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又見故人
心微動,奈何情已遠,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
我獨處在一間普通的房舍之中,房間裏隻有一張床和一套桌椅,但即使這樣簡陋的房間對於一個階下囚來說也太過奢侈了。
自那日我醒來後便被關在這裏,門口並沒有人看守我,原因就出在我腳上的腳鐐上。前兩日坐馬車裏尚且不覺什麽,現在當我可以在地上走動時才體會到它的沉重,不知是什麽材料做成的玩意兒,手提著都沉,更何況是戴在腳上,這種走兩步就能累得籲籲喘,還帶著響聲,我想恐怕我還沒等走出房間幾步就會被抓回來,於是便打消了逃跑這個念頭。
房間外麵掛著一把大鎖,一日三餐都有人給我送來,卻從來不跟我多做交談,我無法從她口中探知我目前所在的地方,亦無法得到外麵的消息,就這樣過了兩日。到了第三日,那每日送來飯菜的“啞巴”仆人終於在我吃完飯後開口了:“主人要見你。”
傳完話的她便示意我跟著她走,我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鐐銬,知道這次見麵很可能關係到我未來的命運,一咬牙,將衣裙的下擺提到小腿處綁好,然後將腳鐐的鏈子往上一提,用手拉住,然後對著麵無表情看著我忙碌完的婢女一笑:“走吧。”
走出房門的我才發現這家主人的庭院真的不小,院牆相連,廊榭交錯,我跟在那婢女的身後七拐八拐之後,終於到了目的地。
婢女打開門,示意我進去後,就關上門離開了。
我靜靜打量著四周,這是一間布置地相當雅致的房間,紫檀木做的桌椅,青玉做的珠簾,珠簾後放著一把琴,琴身表麵光滑如新,顯然是經常擦拭的結果,琴旁邊掉落了一卷畫軸,我拾起來打開,畫上是一名男子正在撫琴,俊美的臉上一派沉醉之色。
畫上還有題詞,而我此時已經無心看這些,我看著那畫中的男子發起呆來,白衣勝雪,傾國傾城,想起當年童府上下在見到他時對他的印象,言先生,一字一傷。
“我就知道,隻要是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會驚為天人。”
“你——”
我本來想問“你是言先生的什麽人”,卻在看清那人容貌後失了言語。
從沒見過如此恬靜的女子,隻要看到她,再焦躁的心情也會有所平複。
“我與你著實有緣,這個錦囊你暫且收下,將來或許可於危急時刻救你一命,你且收好。,切記,今日你我相見之事不得說與他人聽。”
麵前的女子仍是一幅素麵朝天的模樣,人淡如菊,靜如皎月,一如以前的美麗,隻是我從來沒想過會在這裏看到她,原先金府的三夫人孫氏。(孫氏的介紹請看本書第一章)
三夫人露出一個極為淺淡的笑容:“顰兒,好久不見了。”
在你不知對方底細的情況下,對方卻認得出你,我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不過想起這兩天似乎自己並沒有被嚴刑拷打,心裏還是存了幾分感激的,急忙給三夫人跪下:“給三夫人請安。”
動作過猛,手中的鏈子也滑到了地上,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讓我下跪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一雙柔荑伸過來止住我下跪的身體。
隨後三夫人那特有的清淺聲音傳來:“無需如此大禮,我已經不是金府的三夫人了,你也不是金府的人,斷斷不必再跪了,更何況你也不方便下跪不是嗎?”
三夫人把腳鐐上連著的鏈子拿在手中仔細查看,良久後搖頭:“如此堅不可摧的鐐銬恐怕一般利器是切不斷的,恐怕隻有為你戴上的人才有辦法。”
我一想起幾日前那個夜裏皇甫景倉皇而逃的背影,暗自搖頭,他本來就打算拿我當棄子了,又豈會再想著如何幫我解開它呢?
三夫人打量著我:“先不說這個,我且問你,你與那永安侯是什麽關係?你可要想明白再說。”
我神色一凜,果然三夫人與那群黑衣人是一夥的,看來三夫人是香妃那邊的人,或者--
“回三夫人,顰兒隻是侯爺身邊的貼身侍女,至於其他,恕顰兒不便相告。”
三夫人沒想到我會如此硬氣,如此坦白,然後想到了什麽事情,竟然笑出聲來,見我不解的模樣,遂好心地替我解惑:“記得當年我叫你來我房裏,本來隻是想問問你關於花顏下葬之事,卻被你出言頂撞了去,那時你那全心全意為著一人的模樣倒是和現下別無二致了。”
我自然也想起了當年為了追究花顏的死因的確是將金府中的人都得罪了個遍,頓時覺得當年所做之事實在太欠考慮,但說後悔,沒有,做了就是做了,後悔又有什麽用。花顏生前常說我有一點和她很像,那就是明明白白地做人,別人待你一分好,你回別人三回笑,活得真即好。
那時的你依然曆曆在目,花顏啊,好久沒想起你了,活著的時候就常常聽你抱怨命運的不公,說為什麽你生來就是奴才命,要是有來世一定投胎到個富貴人家,不知你的願望可否已經實現?
三夫人見我表情悲傷,知道我是想起了故人,她低歎一聲:“當年種種,不提也罷,你也不要叫我三夫人了,我全名孫曉芙,你且叫我青蓮夫人吧。”
她見我仍是一副戒備的表情,遂安慰道:“你不必如此緊張,我的主子隻是想要永安侯的命,你是死是活與她無關,所以我是不會殺你的。”
我心下稍安,卻聽她又說道:“雖是如此,暫時我也不能放你出去,那是為了你好,那日山道大戰,永安侯不知為何去而複返,殺了我們的人一個措手不及,我們隻來得及將你帶回。可自那日起,永安侯不知為何,仿佛變了一個人,整日沉醉於青樓酒肆之中,連朝廷交給他的任務都扔在了一旁,隻識得酒和女色,你若是在這時回去,恐怕??????”
青蓮夫人意有所指,但她並不知曉我早已失身與他,她接著道:“我的人都被派出去探聽虛實,過會兒應該就會有消息了。”
說完,一隻信鴿飛進來,青蓮夫人解下信鴿腿上捆綁著的紙條,展開,看完後眉頭皺起:“果真如此嗎?”
遂把紙條遞給我,我接過一看:永安侯已連續兩日下榻在春紅院中,門口一直有侍衛把守,屬下不敢深探,但房中確屬永安侯無疑。
青蓮夫人輕笑:“要是真的如此,那就有趣了。”
我看著那一貫雲淡風輕的人兒臉上居然會露出如此怨恨的眼神,那模樣似是恨極了皇甫景了,隻是青蓮夫人為何會和皇甫景結如此大的仇怨,忽又想起她剛剛看著那副畫像時眼裏的溫柔,難道竟是因為言先生?
想起剛剛在紙條上看到的消息,我眉頭皺起,依皇甫景的性格,我絕對不信皇甫景會真的留戀女色,但是他這麽做究竟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