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錯!錯!錯!
走進三夫人的墓園,守陵人黃老頭迎了上來,對著林采菽行了一禮:“七小姐,來給三夫人上香呢!”
林采菽揮了揮手:“這裏不用你伺候,你且下去。”
黃老頭哈了下腰,退了下去。
林采菽帶著李從嘉來到三夫人墓前,看到一個穿著杏黃道袍的女人正在墓前焚化紙錢,李從嘉識得正是林采菽的小姨柳如眉。
“小姨,你怎麽早?”
柳如眉回頭:“菽兒,你來了。”又望了李從嘉一眼,“這位是?”李從嘉雖來林府多日,但是柳如眉平日足不出戶,隻在靈瀟觀修行,是以並未見過李從嘉,倒聽林采菽提過幾回。
“他……他就是阿六……”
李從嘉朝著柳如眉作了一揖:“在下這廂有禮了。”
柳如眉細細端詳李從嘉一番,點了點頭:“果然一表人才。”
又說:“菽兒,你好眼光!”
林采菽羞得滿臉通紅:“小姨,你別說了,我和阿六不是你想的那樣。”
“噢,你每次來我靈瀟觀,張口閉口都是阿六……”
“小姨!”林采菽急忙打斷,同時有尷尬地望了李從嘉一眼。
李從嘉更加尷尬,他忽然覺得自己不知怎麽麵對林采菽這份感情了,因為無法接受,這份才會顯得越發沉重。
柳如眉微微一笑:“傻丫頭,這有什麽難為情的,女兒家總是要嫁的。”
林采菽內心微微一酸,她做夢都想自己有一天能夠穿上紅嫁衣,在一片祝福聲之中,踏上花轎,步入喜堂……
但是……
她忽然想起鴻禧堂抽到的簽詞: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假若今生,她與李從嘉隻有一場邂逅的緣分,是否……也應感到幸福?
“小姨,你別說了,我要和阿六單獨待一會兒,你先回去。”
柳如眉不知李從嘉與林采菽之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糾葛,隻道他們兩情相悅,要說一些私話,自己在場有些不大合適,稽首離去。
林采菽望了李從嘉一眼,又低下頭,小聲地說:“小姨的話,你別心裏去。”
李從嘉微微一笑:“不敢。”
林采菽歎了口氣:“周姑娘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聽我爹爹說,她是為了《霓裳羽衣曲》的殘譜才混入林府。爹爹生性多疑,何況又出了周姑娘這一檔事,他就更加敏感了,我怕總有一天,他會懷疑到你。”
“七小姐,你知道令尊將《霓裳羽衣曲》的殘譜藏在何處嗎?”
“你找到《霓裳羽衣曲》的殘譜之後,是不是就會離開林府了?”
李從嘉微微頷首:“我本是為此而來。”
林采菽沒有說話,在三夫人墓前上了香燭,李從嘉也拜祭一番,默默望著林采菽伏在墓前低低抽泣。
李從嘉踟躕一下,仍是走了過去,生硬地拍拍她的纖肩:“死者已矣,節哀順變。”
“我不是為了母親傷心,而是舍不得你。”林采菽忽然撲入李從嘉的胸膛,這是她的生命第一次出現的男人,奈何,隻是路過她的生命。
李從嘉黯然不語。
過了片刻,林采菽才從他的懷裏抬頭:“阿六,你答應過,要給我一天幸福的錯覺,作數嗎?”
李從嘉愛憐地拭去她的淚痕,認真地點了點頭:“作數。”
林采菽輕輕地笑出聲來,起身走向墓前左邊的石獅,將手伸進石獅嘴裏,按住嘴裏的石球,奮力壓了下去。隻聽哐當一響,三夫人墓的墓穴忽地大開,裏麵竟是一個密室。
當時,蘇幕遮早就猜測《霓裳羽衣曲》的殘譜就藏在三夫人墓園,但沒找到機關,就被守陵人黃老頭和守在墓園外麵的家丁發現。
李從嘉目瞪口呆:“這……”
林采菽微微一笑:“今日叫你來拜祭我母親,就是想帶你來這裏。”
林采菽帶著李從嘉走進密室,空間逼仄,光線昏暗,停放一具朱漆壽字梓木棺材,想必就是三夫人的安息之處。棺材身後的石壁出現一個凹槽,裏麵放著一隻紫檀長匣,林采菽取了過來,打開,裏麵放著一卷殘破而泛黃的白絹。
李從嘉激動不已:“這……這……就是《霓裳羽衣曲》的殘譜?”
“不錯。”
李從嘉取了白絹,打開,雖然殘破不堪,但是上麵音符(不是現代音符)仍舊能夠深深吸引李從嘉。他的整顆心徜徉在音符飄忽的世界裏,他已忘了現實的世界。
林采菽將空匣放回石壁凹槽:“阿六,先將殘譜收起,此地不宜久留,若被爹爹發現,咱們兩個都不好過。”
李從嘉回神過來,將殘譜卷了起來,放入袖中,隨著林采菽走出密室。環顧四周,並無旁人,林采菽拔起左邊石獅嘴裏的石球,墓穴緩緩閉合。
“七小姐,此恩此德,無以為報,請受在下一拜。”李從嘉掀起衣擺,就要給林采菽下跪。
林采菽急忙托住他的雙臂:“你犯什麽傻,你我之間何須如此?”
