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萬泉城內太乙水,清潤青柳綠絲鶯,本是人間好風景,檮杌一出晚蜩淒。
萬泉城內的百姓,或許永遠不會忘記今天,忘不掉今天的傾盆大雨,忘不掉今天的凶獸淩空,當然,更忘不掉神鳥火鳳的從天而降。
因為,完本是世外桃源的萬泉城,一瞬間像被檮杌卷入了九幽地獄,鬼哭狼嚎之時,火鳳的君臨天下,放佛為世人帶來了希望,然後,卻終究泡影。
世間一切苦,如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今日亦如此。
猶如噩夢一般,當火鳳和檮杌詭異對決、雙雙消失後,噩夢乍醒,整個萬泉城都靜得可怕,放佛一座死城。
怎會如此?
那凶獸呢?
那神鳥呢?
城內之人,無論是凡夫俗子,亦或是修行人士,甚至包括見識淵博的琅嬛眾人,心中都如翻江倒海一般震撼,震撼於檮杌和火鳳的突然消失。
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出現過。
但是,滿城的傾房斜屋、倒樹塌地,廢墟一般,狼籍一片,如此真實而且淒慘的情況,卻是那般無情地訴說著檮杌和火鳳剛才的惡戰。
那不是夢,絕對不是夢,因為在桃源一般的萬泉城中,夢裏隻會有飛絮入簾春睡重,絕不會有凶獸猙獰恐人薨。
“咳···”然而,就在死寂的萬泉城中、明珠湖旁、琅嬛島主懷中,突然傳響的一聲咳嗽,卻像地獄中滴入的觀音水,轟然炸響在眾人的耳中、心中。
“啊···”
“那凶獸不見了,不見了,哈哈···”
“剛才那隻神鳥呢?為什麽神鳥也消失了,是觀音大士召回去了嗎?”
“一定是佛祖座下八部天龍之中的鳳凰尊者,佛祖保佑,阿彌陀佛···”
一時間,整個萬泉城都炸開了鍋,比之剛才的死寂,對比是如此的鮮明。
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的驚喜,是地獄到天堂的激動,更是蒙受佛光的感恩戴德。
或許,今日之後,整個萬泉城民的信仰,會突然間變得紛繁複雜,因為他們的叫喊中,有拜謝觀音的,有稱頌佛祖的,有磕讚三清道祖的,當然,也有不少人是感激青佛寺中的地藏王菩薩的。總之,萬泉城民不再像地獄的罪民那般恐慌和絕望,而是像極樂世界的沙彌一般虔誠和感恩。
“咳···”又是一聲咳嗽,隻是這個時候,萬泉城中人聲鼎沸,這聲孱弱的咳嗽聲再難起波瀾。
“島主,是風流,是風流這娃醒了···”
正當琅嬛島主失神地在思考檮杌和火鳳去向之際,龜仙人突然湊到琅嬛島主身邊,興奮地喃喃自語。
聽得出來,龜仙人是發自內心的高興,不僅是因為成功挺過檮杌之難,更是為風流的清醒而高興。不為別的,光是風流在舍生忘死地攔截檮杌凶獸就足夠龜仙人感激。
但是,龜仙人卻忽略了,以風流的修為,是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住檮杌的任何一次攻擊的,然而,風流卻做到了,而且還與檮杌凶獸鬥的難解難分,並成功為琅嬛眾人贏得了逃命的時間。這一點,是那麽的詭異,那麽的讓人難以置信。
“風流···”聽到龜仙人的話,首先反應過來的卻不是琅嬛島主,而是距離琅嬛島主不遠的輕歌。
“風流,你怎麽樣?爺爺,你快給風流看看···”誰都沒有注意到,輕歌至始至終都將注意力放在風流的身上,隻有在檮杌和火鳳鬥到關鍵時刻時,輕歌才短暫地轉移注意力去觀戰。其他時候,輕歌的眼睛,總是含著淚水,盈盈放光,注視著風流。
或許隻有輕歌才記得,風流先後受了多麽嚴重的傷,不說檮杌凶獸的重擊,僅是顏濟的偷襲和天狼筆搶的穿體,就足以收割任何人的姓名。
真不知道風流是怎麽挺過來的,更不知道風流為何在受如此嚴重的傷害後,不僅沒受影響,反而修為大漲,能力敵檮杌。
“風流···”琅嬛島主這時候才愕然回神,低頭一看,正見風流粗重地喘息著,身體微微有些痙攣,緊閉的眼睛放佛變形了,痛苦地攪在一起,而嘴角,嘴角更是不時咳出鮮血。
已經不用再診斷,琅嬛島主和龜仙人等前輩一眼就看明白了,風流這是回光返照一般的清醒。
輕歌或許也看懂了這些,所以她的叫喊才會那麽的聲淚俱下、旗靡轍亂。
“龜老,鶴老···”琅嬛島主隻是看了一眼,臉色便突然大變,同時大喊道:“三花聚頂續命訣···”
說話間,琅嬛島主首先伸手按在風流的額頭,其手上隱隱泛光,微藍的光芒,放佛海麵的灝氣,隱隱然有水潤萬物之感。
