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美人遮麵
憶往矣,伊人籌措,往事皆浮雲,怎堪一生傾覆。
“醜老頭,這丫頭就交給你了,這小蹄子自視長得好看些,居然想爬到主子頭上去。大夫人吩咐,隻要不鬧出人命來,你想怎麽折騰都行。”
“嘿嘿,這個自然,幾天後來領人啊。”
“三天後。”
“三天?這麽小的娃兒恐怕受不住吧。”
“受不住也要受,老頭你也收斂點,最近府裏讓你弄死不少人,大夫人為你隱瞞已經破費了不少,隱隱有發怒的跡象,這個你要是再弄死了,恐怕大夫人都不會保你了。”
“啊?那小哥一定要幫我在大夫人那裏多說幾句好話呀,我這一把老骨頭,除了這一身一文不值的本事,別的啥也不會,要是被趕到街上,定是活不成了。求求小哥。”
“哼,放心,大夫人最近還誇你辦事很隨她心意呢,你還得寵著呢。”
“那就好,那就好。”
“那就說定了,三日後我們來領人。”
“放心吧,小哥,三日後我保證會讓她脫胎換骨。”
送走那仆役後,樣貌無比醜陋的老頭對著那被鎖鏈鎖住手腳的女孩陰測測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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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老頭正拿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對著年幼的我左右比劃著:“這可是大夫人特意吩咐的,茲茲,這麽白嫩細滑的皮膚,烙上這麽漂亮的字,想一想我就覺得興奮呢。你說,烙在哪裏好呢。”
我呸了一口猶帶有血絲的痰,然後吐出兩字:“變態。”
“嘿嘿,這稱呼我喜歡,就是不知道待會兒這一烙下去,小丫頭是否還會這麽有精神。”
“不要,不要——”
“顰兒姐醒醒,快醒醒。”
是誰,如此溫柔的聲音,是言先生你來接我了嗎?
睜開眼睛,清晨的陽光一股腦兒傾瀉在我臉上,燦爛地讓人睜不開眼,我適應了好一陣子,才看清眼前滿臉擔憂的小丫頭——惜兒。
惜兒的臉上五官都皺到了一起,就像一團包子,還是熱騰騰的,看到惜兒的臉一下子變黑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將實話說出來了,頓時噤了聲。
惜兒鼓著腮幫子看了我好幾眼,隨後轉過頭,哼了一聲:“我不跟病人一般計較。”
我苦笑,沒錯,我現在又成了名符其實的“病人”了。
一夜歡愛,又吹了半宿的冷風,第二天又裝作沒事人一樣趕路,不時還要躲避著那群黑衣人的搜索,我體質本來就不好,如今還要照顧受重傷的皇甫景,自然頂不住。當在兩日後終於到達永安侯的封地後,我成功地病倒了。
然後我的記憶中便是,躺在床上,由著惜兒捏著鼻子,拿著一罐罐的湯藥往我嘴裏灌,有苦的,也有甜的,當然其中多數都是苦得難以下咽的草藥。可是每當我看著那湯藥露出猶豫的神色後,惜兒這丫頭就會露出眼淚汪汪的表情,還會用很委屈的語氣說:這是惜兒辛辛苦苦熬的,顰兒姐既然不喜歡,那惜兒去重熬就是。
其實我很想說我聽這句話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能不能換一句,但恐怕這句話一出,會招致更嚴重的後果,所以,每次我都是選擇端過碗來,將那黑褐色的液體一口氣喝幹,然後便在惜兒的讚歎“顰兒姐,你好厲害”之下,尋找水源。
不過,拜惜兒所賜,我的風寒病好得很快,如今已是行動無礙了。
隻是不知,皇甫景的傷,怎樣了?
那日自洞穴中醒來後,皇甫景見身體恢複了一些力氣,考慮那些刺客一夜找不到他,定會往洛陽方向追趕,此時跟在他們身後趕路是最安全的,便不顧傷口還未結痂,就急急趕路了。
我當時看著他雖然狼狽卻依然無比俊美的側臉,雖然早已料到昨晚他神智不清,不會記得多少的,但如今當他真的沒有任何表示的時候,我的心中又變得很不是滋味。
也罷,不知道便對我沒有那份負擔,像我這樣卑微的身份,這樣不可示人的身體,注定一世孤苦無依,何苦連累他人。
“顰兒姐,你剛剛是不是作噩夢啦,是不是夢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我穿衣的手頓住,回頭給了那丫頭一個爆栗。
“哎呦,顰兒姐你打我做什麽?”
“你個多心的,你顰兒姐做什麽夢你也要問問,那好,我告訴你啊,我剛剛夢見一隻很恐怖很恐怖的妖怪,它說今晚要來吃了一個人兒。”
惜兒仍然沒有反應過來我是在騙她,還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問我:“還吃人?”
“嗯,它說它最近很愛吃包子,想要吃一個臉長得像包子的人。”說完,我就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惜兒終於意識到是被我戲耍了一番,氣得直跺腳,小臉也憋得通紅。
“顰兒姐,你,你欺負惜兒,惜兒不理你了。”
小手握成拳,咚咚敲在我身上,我笑得越歡暢,這孩子打得越起勁。
忽然她停下了,我正覺得奇怪了,卻見小丫頭看著我的臉發呆,我拿手在她麵前晃晃:“看什麽發呆成這樣,回神啦。”
惜兒回過神來,那眼睛仍是不離我的臉,一臉的讚歎:“顰兒姐,你變得好漂亮啊。”
我挑眉,這幾日流連於病榻,倒是把這事忘了。都怪那皇甫景,臨走時交代大夫要把我的病“徹徹底底”地治好,於是我臉上當時被樹枝劃傷的地方也被敷上了藥膏,甚至連額頭上那條經年不消的疤痕也敷上了。
而這一切,都是在我昏迷的時候做的,我全無拒絕的機會,當我醒來時,便迎上哭泣的惜兒,光顧著安慰她了,那還顧得了別的。想來,如今倒是真不知道自己的相貌了,急忙奔到銅鏡前。
鏡中的女子雖然頭發淩亂,卻是長著難得的一張美人臉。瓜子臉,明眸皓齒,過長的留海兒也被剪去了,極淺的柳葉眉多一分顯得嫵媚,少一分則沒了神氣,這張臉退去額上那條可怕的疤痕之後,是如此美麗,如清娘所說,幾乎不像一個丫鬟該有的臉。
“砰——”我隻手打碎了銅鏡。
身後傳來惜兒的驚呼:“顰兒姐,你手受傷了。”
“惜兒,顰兒姐心情不太好,你先出去好嗎?”我盡量緩著語氣說道。
“那,惜兒先出去了,顰兒姐,惜兒就在院子裏守著,你要有事就叫我。”
說著,便走出去給我帶上了門。
我終於堅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嗬嗬,以色侍人,以色侍人,我拚命隱藏起自己的容貌,為的就是不落人口實,終於還是要落得如此境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