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夕顏
“林姑娘,如今官府已經發現你的身份,長安城你是待不下去了,不如趁著官府沒有封鎖四門之前,我即刻帶你出城,尋個安身之所。”白闕當機立斷。
林嫋嫋點了點頭,暫時她也不知如何麵對蘇幕遮,何況謝安然忽然出現,她的心裏早已亂成了麻,隻憑白闕做主。
白闕帶著林嫋嫋出了城去,一路往南而行,不一會兒,卻見杜橫聲和柴雪鳶帶領大隊官兵追來,看來趙匡胤並沒有攔住他們。
正在慌亂之際,一個帶著猙獰麵具之人從旁邊的小路騎馬而來,林嫋嫋一見之下,失聲叫道:“怪盜匆匆!”怪盜匆匆雖然已經換了一副麵具,但是她的身形,林嫋嫋還是認得出來。
“上馬!”怪盜喝了一聲,已將林嫋嫋提到馬背。
白闕喝道:“你是何人?”
怪盜不語,策馬狂奔,白闕施展輕功追去,起初尚可與馬保持一段既有距離,但是人的耐力終究不及馬匹,終究還是被怪盜遠遠拋下。
怪盜帶著林嫋嫋進入一片樹林,這才停了下來,自己跳下馬來:“此處應該安全了。”
林嫋嫋慢吞吞地爬下馬來:“你為什麽要救我?”
“我不是救你,隻是不想讓那個人傷心。他已傷了一次心,絕對不能再傷第二次心。否則……他的心隻怕再也不能活了?或許,我應該謝謝你,讓他重新學會去愛一個人。”
“那個人是誰,你又是誰?”
怪盜揭開麵具,林嫋嫋吃了一驚,怔怔地望著她的麵容,她有著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林嫋嫋失聲叫道:“你是顧夕顏?”
“是,我是顧夕顏,曾經是他的妻子,姽嫿山莊的大少夫人。”
林嫋嫋呆了一呆,忽然撲了過去,抓住顧夕顏的衣領,大聲吼道:“當初你為什麽要離開他,你知道他有多麽傷心,多麽難過嗎?”
顧夕顏黯然神傷,眼睛隱隱閃爍淚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是羽門孔雀王座下弟子,當初被送入姽嫿山莊,就是為了得到‘鳳凰劫’。他的師父是羽門的鳳皇,一直居住姽嫿山莊,‘鳳凰劫’是他修煉的無上神功,家師一心想要得到‘鳳凰劫’,是以才讓我混入姽嫿山莊,暗中打探。我本是懷著任務進入姽嫿山莊,那時的我,隻是一個孩子,沒有人懷疑到我。但是沒想到的是,我卻漸漸對這位風度翩翩,博學強識的蘇大公子……產生特殊的情愫。但是家師和鳳皇勢同水火,我和他……終究不可能了。我們成親當晚,家師找到了我……”顧夕顏哽咽說不下去。
林嫋嫋見她神色淒苦,想來當初選擇離開蘇幕遮,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說不定她比蘇幕遮還要傷心,還要難過。
林嫋嫋緩了口氣:“後來怎麽樣了?”
“我在姽嫿山莊伏蟄十年,始終沒有找到‘鳳凰劫’,家師無比憤怒,見我與他成親,便以為我為了兒女私情,忘了他的交代。家師一怒之下,給我下了‘犯花蠱’,此蠱本是胭脂幫的鎮幫之寶,也不知家師如何取得。但這也沒什麽稀奇,我們羽門輕功天下無雙,又有妙手空空的功夫,隻有不知道的東西,沒有取不到的東西。隻是這‘犯花蠱’之毒慘無人道,下在我的身上,我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但是一旦和男人交合,蠱毒流轉那個男人身上,那個男人頃刻就會暴斃。是以,我不能與他成親,我……我也隻能謊稱愛上其他男人,舍他而去……”顧夕顏似乎強自隱忍內心的痛,但是仍舊忍不住泣不成聲。
林嫋嫋此刻倒覺得她可憐更勝自己十倍,不由輕輕將她摟在懷裏:“夕顏姐姐,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心中竟有這麽多的苦。”
“當我在壽州軍營見到你的時候,我也感到十分震驚,天下怎麽可能存在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從此,我就在暗中默默地注意著你。”
林嫋嫋想起壽州軍營之時,顧夕顏扮成士兵前來盜取玫瑰刺,將水濺到她的身上。顧夕顏看到她的時候,表情呆若木雞,當時她還以為是個士兵衝撞自己,嚇得不敢言語,原來是顧夕顏看到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感到震驚而已。當時,她也覺得顧夕顏似曾相識,隻不過是因為她和自己長得太像,她的似曾相識,其實指的就是自己。隻是當時,顧夕顏女扮男裝,臉上又髒兮兮的,她一時沒有在意而已。
“洛陽之時,鴉九劍也是你偷的了?”