幾乎是在同時,龜仙人、鶴仙人也同時伸出一隻手,分別按在風流的右手手腕和右腳腳踝,隻見龜仙人的手掌略微泛著青玄之色,放佛厚重的玄武岩上生長的青苔一般,並上其因為年老而褶皺的皮膚,看來愈發有種歲月的痕跡,恍若有光陰的顏色。
而鶴仙人的手,卻隻是蒼白,似乎並沒有泛光,但是其蒼白之色,卻是那般刺眼,若能細看,便能發現,那不是蒼白,而是白光在他的手上旋轉、纏繞,生出白鶴翔天的虛幻之影。
輕歌或許不知道,琅嬛島主、龜鶴二仙都齊齊用出了各自的保命絕技,那不是任何的功法,而是燃燒本命修為以達續命的能力。
輕歌更不知道,琅嬛島主三人在其一生中,隻在當年的正邪大戰中用過這種方法。
以為這種放佛是在燃燒修為和命源,那是如此的消耗自身,功效卻並不明顯,隻有續命之效,卻無救死扶傷之能。所以,三人都很少使用,也很少有人值得他們使用這種放佛。
但是,風流是為了抵擋檮杌凶獸才受如此重傷,換句話說,風流是在為琅嬛眾人爭取時間,如果不是風流,或許琅嬛眾人在剛才幾乎會死傷殆盡。
琅嬛島主三人深知風流之功,因而不惜一切代價為風流續命。
或許這樣救不了風流,但是他們需要給風流一個交代,同時也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姐姐,風流他不會有事的,應該不會有事吧。”這時候,曼舞也焦急地湊過來,緊張地盯著不斷咳血的風流看,那眼神,盈盈若滴淚,泫然有情。
輕歌沒有答應,因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曼舞,她更害怕回答,因為她不想知道答案,雖然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既然三位爺爺不惜損耗修為和命源來為風流續命,那風流定然是命在旦夕,不然,三位爺爺施展的便不是三花聚頂續命訣,而是更直接更有效的灌注仙力、穩住傷勢。
輕歌明白這些,所以他不知道怎麽回答,她也不想說出這個答案,就當是自欺欺人吧,總好過傷心欲絕。
隻是,能騙自己一輩子嗎?
“不行,風流不能有事,他不會有事的···”良久後,輕歌才失魂落魄地說出這番話,像是在回答曼舞,也像是在回答自己。
但是,這時候的曼舞卻已經不需要這個答案了,因為她竟然異想天開地自言自語到:“火鳳,火鳳,傳說裏不是說火鳳之淚可生白骨、活死人、解世間毒、療萬種傷嗎?”
“火鳳,火鳳你在哪裏,你快出來啊,快出來啊!”幾乎是用盡全力在呐喊,在歇斯底裏地呼救,直到曼舞的聲音嘶啞到再也喊不出聲音。
那是傷心的低鳴,是眼淚的哭泣。
幾乎就在曼舞無力地跪倒在地,再喊不出聲音的時候,風流動了,確切的說,是他的嘴唇動了。
上下的開合,嘴唇的蠕動,那是想說話,想說出最後的遺言。
抱著風流的琅嬛島主第一個發現風流的動作,立馬一邊施展三花聚頂續命訣,一邊出生喝止曼舞,道:“舞兒,別喊了,風流要說話,你們快過來聽聽···”
“風流···風流想說話···”琅嬛島主的聲音放佛西方極樂世界的梵唄,聽在曼舞和輕歌的耳中,頓時讓二女又驚又喜,幾乎是飛一般衝到琅嬛島主身邊,一人站一邊,齊齊俯身傾聽風流的呢喃。
“奶奶···”
“姑姑···”
“小不點···”
“火兒···”
曼舞和輕歌幾乎是一個表情——驚訝、愕然、不解。
風流的呢喃,似乎更像是在說夢話,而不是重傷垂死時說的遺言。
至少遺言應該是類似於“曼舞,你以後不要那麽調皮了,努力修煉,幫我報仇。”或者是“輕歌,你要開開心心,別整天愁眉苦臉,不然我在天上看了都煩心。”
諸如此類的話,應該更像是遺言才對,怎麽風流什麽都不說,隻是重複地在呢喃“奶奶、姑姑、小不點、火兒···”
曼舞和輕歌自從十二歲認識風流以後,幾乎每天都在一起玩鬧、修煉、幹壞事,可即便如此,二女卻根本不知道風流居然還有奶奶和姑姑,更遑論小不點和火兒了。
在二女心裏,風流過去除了偷遍道上各門派的寶貝以外,就隻剩下睡懶覺、偷看女孩子洗澡之類的糗事了,哪裏聽他說過什麽小不點、火兒之類的。
正當二女疑惑對視時,二女突然眼神一亮,同時反映過來。
風流喊的小不點,不就是那頭雪白小獸,那頭被譽為“深海霸主”的四不像小獸嘛!
想到風流在海底的表現,以及小不點的來曆,再加上剛才風流與檮杌凶獸對決時的如有神助,二女突然覺得風流是那般陌生,似乎連二女都不了解風流到底藏著多少秘密。
難道這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嗎?
明明是從小玩到大的發小,為何二女卻還是對風流的秘密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