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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夜未央

  雪紛飛一看就是風流雅士,聽到李從嘉邀請,喜不自禁,一同參詳曲譜,雪紛飛驚道:“莫非……這便是失傳已久的《霓裳羽衣曲》嗎?”


  李從嘉笑道:“雪兄,你真是內行之人。”


  雪紛飛笑了一笑,謙遜幾句,又問:“這曲譜殘破不堪,估計年代久遠,不知公子從何而來?”


  李從嘉歎息:“乃是一個朋友相贈。”


  他們談論曲譜,似乎是想將《霓裳羽衣曲》修複完善,周娥皇顯得興致極高。李弘冀默然無語,他隻粗通音律,完全插不上嘴。當然,他也沒有插嘴的意思,他素來就不讚同李從嘉為了音律,玩物喪誌。如今國家內憂外患,身為李氏子孫,堂堂皇子,該以保家衛國作為己任。他想教訓李從嘉幾句,但又怕言語之間,唐突周娥皇,是以隻有閉口緘言。


  《霓裳羽衣曲》乃是宮廷大曲,排場鋪張,花費的人力、物力不容小視。雖然如今大唐富庶,百姓溫飽自足,但是上有所好,下必效焉,王室貴胄一旦養成奢靡的生活習慣,舉國上下風氣必然散漫。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長此以往,國家危矣。


  李弘冀高屋建瓴,站得高,看得遠,自然也就想得深。


  此刻,阿瞞忽然出現,大步走了進來,看得李從嘉,不禁聲淚俱下:“公子,我可找到你了,你嚇死我了!”


  李從嘉溫和地說:“好了,我不是沒事嗎?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白姑娘跟我說,你們都出城了,我就追了過來,找了好久,才找到這裏。”


  “也真難為你了!對了,我不曾回府,七小姐可有生我的氣嗎?”


  阿瞞歎了口氣:“我從林府出來的時候,聽說七小姐投環自盡了!”


  李從嘉呆若木雞,一股寒意直從心底騰了上來,她怎麽就這麽傻呢!投環自盡,他了解她的性子,孤僻,清高,她最受不得的就是欺騙。她一定覺得他是無情無義之人,一片芳心付錯了人,她在憤怒,悲傷,羞愧之中,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


  周娥皇和流珠也都吃了一驚,雖然她們都是抱著目的潛入林府,但與林采菽短暫的幾次相處,都以被她的善良和才情折服,如今聽說噩耗,心情都不禁沉重起來。


  “是我害了她……”李從嘉隻覺身體冰涼,狠狠瞪視李弘冀,要不是李弘冀強行將他帶走,說不定林采菽就不會死了。


  李弘冀不去理會李從嘉的瞪視,目光冷冷投向阿瞞:“阿瞞,你慫恿六公子離家出走,你可知罪嗎?”


  阿瞞進來隻顧和李從嘉說話,陡然發現燕王李弘冀在場,登時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下跪:“大公子饒命,大公子饒命!”


  “今日不殺你,不足以正家法!”霍地起身,一掌就要拍向阿瞞天靈蓋。


  李從嘉叫道:“大哥,不要!”


  流珠一顆心也奔到了嗓子眼,卻見李弘冀緩緩將手放了下來,麵色鐵青地望向雪紛飛。


  雪紛飛哈哈大笑:“燕王殿下,你是不是感覺丹田空空如也,沒有一絲真氣?”


  酒祖、溫庭芳聽說,立即暗提內勁,麵露恐懼,他們竟也提不起一絲真氣,看來他們是著了雪紛飛的道了。


  雪紛飛已經道破李弘冀的身份,顯然早有預謀,李弘冀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雪紛飛淡淡一笑:“將軍潑墨,名妓讀經,老僧釀酒,書生磨刀。區區在下,正是那個書生。”


  “你是複社中人?”


  “現在知道,未免太晚了吧!”


  “你是什麽時候給我們下毒的?”


  雪紛飛指著自己桌上的油燈:“剛才我在撥燈芯的時候,我就將化功散下到燈油裏麵,化功散遇熱散發,你們在座但凡有點武功之人,都使不出半點內力,就像砧板魚肉,任人宰割。”


  流珠的內功修為尚淺,卻也被化功散化得無影無蹤,奇道:“那你怎麽不會中毒?”


  “蠢材,我自然事先服了解藥。”


  流珠叫道:“阿瞞,快滅那盞油燈!”


  阿瞞忙從地上騰起,淩空一掌拍向油燈,燈火立被掌風撲滅。化功散已經發揮因有的作用,雪紛飛也不去管油燈, 一掌拍出,與阿瞞掌力一交。阿瞞隻覺一股氣浪洶湧而來,跌出門外,嘔出一口鮮血。


  卻見門外一個穿著一件黑色鬥篷衣的男人,帶領一幫江湖草莽殺到。


  鬥篷衣男人喝道:“將此人抓起來!”


  那些手下立即持著各式各樣的兵器上前,將阿瞞團團圍住,又拿出一條麻繩將他手足捆得牢靠。阿瞞看到對方人多勢眾,也不敢反抗,隻有任人擺布。


  鬥篷衣男人走進大堂,朝著雪紛飛拱了拱手:“雪兄弟,恭喜恭喜,一舉擒獲大唐兩位皇子,這可是大功一件哪!”


  雪紛飛笑道:“全靠時兄幫忙,要不是你的化功散,在下又豈能這麽輕而易舉地得手?”


