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欲出未出光辣達
同樣的夜晚,趙匡胤負手站在京兆尹府的中庭,望著天際一輪明月。
趙京娘走了過來,她的腳步很輕,似乎生怕打擾他的沉思。但是趙匡胤還是驚覺,轉過頭來:“嫋嫋的情況如何?”
“時不利已死,林姑娘等人無恙。”
趙匡胤微微歎息,又陷入沉思之中。
趙京娘小聲地問:“義兄,你是不是在想林姑娘。”
“棄我棄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如今,我想的隻有兩個字:天下!”
是的,天下!既然上天讓他成為趙匡胤,他就應該肩負起趙匡胤的曆史使命。五代十國,烽火四起,正是男兒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他,得不到愛情,至少應該得到江山,才不會輸得太慘!
杜橫聲的一個貼身侍衛走了過來,行了一禮:“趙將軍,我家大人有請。”
趙匡胤點了下頭,對趙京娘說:“義妹,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趙匡胤隨著侍衛來到杜橫聲的書房,杜橫聲屏退左右,親自給趙匡胤倒了杯茶,笑道:“二郎,快坐。”
趙匡胤坐下,笑道:“表舅,你找我有事?”
“原來那位趙姑娘,竟是你的人。”
“那是我早年遊曆江湖認的義妹。”
“噢,這麽說來,那日我在茶葉作坊之外圍剿蘇幕遮等人,趙姑娘去救大唐天女,也是你的主意嘍!”
“不錯。”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那麽表舅,你又為何要私自放了已經關在大牢的蘇幕遮?”
杜橫聲一怔:“這事,你都知道了?”
“表舅,你找我來,不會就是為了和我談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吧?”
“這些事在你眼裏,都是雞毛蒜皮嗎?”
“這就要看我的眼界到底有多高了。”
杜橫聲有些不認識似的望著趙匡胤,他完全變了個人,或許,這就是他的成長。杜橫聲忽然覺得欣慰:“我派出去的人,已經探到李弘冀的行蹤,如今他被複社的雪紛飛正要帶離長安轄境。二郎,你曾敗在李弘冀的手下,這次要不要表舅幫你將李弘冀抓回來,好好替你出口惡氣?”
趙匡胤微微一笑:“表舅,壽州一戰,從一開始我就輸了,而且輸在自己人的手上,所以我對李弘冀沒有什麽惡氣。”
“噢,此話怎講?”
“當日我是全靠晉王舉薦,才做了南征的大元帥,但是皇上隻撥給我八萬兵馬。僅僅八萬兵馬,如何吞並整個大唐?即便後續會有二路大軍,但大唐富饒之地,兵多將廣,糧草充足,我軍勞師遠征,卻也沒有那麽容易取勝。退一步講,即便我能攻破壽州,但等大唐其他地方的援軍一到,我又如何堅守?當今皇上聖明,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從宮中得到消息,皇上曾經秘密接見翠微禪師。”
“就是那個能夠預言未來的翠微禪師?”
“不錯。翠微禪師對皇上說,日後我會篡奪大周江山。這本是術士之言,但皇上卻偏偏深信不疑,對我起了疑心。可他身為一朝天子,又以明君自詡,自然不能貿然殺害大臣,特別我又是晉王的人。適逢晉王舉薦,於是順水推舟,命我掛帥南征。若是此戰,我能得勝,皇上必然不會饒我。”
“為何?”杜橫聲倒是越聽越糊塗了。
“自古功高蓋主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我若僅憑八萬兵馬吞並南唐,皇上還放心我留在晉王的身邊嗎?要知晉王可是儲君,需要賢能之士輔佐,但若比晉王更加賢能,又怕晉王難以駕馭,那我隻有死路一條,到時就連咱們趙、杜兩家在朝廷好不容易培植的勢力,也要遭受滅頂之災。是以壽州一戰,我是非敗不可,而且還要敗得漂亮。不敗,我死,敗得難看,皇上必然棄我不用。這其中的分寸,當真不好拿捏!”
杜橫聲暗暗點頭:“原來如此,自古伴君如伴虎呀!不想你小小年紀,竟將官場看得如此透徹。——二郎,那麽李弘冀咱們還抓不抓?”
“不能抓。”
杜橫聲奇怪:“李弘冀可是大唐第二號的軍事人物,我們若是將他抓住,朝廷必然封官加爵。而且,也可以作為和大唐談判的籌碼。”
“表舅,恕我無禮,你的目光太狹隘了。將李弘冀作為談判籌碼,最多換回幾個城池而已,於大唐的根基損傷不大。以李弘冀的性格,回國之後,必然勵精圖治,加強兵馬操練,報仇雪恨。本來大唐對我大周,素無進犯之意,但是蒙受這等大辱之後,必定舉國憤怒。畢竟李弘冀可是堂堂皇子的身份,又是大唐天下諸道兵馬副元帥,他的恥辱,就是大唐皇家的恥辱,也是大唐軍隊的恥辱,他們焉能不雪恥?到時,就不是咱們去攻打大唐,而是大唐來攻打咱們了!”
