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驚世預言
古歿情的目光閃過淡淡的悲痛,他道:“你帶不走她,隻因她已經死了。”
“死了?”清漪像被人迎頭一擊,“不,我不相信!我是收到她的密令趕來的,她說要我帶她回家,回家……”她像是想到了什麽,閉上眼長歎:“乾藍,你怎麽這麽傻?”
卿莫鳶的臉色也變的蒼白,三日前還與她說笑的女子,言語間還充滿著力量的女子,怎麽會說走就走了呢?
三日,為何是三日,她終於明白了。三日之後,便是她的死期。自己曾對她說過,要她等自己回來。
“空穀佳人,自當遺世而獨立,若為著風雨所汙,實在非乾藍之所願。還望卿姑娘此去小心,三日必返。”
“她,怎麽死的?”卿莫鳶用力握住了古歿情的手臂,恨不能看透他的所想。“是你下的手麽?當初滿臉殺氣地來到容華閣,沒有得手,就在我走後,殺了她麽?”
古歿情低頭看到滿是淚痕的一張臉,那雙毓秀的眼眸裏似乎永遠都充斥著對自己的懷疑。他忽然覺得疲憊不堪,這場追逐,綿延了五年,信任如建在海綿上的磚牆,輕輕一碰就前功盡棄。一次次付出,換來的不過是懷疑。
明明愛的不是她,又在堅持什麽呢?
他看向清漪,那雙湛藍的眸子裏沒有仇恨,隻有惋惜和悲哀。
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裏的悲涼卻讓清漪的心都無來由的一疼。
連一個陌生人都會相信我,阿鳶,為何你從不信我?他的眸子驟然冰冷,道:“隨你猜疑。阿鳶,我還是那句話,古歿情要殺一個人,絕不會因為他是你的誰而改變主意。我若要殺沐乾藍,任何一個理由就可以將她置之死地,不會挑你不在的時候偷偷下手。她是我的下屬,而不是你的。”
這一席話說的連四影衛心裏都陣陣發涼,城主甚少說這樣絕情的話,今日定是生了氣。
卿莫鳶怔了一下,卻沒有再說話。是啊,他是古歿情,翻雲覆雨的沉諳城城主,他想要誰的命,不過是動動手指的功夫。自己在他的眼裏什麽都不是,他要殺如顏的時候,哪裏還想過他曾是自己最愛的人?
可是卿莫鳶也沒有去想,古歿情最後的停手,又是為了誰。
狠狠地抽了一鞭,座下的馬兒發了瘋一般狂奔起來,古歿情毫無感情的聲音傳過來:“清漪教主,請將沐姑娘帶回家罷。”
一個影衛將自己的馬讓給她。
清漪望著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似乎從天目裏看出了什麽。但她什麽也沒說,隻是駕馬隨他們回城。
四騎消失在天之盡頭的時候,一襲紅袍緩緩出現。
此時豆大的雨點也已然落下,在空寂的荒原上顯得更加嘈雜。
晏雪努力撐了傘擋在男子的頭上,自己已被大雨淋得濕透。不用看也知男子此時的神色,她咬了咬下唇,終於鼓起勇氣道:“主人,雨下大了,還是先回去罷。”
風夜煌許久沒有動,忽然一把奪過身,用手撕得粉碎。一道閃電劃過天空,讓他的麵目更加陰鷙。他握緊雙拳狠狠道:“古歿情,這次算你走運!”
他又回頭對嚇得不出一言的晏雪道:“去將那個假的教主殺掉,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晏雪點了點頭,看著地上紙傘的碎片,似是心有所思,但隻能離去。
風夜煌再次握緊了拳頭。
都說眾生教教主行蹤詭異,不輕易出山,所以他才想找人假扮,伺機接近古歿情。就算那顆石子沒有讓古歿情和卿莫鳶產生隔閡,但隻要能接近他,到時再自然有別的辦法可以加害於他、
隻是沒想到關鍵時刻真的教主會出現,還看出了自己下的蠱毒。如此一來,還未出手,便全盤皆輸。空費了這些心思,不過是白忙一場。如此羞辱,還真是前所未有!
要帶她回家是麽?若她永遠都不在了呢?
風雨淒寒,風夜煌的目光卻比這雨更加冰冷。
※※※
清漪看了看桌上原封不動的藥,輕輕笑了笑:“卿姑娘,就算你信不過我,也該信古城主罷。這藥方雖是我寫的,但都是經城裏的大夫看過的,而且是他親自煎的藥,卿姑娘難道懷疑我還會在裏麵做手腳麽?”
