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故人複相見
牡丹者,富貴之征也,繁華深幾許,雍容眾人賞。生來即為帝王家,身披彩霞背朝陽。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看著眼前各色名貴的衣衫隨風飄蕩,雖是冬日,但花園裏卻不知從哪裏搬來了幾株極為珍貴的牡丹花,此時正在院子裏盡情開放著。我盡量把自己的身形往後靠,生怕被人看出什麽破綻來,心中卻在後悔,為什麽抵擋不了花惜的請求,非要來這勞什子的宴會。杭州有一富人,姓林,原本隻是杭州城裏一個小小商人,這兩年不知發了什麽橫財,一躍成為富可敵國的人物。聽花惜說,之前她調查的金府那些消失的資金,正是被偷偷運到這林家了。而在我來之前,她已經在這林府呆了些日子,前日剛得了些消息,卻被人發現了行蹤,才不得不滅了那人的口。不過,既是如此,她恐怕也不能多呆,她答應我,今晚再進去打探一番,無論能不能弄清楚,一定會平安返回,還拉著我一起來。說是今晚正值林府開宴會,人多嘴雜,讓我裝成侍女,在宴會上打探一下,關鍵時候接應接應她,我拗不過她,便出現在這裏。可自從她安排得當離開後,我的心卻無來由地慌了起來。總覺得今晚會有什麽重大之事發生,希望花惜能早點回來。
事實證明,我的預感很靈。這次宴會上,我看到了童遠之,白衣勝雪,翩翩而來,步履清柔而有節奏。我第一次看清他現在的相貌,如那荷塘裏最純潔的蓮,灼灼而不妖,眉眼如畫,遠遠的看著便生出一份溫潤之感,再加上嘴角一直掛著的淺淺的微笑,使人見之無不視為天人。我暗歎,小時候便知他長大後定是傾國傾城之貌,如今看來有過不及。
而讓我最手足無措的是,我居然看到了我以為今生再也看不到的人——金府大夫人林氏,身後還跟著林爍。
我轉了轉眼珠,看來花惜說得沒錯,這個林大富人絕對跟金府衰敗脫不了關係,隻是這次花惜你真的隻是為了調查這事嗎?
正想著,宴會的主角終於出場了,我躲在旁邊,高大的樹影正好擋住了我的身影。我仔細地觀察著在座的人,林大富人是個大胖子,長得肥頭大耳,見這麽多人來,顯得高興極了,話都說得結結巴巴的。
我聽得有趣,卻見他的眼總往左邊瞟,循著視線望去,是林氏。而坐在林氏旁邊的林爍顯然精神不太好的樣子,一直低著頭不說話,我猜不出他的意圖。
遂轉移視線,往其他桌看去,人群中最顯眼的莫過於一身白衣的童遠之。隻見他手執酒杯,和他人一樣作出敬酒的姿態來,眼中的不屑之意卻顯而易見,忽見他的眼神瞥向後麵,我一看,嚇了我一跳,雖然那人穿著的衣服是最普通的布料,全身上下沒有一樣貴重的物事,但他那無與倫比俊美的臉龐以及高人一等的氣勢,讓人無法忽略他,而我,更不可能忽略他,因為他是永安王。
雖說我們隻有幾麵之緣,可我現在畢竟是從王府中逃出的奴婢。當初進王府的時候 ,被王管家迫著簽了終身的賣身契,,雖說不情願,可理論上我還是王府的人,一旦被抓住,後果不堪設想。所以,王管家才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挾於我。
如今。可不是瞎想的時候,在看到永安王的一霎那,我便做好逃跑的打算了。而此時花惜也回來了,盡管衣衫不整、狼狽不堪的樣子,總算是平安回來了。
她朝我笑著,剛要開口,被我堵住了嘴,我拉著她快步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直到聽不到喧囂,我才停下腳步。
“你怎麽了?”
“永安王爺來了。”
“三皇子,他來這幹什麽?再說,他來不來與我們有什麽關係。”
於是,我把我在王府的經曆告訴了她。
“這麽說,你是逃出來的?”