“李弘冀竟然是個這麽厲害的角色,咱們何不——”杜橫聲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殺之!——李弘冀的人頭,可是一件寶貝。”
“殺不得。如今李弘冀與李景遂為了儲君之位,爭得頭破血流,滿朝文武,分為兩派,爭執不下,朝野上下一片狼藉。若在這個時候,咱們把李弘冀殺了,那麽儲君之位,自然就屬於李景遂了。這麽一來,大唐朝廷也就沒什麽朋黨之爭了,百官安分下來,心思自然轉到富國強兵的路上,自此同心同德,必然國力大增!這對咱們大周,又有什麽好處?”
杜橫聲讚歎:“元朗,你果是將相之才呀!”元朗是趙匡胤的字,杜橫聲身為長輩,以字相稱,顯是對趙匡胤敬重非常了。
趙匡胤心中冷笑,他又豈止是將相之才而已?如今的大周皇帝郭威,精明無比,他迫不得已要韜光養晦,隱藏自己的野心。好在郭威的身體每況愈下,不久於世,等到晉王坐了龍椅,才是他大展宏圖的時候。
“如今,李弘冀就在雪紛飛的手上,二郎,咱們應該如何走下一步棋?”
趙匡胤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此事,我已吩咐張瓊去辦,大唐從此,將無寧日!”他的雙目投射的光芒,就如利箭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還有一事,你要幫表舅出出主意。”
“可是解憂門的事。”
“不錯,皇上要以解憂門的長生酒治病,如今期限已到,可是酒祖和溫庭芳卻已逃到城外,他們行蹤隱秘,一時也找他不到。朝廷若是怪罪下來,治我一個看管不利之罪,隻怕我這個京兆尹也做到頭了。”
“表舅,你莫非真的相信長生酒能治皇上的病嗎?”他本是現代人,自然不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長生酒能治百病,天下誰人不知?”
“長生酒若真能治皇上的病,酒祖和溫庭芳又為什麽而逃?”
“對呀,二郎,這次你一定要幫幫我。”
“如果長生酒真有奇效,能讓皇上免於沉屙,自然是好事。萬一長生酒隻是浪得虛名,被治罪的也是當初向皇上進言之人。表舅,你隻須將酒祖和溫庭芳抓回來,你的職責就算完成了,其他的事情又與你何幹?我義妹剛從他們那邊回來,待會兒我去問問,蘇幕遮等人藏身何處,你自可派兵去抓。隻是有一點,那位大唐天女,你不可傷她分毫。”
“這我就不明白了,李弘冀殺不得,但那位大唐天女可是殺害鄭恩將軍的凶手,殺了她,為鄭恩將軍報仇,不是可以全了你們的兄弟之義嗎?”
“這事,我自有我的想法。”趙匡胤心中淒苦,他仍是不能放心她,以後,她必會跟隨蘇幕遮到了南唐,他就是想為她做些什麽,也無能為力了。
杜橫聲心知趙匡胤足智多謀,目光長遠,他不殺林嫋嫋,必定自有主張,想來這林嫋嫋還有一些利用價值,暫時死不得。
卻聽吱呀一聲,柴雪鳶推門進來,喜道:“二哥,大哥來信,說他不日就來長安了。”
杜橫聲內心忐忑,晉王忽然要到長安,莫非是為長生酒而來嗎?看來,他要趕快部署,抓回酒祖和溫庭芳。
趙匡胤望了柴雪鳶一眼:“鳶兒,大哥怎麽忽然要來長安?”
“自然是為長生酒而來,皇上還等著拿它治病呢!”
杜橫聲暗暗叫苦,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大哥信上,還說什麽?”
柴雪鳶將柴榮的信從袖中掏了出來,遞給趙匡胤:“喏,你自己看。”
趙匡胤將信從頭到尾讀了一遍,果然是為長生酒而來,隻字不提長安最近發生的事,看來他對長安的情況還不怎麽了解。
趙匡胤將信還給柴雪鳶,笑道:“很快,咱們就能回京城了。”
“哼,你舍得那位大唐妖女嗎?”柴雪鳶憤憤地說。
“怎麽,你是在吃醋嗎?”
“哪有!”柴雪鳶嬌嗔一聲,伸手就要去打趙匡胤,她和趙匡胤素來感情融洽,小打小鬧也是常有之事,但見杜橫聲在場,她又訕訕住手,堂堂郡主之尊,在朝廷命官麵前如此失儀,倒真有些不成體統。
柴雪鳶橫了趙匡胤一眼:“小心我在大哥麵前告狀,說你和大唐妖女相互勾結。”
杜橫聲急道:“郡主,這話可不能亂說!”
“哼,那日曲水河畔,咱們要抓大唐妖女,不就是他在阻擾嗎?”
“二郎這麽做,自有他的主張。”
“什麽主張?”柴雪鳶望向趙匡胤。
趙匡胤微微一笑:“你不是說那位大唐妖女迷惑我嗎?既然如此,何不將她放回大唐,讓她迷惑大唐的百姓。”
柴雪鳶白他一眼:“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