卿莫鳶被她如水的雙眸盯著,感覺到自己心裏所想全被她看了去,不覺尷尬,便端起碗來一飲而盡,道:“是我忘記了,並非疑心於誰,教主切莫見怪。我卿莫鳶孤身一人,這條命又不值錢,何必在乎誰要害我?”
清漪道:“卿姑娘若不嫌棄,叫我名字便可。我難得出來一趟,可不想聽誰在我耳邊提起‘教主’二字。我一想到那處理不完的公務就頭疼的緊,多次催乾藍回來她都不肯。好容易她答應了,誰知卻是這般結局……”
卿莫鳶也頓覺傷感,正要安慰,卻見她衝自己一笑,道:“不過,我這個做小姨的,卻不為她那麽難過。當年她母親離家的時候我才十歲,五年後聽說她有了孩子,隻是不能自己撫養。我便將孩子抱過來撫養長大。隻是乾藍和我姐姐是一樣的性子,不肯輕易放手。
十五歲時她說要去報仇,我阻攔不了。那明月教的教主,我也不瞞你,曾是我喜歡的男子。所以我相信他的為人,把乾藍交給了他。隻是沒想到乾藍一直閉口不言的仇人就是他。乾藍知道我與他的關係,故不找我幫忙,卻找到了古城主。
古城主不明就裏,就幫她報了仇。我本以為她報完仇就會回來,那時我已是眾生教的繼承人,有能力保護她了,可是她卻對我說,她愛上了古城主,她不願回來,說就算是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也要日日看著他。”
她歎了口氣,目光中有分明的惋惜:“我勸不了她,她想做的事情,沒有人能阻止,所以她肯為了古城主而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且我從古城主的表情裏,看到的悲傷,絕不是裝出來的。我不怨任何人,卻很想跟你說一句。
卿姑娘,若是沒有可能,就早日了斷了這情緣。他注定了是人中之龍,卻也注定了要為情所困擱淺在地。若是今後都要這樣糾纏,不如早些離開。他要成為一世梟雄,便要拋棄周身牽絆。若是執意如此,其結局不過一種。”
卿莫鳶的手用力扣住了桌子,道:“哪種結局?”
清漪的目光已滿是鄭重:“惟死而已。”
卿莫鳶的臉瞬間失了血色。
清漪繼續道:“當然,我隻是從我看到的事實來講。扶鄉族人雖以占卜見長,但命途如何,有時還要看自己如何去走。卿姑娘,你可否陪我去乾藍生前居住的地方看看?”
卿莫鳶點了點頭:“自然。沐姑娘種的荷花雖未開,但景色很別致。”
她們來到容華閣的時候,沒想到古歿情也在。
園子裏依舊清幽無聲,所有的守衛都盡數撤去,場景一如四天前那樣。隻是這次再也見不到主人清麗的背影。
卿莫鳶呆呆地注視著鋪滿蓮葉的池塘,仿佛還能想起當時的一舉一動。她彎著腰,去撈落在水裏的帕子。那帕子上,有娘親繡的‘沐’字。
“有生之年,我都不想再踏入江湖是非之中,武功長久不用,有時便忘了。”
“家母手藝雖比不上令堂,但總歸是母親做的東西,想來該無甚差別。卿姑娘莫要見怪。”
那女子這樣笑著,一臉的坦然。
古歿情坐在窗前,那張小桌還擺著,上麵放著酒杯,斟滿了酒。他還能想起那晚這女子縱情而飲的樣子,傾國傾城的容顏,其實不及她一顆火熱而幹脆的心。
她比大多數女子都要聰明,她沒有利用自己的姿色,隻是用自己的膽識和赤誠,就在一個從不喜歡自己的男子心裏,住了一輩子。
古歿情其實有些後悔,沒有早日遇見這樣的她。或許他們能成為知己也說不定,他們都站在了高於世人的台階上,所以注定了生活的寂寞。
這是他唯一後悔的一點,但也隨著沐乾藍義無反顧的死,而不再提及。她死得如此幹脆,一如她喝過的酒。
清漪先看到了古歿情,然後拉著卿莫鳶進了屋子。不知是古歿情那天的話刺激到他了,還是自己剛剛跟她說的話起了作用,她看起來總是有些別扭。
桌子中間放的是一個青色小巧的瓷瓶,是沐乾藍的骨灰。
清漪接過瓶子的時候,淚終於落了下來。這個傻孩子,早就將一切都計劃好了。不過就是愛而不得,何苦送了自己的性命?若是有待來日,會遇見更適合的也說不準,性子如此決絕卻叫關心她的人如何回想?
古歿情看著她,沉沉道:“我很抱歉,我沒有想到……”
清漪卻打斷了他,衝他一笑:“沒什麽好抱歉的。古城主,你已照顧了她這麽多年,我對你隻有感激。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不怪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