走出三夫人墓園,一個家丁走了過來,火急火燎地說:“阿六,總算找到你了,老爺叫你去大廳呢!”
李從嘉做賊心虛,明明林孤鴻不可能這麽快發現《霓裳羽衣曲》的殘譜丟失,但他難免有些緊張,問道:“什麽事?”
“老爺叫你前去鑒定一把古琴。”
李從嘉鬆了口氣,向林采菽拱手:“七小姐,老爺傳喚,我先過去了。”
林采菽點頭:“你且去吧!”
到了大廳,林孤鴻坐在堂上,旁邊還有兩個客人,李從嘉剛要向林孤鴻行禮,不經意地掃了旁邊客人一眼,不禁渾身一震,客人之一竟是他從小又敬又畏的大哥李弘冀,另外一個自是易容之後的流珠,百相郎君的易容之術鬼斧神工,李從嘉認不住來。
“大……大……”李從嘉低頭不由自主地走向李弘冀。
李弘冀怕他泄露身份,急忙起身,扶住李從嘉的肩膀,哈哈大笑:“這位一定就是林老爺說的品琴大家阿六了。——阿六兄弟,你來看看我這把焦尾琴如何?”
流珠急忙將手裏的焦尾琴捧了上前,朝著李從嘉使了一個眼色,李從嘉莫名其妙,接過焦尾琴,可以看出,這柄焦尾琴雖然價值不菲,卻不屬於上品,與蔡邕的焦尾琴更不可同日而語。
李弘冀目光陰沉:“你倒是說說,這把焦尾琴如何?”
李從嘉最怕就是大哥的目光,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殺人,哆哆嗦嗦地說:“好……好……”
林孤鴻拍手笑道:“果真是一把好琴嗎?”
李從嘉惶恐地說:“回稟老爺,確是難得的一把好琴。”
林孤鴻轉向李弘冀:“李公子,這琴你出價多少?”
李弘冀本想借著獻琴的時機,流珠借口離開,偷偷通知李從嘉。但是事情遠比計劃進展得順利多了,不想林孤鴻竟然叫了李從嘉過來品琴,也省得流珠一番麻煩了。
李弘冀笑道:“寶劍贈英雄,好琴送知音,此琴能入林老爺的法眼,就如千裏馬遇見伯樂,何其幸哉!談錢不就俗了嗎?”
林孤鴻此生最怕別人說他俗,但李弘冀不談錢,把琴白白送給自己,天下哪有這麽好的事?他猜想李弘冀必然有事相求,笑道:“李公子,有話不妨直說。”
李弘冀笑道:“林老爺多心了,在下隻想為這把好琴尋個歸宿而已。不過林老爺既然這麽說了,在下倒真有個不情之請。”
“李公子請說。”
“我與這位阿六兄弟一見如故,甚是投緣,不知能否請他到我住處請教一些音律之事?”
“噢,李公子住在長安嗎?”
“正在長安一家客棧落腳。”
“阿六,既然李公子這麽看得起你,你就隨他走一趟吧!”能夠換得一把好琴,就是把阿六送給他,林孤鴻也甘願。
“阿六兄弟,請吧!”李弘冀冷森地望了李從嘉一眼。
卻聽門外響起一個聲音:“爹爹,是誰來了?”卻是林孤鴻回家省親的大女兒林采蘩。
林孤鴻笑道:“蘩兒,來,這位是李公子,剛給爹爹送了一把好琴,你來看看。”
林采蘩看到李弘冀英姿勃勃,一股陽剛氣息撲麵而來,不禁怦然心動,嬌滴滴地向他福了一福:“奴家見過李公子。”
李弘冀隻是微微頷首致意,表情冷漠,帶著李從嘉和流珠告辭,林孤鴻立即命人相送。
林采蘩立即問道:“爹爹,這位李公子是何方人士?”
“這我倒不曾問起,隻知他姓李,連他名字也不知。”
林采蘩有些失落:“這麽說來,你也不知他是否婚配了?”
林孤鴻忽然明白林采蘩的意思,笑道:“怎麽,你看上這位李公子了?”
“爹爹,你將我嫁到白家,新婚之夜,夫君就被我活活嚇死。女兒寡居多年,你說,我容易嗎?”想到辛酸之處,林采蘩忍不住滴下幾滴眼淚。
林孤鴻歎息:“蘩兒,你必須守寡,否則白頭翁鬧騰起來,到官府告你謀殺親夫,你可怎麽辦?”
“爹爹,我不甘心,我又沒做錯什麽,隻是生錯容貌,這又不是我錯,上天憑什麽這麽對我?”林采蘩歇斯底裏地吼,無力地蹲在地上,“爹爹,你到官府疏通疏通,好嗎?”
“本來尚可疏通,隻是京兆尹是你四娘的舊人,他現在恨我入骨,怎肯疏通?”
林采蘩終於失聲哭了出來,然而,這個時代並不相信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