顧夕顏微微頷首:“不錯,家師一生喜愛收藏,不論兵器,還是稀罕物件。我盜取玫瑰刺、鴉九劍,還有你的手機,都是為了讓他回心轉意,解去我體內的‘犯花蠱’。”
“那你師父為你解毒了嗎?”
“家師最想得到的是‘鳳凰劫’,沒有‘鳳凰劫’,我這一生,隻能一個人孤獨終老。”顧夕顏微微歎息,“好在有你,陪在他的身邊,我也就放心了。林姑娘,我這一路默默觀察著你,覺得你很不尋常,也暗中提防著你,怕你傷害了他。但我最終發現,你對他的心思,也發現了,他對你的心思。林姑娘,你答應我,一生一世,都不要去傷他的心。”顧夕顏誠懇地望著她的眼睛。
林嫋嫋淒涼一笑:“夕顏姐姐,可能你還不知道,蘇大哥拒絕我兩次了。他的心中,隻有一個你。”
顧夕顏搖了搖頭:“不是的,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我了解他的心思,請你相信我,或許他仍對我念念不忘,但是他的心裏絕對有你。你隻有回到他的身邊,他才能逐漸把我忘記。我辜負他太多太多,不想他再為我耿耿於懷,一生傷心。”
“你為什麽不告訴他事情的真相?這樣他才更容易釋懷,也省得他耿耿於懷了。”
“林姑娘,你好糊塗。若是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他就更不容易釋懷了。他會覺得,我被家師下了‘犯花蠱’,全是因他而起。他會覺得,他欠了我的,必定加倍地想要補償我,他會重新娶我。可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不能耽誤了他。是以,我隻能選擇辜負他。”
林嫋嫋從未想過,這世上真的存在這樣的感情,為了不耽誤他,隻能選擇辜負他。從前,她隻是在狗血的言情小說看到這樣的橋段,沒想到竟會成為事實,展現在她眼前。
就像一場血與肉的剝離,觸目驚心地展現在她眼前。
“林姑娘,我求你了!”顧夕顏忽然向她跪倒。
林嫋嫋嚇了一跳,急忙將她扶起:“夕顏姐姐,你別這樣,我答應你就是了。”
“你不要告訴他,你見過我。”
林嫋嫋呆了一呆:“夕顏姐姐,我現在才明白,這世上最愛他的人是你。”
“我的愛,隻在一瞬之間,就如我的名字,一夕而已。能夠陪他天長地久,才是真愛。”
林嫋嫋想起《源氏物語》也有一位夕顏,是源氏眾多的情人之一,天真爛漫,無奈早夭。而夕顏,也是一種花的名稱,隻在傍晚時分開放,次日天明凋落。林嫋嫋感傷不已,默默落淚,顧夕顏的愛,雖隻有一夕,卻也足以天長地久了。
“傻丫頭,你怎麽倒哭了?”顧夕顏柔聲安慰。
“夕顏姐姐,我隻怕不能陪著蘇大哥天長地久,我不知該怎麽去麵對他……”
“你愛他嗎?”
林嫋嫋含淚點了點頭:“愛。”
“既然愛他,就去麵對他,愛沒有什麽丟人。”
“蘇大哥還是不肯接受我怎麽辦?”
“不去試試,怎麽知道呢?”
是的,愛需要勇氣,比起顧夕顏承受的痛苦,她的這點傷害又算什麽?
忽聽樹林外麵,馬嘶聲響,人群鼓噪,一個聲音喝道:“大唐妖女逃進樹林了,給我進去搜!”正是杜橫聲。
杜橫聲官拜京兆尹,這種拿人的事本不應該他親自出馬,但是柴雪鳶都來了,他自然也要跟著,保護郡主安全。
顧夕顏叫道:“林姑娘,追兵來了,你且上馬,顧自逃命,我來引開他們!”話畢,已經衝出樹林。
林嫋嫋怔怔地望著馬匹,尼瑪,她不會騎馬。鼓起勇氣,蹬上馬去,緊緊抓住韁繩,“駕”了一聲,那馬無動於衷。林嫋嫋登感挫敗,叫道:“大哥,你給點麵子好嗎?”
那馬仿佛聽懂人言似的,帶著林嫋嫋猛躥出去,嚇得林嫋嫋急忙抱住馬頸,趴在馬背,心驚肉跳。
顧夕顏出了樹林,與杜橫聲打了一個照麵,立即往右掠去。雖然顧夕顏與林嫋嫋的服飾不同,但是二人容貌分毫無二,杜橫聲急忙下令官兵追去。
柴雪鳶提劍縱馬,跑在前麵,她見顧夕顏輕功卓越,大為驚奇,心想剛才這妖女在長安城內裝作不會武功,原來都是為了迷惑二哥,讓他出手保護。
杜橫聲急忙縱馬追上柴雪鳶:“郡主,你是萬金之軀,千萬不可身先士卒。”
柴雪鳶冷笑:“本郡主當年還在軍營做過監軍,什麽場麵沒見過,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