃是鬆質。”
周娥皇暗暗點頭,但又有意考較:“以鬆造琴,並非雷氏獨有,市井之中,鬆木之琴,多有售之。公子何以認為,此琴就是雷琴?”
李從嘉微微一笑:“此鬆,非彼鬆也!雷氏挑選的鬆木,乃是峨眉山間的精靈,獨秀於世,非市井之輩的鬆木所能達也!市井鬆琴,價廉而音雜,而雷氏鬆琴卻是千金難得。在下剛才聆聽姑娘操琴,其聲清越,如擊金石,豈是平常鬆木能夠做到的?”
“可這也不能說明此琴就是雷琴呀?”
“姑娘這是要考較在下了!”
周娥皇微微一笑:“不敢!”
“雷琴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在龍池、鳳沼之間開出一條五分深、一寸寬的圓溝,借此延長餘音擴散。此法之妙,天下除了蜀中雷氏,無人能窺堂奧。周姑娘,你還說此琴不是雷琴嗎?”
雷袞一旁傾聽,不禁暗生感慨,六皇子對雷琴的了解,都已超過他這個雷氏的嫡傳子孫了。
周娥皇這才信服地朝著李從嘉欠了欠身:“公子博學強識,小女子欽佩萬分。“
李從嘉急忙還禮:“姑娘折煞在下了!”
卻聽蘇幕遮喊道:“六郎,過來!”
李從嘉搔了搔頭:“表哥,我打扮成這樣,你都認得出來噢!”
林嫋嫋覺得好笑:“你以為你扮成加勒比海盜,就沒人認得出來嗎?”
“加勒比海盜?”
“一個電影啦,你不懂的啦!”
阿瞞喝道:“你個胡虜,不得放肆,我家公子博學多才,什麽都懂!”
林嫋嫋冷笑:“好呀,那你問問你家公子,加勒比海在什麽地方?”
阿瞞扭頭去問李從嘉:“公子,加勒比海在什麽地方?”
李從嘉笑著搖了搖頭,又向林嫋嫋作了一揖:“還請林姑娘指教。”
林嫋嫋笑道:“加勒比海位於大西洋西部邊緣,是世界上最大的內海!”
“大西洋又是什麽地方?”
“大西洋是世界第二大洋,位於歐洲、非洲與北美洲、南極洲之間。”
“歐洲、非洲、北美洲、南極洲又是什麽地方?”
林嫋嫋心想,尼瑪,求知欲要不要這麽強?他是在證明自己是個好學上進的孩子嗎?還是在發揚孔夫子不恥下問的精神?隻是他再這麽孜孜不倦地追問下去,她非要把整個地球翻過來不可。
於是,林嫋嫋隻得認輸:“其實我也不大清楚。”
阿瞞趁機取笑:“哼,自己不清楚就不要說,丟人現眼!”
林嫋嫋最受不了阿瞞的揶揄:“你個刺貨,你菊花又癢了是不是?”
阿瞞正在分析林嫋嫋說的菊花到底什麽意思,當然,可以肯定不是什麽好話。天下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明知對方在罵自己,卻不知對方在罵什麽。
李從嘉笑道:“林姑娘博學多才,在下佩服得很。”
林嫋嫋倒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離博學多才還差得很,隻是遇到這些古代人,她的現代知識占了優勢而已,謙虛地說:“博學多才,不敢當,不敢當。”
阿瞞冷笑:“沒聽出我家公子說的隻是客套話嗎?少得意了!”
林嫋嫋狠狠瞪視阿瞞:“你不潑我冷水,你會死啊!”
蘇幕遮:“六郎,你怎麽會在長安?”
李從嘉:“來找《霓裳羽衣曲》呀!”
“胡鬧!”蘇幕遮的語氣已經變得十分嚴肅,“你不知道你什麽身份嗎?要是出了意外,那可怎麽辦?”
姬瑤花不明就裏,跑了過來:“他是什麽身份?為什麽不能來長安?”
蘇幕遮知道姬瑤花生性單純,不知江湖險惡,更不懂政治鬥爭,若是告訴她李從嘉的身份,她若萬一泄露出去,隻怕多生事端,隻說:“噢,他是我表弟。”
阿瞞見到蘇幕遮教訓李從嘉,心中不服:“蘇大公子,別說你現在已經不當官,就算你現在還是大理寺卿,你也不能對我家公子這麽說話。”
蘇幕遮冷笑:“你就是服侍六郎的小太監?哼,慫恿幼主外出,你好大的膽!若是六郎有了任何差池,我即便不是大理寺卿,照樣誅你九族!”
“你……你是太監!”林嫋嫋望著阿瞞,早已笑得喘不過氣。
阿瞞漲得滿臉通紅,憤憤不語,林嫋嫋不經意地看到蘇幕遮的表情,眉頭不自覺地簇在一起,猶如一片疙瘩雲,似乎十分痛苦。
“蘇大哥,你怎麽了?”她小聲地問。
“沒……沒什麽。”蘇幕遮不自然地笑了笑。
林嫋嫋沒有在意,繼續再接再厲地取笑阿瞞:“欸,死太監,你尿尿的時候是站著,還是蹲著?”
阿瞞勃然大怒,一拳打向林嫋嫋,蘇幕遮折扇遞出,在他手腕一架,接著折扇一張,揮向阿瞞麵龐,阿瞞登時摔了一個跟頭。
林嫋嫋笑道:“蘇大哥,你真厲害!”
“你呀,就是調皮,人家身體缺陷,已是天大的不幸,何必再在他的傷口撒鹽呢!”蘇幕遮雖在責備她,但是看她的目光卻是滿滿的寵溺。
那一刻,林嫋嫋忽然覺得自己很幸福,她曾以為,在2016年的那場車禍之後,幸福再也不可能來敲門了。但在這一個不屬於自己的時代,蘇幕遮給她的幸福也是很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