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 梁上女子
雲霧繚繞的嘉清殿,此刻寂靜得連那行走之人的喘息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那個傲然不羈的男子,此時半昏迷著,正任由一群同門弟子隨意的拖拽著。
他的身子幾乎全靠身邊扶押之人支撐著,整個人好似要馬上癱倒下去一般。她讓蕭大刀下的藥不過是普通的迷迭散,不會有害的,況且按照他的法力之高,是萬萬不可能睡這麽久的。
那麽,也就隻有一種解釋了,冷青空他是被人後下了藥或者施了法。他們居然對他下手了?!而他們還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同門師兄弟啊!沒想到,她的一意孤行,竟是害得他慘遭同門傷害!
遙望著他漸漸模糊的俊朗麵容,林惜若的心忽的一緊,雙手暗自較勁,一時之間竟也不知自己生的到底是誰的氣。
林惜若攥緊雙拳,足尖輕點,身子微傾,腳下頓時生風,越過行走之人的頭頂,如蜻蜓點水般,悄然落在了冷子卿寢殿的屋簷之上。
身子輕伏簷上,待他們一行人走進寢殿之時,林惜若小心翼翼的搬起屋簷一塊青瓦,挪至旁邊。刹那間,一道光透過缺口,照進輕紗。
隻見剛才那一行為首之人,走上前來,對著麵前一襲賽雪白衣的飄渺仙人,拱手言道:“師父,人我已經帶回來了。”
她的目光瞬時投向那名仙人,看到那抹瀟灑身姿的時候,鼻子竟不由得一酸,愣怔的盯著,良久,第一次這麽不舍得離開。
她好想,好想此刻一個飛身,立馬跑到他的麵前,抱住那個名曰“師父”的人,在他的輕柔聲音中,撒嬌,哭泣,就像大街上看到的那些孩子一樣,崇拜的仰望,盡情的感受那久違的親情,溫暖。
熟悉的聲音,如甘泉般,從他微張的唇邊汩汩流出:“是嗎?好,那就押下去吧。”說罷,輕輕揮袖,自始至終竟連一眼也不曾看過他。
林惜若的嘴角微微一抖,心不由一顫,師父他當真對冷青空這般失望嗎?失望到竟連一眼都不願給予?而冷子卿對他的失望卻也全是因為她,是她害得冷子卿如此痛心,害得冷青空受此屈辱!
那名帶頭弟子又是一個拱手,緩緩應了一個“是”字,遲疑半晌,便立即轉身揮手,領著一行人將昏迷未醒的冷青空給帶出了寢殿。
“冷青空啊冷青空,你又為何要這般對我?說好的半點禁術都不能沾,你卻如何自己犯了?惹下此等罪行,你教我如何不自責?我又哪裏值得……”林惜若在心裏暗自琢磨,不禁苦著臉自責不已。
可就在這時,安靜了沒片刻的寢殿,又忽然被一個黑影給攪得波瀾四起。那抹黑影顯然不是刺客,因為他是從正門大搖大擺的走進來的,若不是如此,那便是來人自詡法力能高過冷子卿。可這未必太不現實。
林惜若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那名與仙殿之高潔神聖格格不入的來者身上,不禁思量起來。還未得出結論,卻聽冷子卿率先張了口:“我讓你辦的事……辦得如何了?”
但見來人著一身黑鬥篷,渾身散發著詭譎之氣,看不清麵容,也勘不破此人來由。然而,這種臨界於黑白兩道之間的人,竟是冷子卿的手下!
林惜若大驚,卻也隻好呆呆的看著來者俯首言道:“還沒有抓到。”
冷子卿聽罷,眉頭稍稍攏起,麵色有些驚惶。剛才那番話,竟是打亂了他一貫的處變不驚,一塵不染。
他似是輕歎了一口氣,隨即抿緊唇角,眼神堅定而又果斷的說道:“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她,決不能再讓她溜了!”冷子卿的嗓音忽的拉高,語氣中帶著急促與決絕。
冷子卿要抓的人會是誰?是誰能讓他變得如此不淡定?無形中仿佛有種要抓住她並將她碎屍萬段的感覺。
林惜若還在想著,那鬥篷下的男子卻猛地打斷了她的思緒:“是,屬下一定盡快將林惜若帶回!請主上放心。”
此言一出,她整個人立馬愣住了,猶如被冰封了一般,零下的寒冷迅速侵蝕心肺,渾身凍得沒了知覺,怔怔的跟個冰棍似的,半天沒了反應。
她剛才聽得明明白白,“林惜若”三個字,深深的刻在她的心上,毫不含糊。原來,冷子卿這般心急要抓的人,竟是她自己!
冰凍解封,她的身子不由得震顫,麻木的雙腳不自覺的驀然一抖,腳邊的青瓦跟著一鬆,從房簷上滾落下去。
青瓦還未著地,殿內的人已有察覺。那抹黑影迅疾飛出。林惜若猛然驚醒,匆匆收拾情緒,隨即踮腳飛起,竄入幽深叢林,倏忽不見了蹤影。黑影環顧四周,卻再不見簷上之人,便隻好沿路返回。
“主上,屬下無能,讓他給跑了。”鬥篷男低眉道。
“這與你無關,現今恐怕已無人能追得上她了。”冷子卿垂手,兩眼望著遠處,長歎一聲。
遠處,叢林。幽深濃密,實乃藏身的絕佳之地。
林惜若見身後已無人追趕,終於放心停下了腳步。然而,此刻的她卻沒有絲毫脫險的喜悅。胸口倏地一緊,她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衫,靠著大樹,屈身下垂,癱坐在地。
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慢慢的,她不禁冷笑,一聲蓋過一聲的,在心底,狂笑不止。就連師父也要這樣對她麽?竟然,竟然還是他下的通緝令,嗬,他就這麽想要抓住她嗎?他就這麽想要將她處以仙規嗎?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若真是因為她讓冷青空觸犯了仙條,讓他們寶貝的兒子遭到眾人唾罵,那她自當伏法!無話可說。可他們如何就這樣把她喚作“煞女”?隻因冷青空為救她使用了禁術嗎?
這是怎樣的汙蔑?又是怎樣的偏袒?!原來,她的命就不是命,她的名聲就一文不值!他們所在乎的不過是冷青空,不過是他們自己的名聲而已!嗬,嗬嗬……
到頭來,也不過是印證了,她林惜若,在師父師母的眼中根本什麽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