“是,而且一旦被抓回去,不光是王爺饒不了我,王總管讓我知道了他那麽多秘密,他身後的勢力肯定也饒不了我。”
“如此這般,那我們趕緊走吧。”
“都不許走——”
是誰偷聽了我們說話,我和花惜緊握的手心裏布滿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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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度春寒峭,此倍百花好。
江南多富饒,經年不驚擾。
從樹後走出來的少年不複幾個月前的風流倜儻之姿,大約之前宴會上多喝了幾杯,腳步踉踉蹌蹌的,望向我的目光卻很是感傷。
我試探性地開口:“林爍?”
我的開口終於打破了眼前的尷尬場麵,少年終於回過神來,卻顯得更為激動,猛的撲過來,抱住我:“你沒事,真好,真好,我還以為,我以為??????”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他住了口,我實是無意傷害他,但經曆了那麽多事,我實在不想再糾纏下去了,作勢要推開他,卻被摟得更緊。
我低歎,朝著花惜說道:“你說如果大夫人再看到我和他的侄子糾纏不清,我是否還有運氣逃過一死呢?”
說完,我明顯感到抱著我的身體一僵,我知道這是我曾經對他說過最狠的話了,可不如此,如何能斷得幹淨呢?
果然,他頹喪地放開我,轉過身去:“你們快走吧,我在這兒喝醉了,不曾看到有人來過。”
我一直都知道林爍是個聰明人,隻是被保護得太好,隻怕從來不知道被人拒絕的滋味吧。而我,又何曾做過如此狠心之事?若不是他一直未鼓足勇氣抬頭看我,我眼中的傷痛哪能輕易瞞過?等離開林府好一段距離,我和花惜才停了下來。花惜上下打量我,我問她:“你在幹嘛呢?”
她煞有介事地開口:“我一直以為你是憑借美色才得到表少爺的青睞來著。,今日看來,不像,不像。”
那幅擠眉弄眼的樣子逗樂了我:“昨個說我易與人,今個居然說我以色侍人,難不成在你心裏我就是個長著三頭六臂的妖怪不成?”
沒想到她卻是一呆,右手不由自主撫上我的臉,我一僵,她渾然不覺,自言自語開來:“怪不得,怪不得花顏那丫頭整日粘著你,隻要能看到你的笑容,就是要我立即去死,我也願意。”
我怒:“平白說什麽傻話呢”撥開她放在我臉上的手,“你今天查到了什麽?”
聽到這話,她終於回過神來,然後臉上竟是很糾結,問我:“能不能不說啊。”
我知她有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罷,我終究不能將花惜待作花顏一般親近,迅速恢複平靜:“你不想說就不說,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選擇。”而過了今晚,你我便分道揚鑣吧。
我知道我這樣做極不厚道,可是我實在不想再做那些高高在上人物們手下的棋子,我隻想找個小山村,種幾畝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從此麵朝黃土背朝天,不理江山事。
手卻忽然被花惜拉住,眼前人兒腮幫鼓鼓的樣子像極了花顏,讓我差點以為是花顏複活了:“我不是不想說,隻是怕我說了,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的。”她四下瞅了瞅,把我拉至一偏僻角落,小聲開口:“我今晚查到,原來林家一直暗自幫著二皇子一派,金府的衰敗,其實隻是林家施的一個障眼法,金府真正的家當都被轉移到這裏了。”
我皺眉:“那今天的宴會莫非是為了籌集銀兩之用?”
“你猜對了,據說二皇子正在偷偷地招兵買馬,準備造反,你說,這事與林府是不是有關呢?喂,喂,你說話,說話啊。”
我此時腦中卻想起了一個人,在宴會上,那白衣勝雪,飄然若仙的姿態,那麽無辜的人若是因為別人犯的罪惡便被牽連甚至殺害,我想我此生定不能安寢。可是,我該如何提醒他呢?忽然想起了一個辦法,急忙抓住正在喋喋不休說著話的花惜的手,對上她的眼:“花惜,幫我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