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想以愛殤
青鳶撩翠木,啼啼複唧唧。饒是專心讀,朝朝與暮暮。
我永遠忘不了我十歲時的那一天,本是與世無爭的小村莊,卻突然闖入了一群強盜,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父母匆忙間把我藏在地窖中,才使得我躲過一劫。可是,當我在饑餓和恐懼中度過了一天一夜之後,卻沒想到之後看到的村子裏的慘狀卻成為了我一世的夢魘。每當午夜夢回,父母血肉模糊的臉,村裏人慘叫的聲音,都緊隨著我,從不允許我置身事外。
但,我又何曾置身事外呢?
就如現在,四夫人畫了精致妝容的臉上已滿是淚水,卻還在苦苦跪著求著老爺:“老爺,那小廝真不是我害死的,你要相信妾身啊!”
今日下午,林爍神秘兮兮地找來我,說是找著害死那織錦山莊小廝的人了,我便知一定是出事了,卻沒想到最終被當做棄子的竟是那最得寵的四夫人。不過,仔細一想,歌妓出身的四夫人與出身官宦世家的大夫人相比,聰明人自然會選擇保住大夫人的。隻是不知,這一局,又是誰最終勝了一籌?
正想著,這邊卻出了狀況,隻見四夫人推開老爺,站了起來。她的發飾在慌亂中不知掉到哪裏去了,一頭秀發披散開來,往常異常囂張的嘴臉隻剩下淒涼,那摸樣分明是絕望到了極點。
她用癡癡的眼神看著不肯轉身回頭再看她一眼的老爺,開口:“我羅衾自認一生識人無數,所求的不過得一真愛足已,偏偏受不住這甜言蜜語的誘惑,生生害了自己,罷,罷,是我自己命薄,怨不得別人。”
說完,她向外跨出了一步,周圍的人都主動給她讓步,她也不看,啟口,竟是一曲玉樓春:“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樓頭殘夢五更鍾,花底離愁三月雨。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隻有相思無盡處。”
唱完,竟一頭撞向房門口的柱子,眾人皆離得較遠,來不及阻攔。隻得眼睜睜得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隕落在他們麵前,老爺聽到眾人的呼聲,才終於轉過身來,卻隻能看到四夫人躺在血泊中。我第一次看到老爺如此慌亂的樣子,他疾奔上前,一把抱住四夫人的身體,聲音哽咽:“小柔,你怎麽那麽傻,早知道你會如此,我絕不會,絕不會??????”
“絕不會什麽”四夫人臉上的諷刺是那麽顯眼,“我就是想讓你記住,世上絕不會再有第二個小柔,而那個死去的也絕不會原諒你!“說完,似是恨極,生生咽了氣去。
老爺像是一下子受了極大的刺激,長嘯一聲,終奪門而去。
而我,也終於想起,二夫人的小名兒,似乎就叫小柔。
*************
纖指動,乾坤定,莫歎,莫歎,你我皆困,望與青山外。
紅色的珊瑚珠簾隨風微微顫動,不時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明明這聲音對於我很熟悉,可此刻對於我卻顯得陌生得很,因為,簾子那頭的不是別人,正是三夫人。
“你叫顰兒,是嗎?”
“奴婢顰兒給三夫人請安。”
“不用多禮,你且過來些,我有事問你。”
我依言上前,挑了珠簾,見眼前隻有三夫人一人,又迅速垂下眼簾,一邊站到離她較近的地方,一邊心中不停思酎三夫人這一舉動到底有何含義。
三夫人喝了一口茶,隨即皺眉:“這茶,真是越來越不對味了。”又想到了什麽,意有所指:“呆在府中這些年,身邊卻連個知心的人兒都沒有,還真是不自在呢!”
我遂會意:“三夫人若有什麽需要顰兒幫忙的地方,直說就是,顰兒也算是大夫人身邊能說得上話的,三夫人這裏要有難事,大夫人也不會置之不理不是?”我這一番話說得圓滑,相信三夫人若是明白人,該知道其中含義。
果不其然,三夫人聽完,隨即變了臉色,冷睨著我,卻忽然開口:“跪下。”
我一時未反應過來,可馬上臉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下,把我扇倒在地,我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三夫人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眼中與生俱來的華貴氣質直直逼入我心:“不過一介奴才而已,我雖不問府中之事,但代替老爺教訓你們這群不聽話的下人,還是可以的。”
我忽然記起進府的第一天,管家曾教給我們的,莫出頭,莫出頭,凡事莫出頭。才終於覺察到,自己原來對三夫人的怨恨表現得如此明顯了。
顰兒啊,顰兒,看來你這輩子注定要受人所製。
正在懊悔中,卻聽上方傳來一聲歎息:“平日老聽那丫頭說你們感情多麽好,還以為是她開玩笑而已,卻沒想到是真的。也罷,終究是我欠了那丫頭。”說到這,她頓了下,眼中竟有悲傷之色,我忽然就不那麽恨她了,花顏,如果你在天上看到你主子為你如此悲傷的話,你應該就會安息的吧。想起那張花一般開心的笑臉,我忽然想問三夫人一個問題:,而我也確實問了:“三夫人,您這些年過得快樂嗎?”
“快樂?”她仔細想了一下,隨後哼笑:“我過得快樂不快樂,他又不知道,如此這般,倒也安生。”遂轉向我,“我與你著實有緣,這個錦囊你暫且收下,將來或許可於危急時刻救你一命,你且收好。,切記,今日你我相見之事不得說與他人聽。”
見我接過錦囊,遂讓我離開,離開房間之前,我又深深望了一眼三夫人的背影。忽然發現,她那單薄的身影分明承受著萬千重擔,隻是我們都身不由己,困於青山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