  “這化功散可是好東西,要不是我和胭脂幫姬長老多年交情,他還不願給我呢!”


  “時兄的這個人情,在下一定會還!”


  “雪兄弟這麽說就太見外了。此番我孤身一人來到大周,很多事情還有得你相助呢!還要多多仰仗你你這一幫兄弟呢!”說著朝著同來的一幫江湖草莽團團作了一揖。


  “時兄有話盡管吩咐,在下願效犬馬之勞!”


  “好兄弟!”


  雪紛飛立即吩咐手下,將李弘冀等人五花大綁,李弘冀氣得肺都快炸了。卻又隻能隱忍不發,他堂堂燕王殿下,威震三軍,何曾受過如此淩辱?但是如今內功全失,手腳隻如常人一般,怎麽鬥得過這些江湖草莽,隻有忍氣吞聲。同時心中又在策劃逃脫之計。


  雪紛飛將李從嘉手裏的《霓裳羽衣曲》的殘譜奪了過來,笑道:“六皇子,這《霓裳羽衣曲》就讓在下借閱幾天。”雪紛飛雖在江湖,且負光複大業之重任,但也是風雅之士,看到失傳多年的《霓裳羽衣曲》重現人間,自然忍不住怦然心動,就如好色之人看到絕代佳人一般。


  客棧的掌櫃和兩個小二嚇得戰戰兢兢,不住磕頭:“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雪紛飛笑道:“掌櫃,小二哥,你們不必害怕,我們不是山賊,都是江湖響當當的好漢!”


  平頭百姓的印象之中,江湖響當當的好漢,多半都是山賊了,更是膽戰心驚,忙道:“是是是,各位都是好漢,響當當的好漢!”


  雪紛飛微微一笑:“你們快去準備一些酒菜,讓我這些弟兄填飽肚子!”說著掏出一袋銀子,丟到桌麵,“這些銀子你且拿著!”


  掌櫃哪敢去拿銀子,賠笑:“大王,這銀子小的不敢收。”


  “叫你收,你就收著,哪有吃飯不給銀子?”


  “小店吃飯不要銀子。”


  雪紛飛一怔:“那你靠什麽營生?”


  “呃,小的……最近在做善事,吃飯都不要銀子。”


  旁邊一個大胖漢子叫道:“我們舵主叫你拿著,你就拿著,什麽廢話那麽多,小心挨刀子!”


  掌櫃唬得魂飛魄散,急忙拿過錢袋,吩咐兩個小二下去忙活,心想,這世道真是變了,不要錢還要挨刀子。


  時不利陰沉沉地說了一句:“你們記住,不許報官,誰敢走漏風聲,我讓他死無全屍!”


  “是是是,小的不敢。”掌櫃退了下去,心想,還說不是山賊,不然為什麽這麽怕官府?

  過了一會兒,酒菜上來,眾人大吃大喝,整個夜晚似乎都喧騰起來,此番抓了大唐兩個皇子,都覺得光複大業有了希望,自然需要好好慶祝一番。


  紫蘇出去打探情況回來,坐在馬上,遠遠地就注意到大堂裏麵的景象,李弘冀等人全被五花大綁,丟在牆腳。紫蘇恨不得立即衝將進去,但她的理智告訴她,她不能輕舉妄動。李弘冀、酒祖、溫庭芳,都是武功高強之輩,尋常人物根本不能傷及他們。這群江湖草莽不知什麽來頭,他們要麽武功高強,要麽就是使了什麽陰謀詭計。


  紫蘇將棗紅馬牽到一旁,趁著夜色掩護,潛到門外的牆邊,此刻李弘冀已經發現了她,隻見他的嘴唇翕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紫蘇看著他的唇形,依稀在說:去找蘇幕遮。


  紫蘇心想,此刻也隻能去找蘇大公子商議大計了,打定主意,翻身上馬,疾奔而去。她常年追隨李弘冀軍中行走,每一次他上沙場,她都會為他提心吊膽。她早就做了準備,他若出了意外,她必舍身相隨。


  李弘冀深情望著身邊的周娥皇:“不要害怕,不會有事。”


  周娥皇微微一笑,柔聲道:“弘冀,隻要有你在我身邊,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害怕。”


  李從嘉坐在直角邊的另外一麵牆腳,黯然望著李弘冀和周娥皇親昵的神態,亂世之中,也隻有像他大哥這樣的男人,才有魄力能夠保護自己的女人。


  這世上,有太多的男人對自己的女人說,我願意保護你一生一世。但更多的時候,隻是男人的一種心願,也是在他動情之時,真心實意的承諾。可是,並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有實現承諾的資本。


  李從嘉,沒有這個資本,沒有資本的承諾,就如空中花園。並不是男人天生喜歡承諾,而是女人太愛甜言蜜語。治大國若烹小鮮,烹小鮮就如談戀愛。


  承諾,李從嘉給過,是對林采菽。他承諾她,給她一天幸福的錯覺,他本以為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但他偏偏就沒有實現。歸根到底,是他沒有足夠的資本,去應對不期出現的風險——假如他能打得過李弘冀,事情就不會這樣了!

  承諾,不僅僅是一句話。


  雖然,他也可以拚了性命去保護周娥皇,但是舍身之後,他仍保護不了她,她仍要受到傷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生死關頭,陪她一起去死,而不是將她救出虎口,給她生的機會。


  一句承諾,或許是兩個人的甜蜜,也或許是兩個人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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