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趕屍秘聞(一)
眾人無話,或低頭吃著幹糧,或準備休息。
此時屋外風雷交加,幾個霹靂落下,震得屋瓦都是動的,緊跟著就是傾盆大雨。
陳玉樓一邊盤腿坐著喝酒,一邊閉目冥想著今天打探來的各種消息,構想著瓶山古墓的規模,聽到雷聲隆隆,便不動聲色地告訴花螞拐、紅姑娘二人道:“這攢館裏不太平,今夜須放仔細些,都別睡了。”
花螞拐與紅姑娘聽了點點頭,隨後眾人喝著酒守夜,閑談中無意說起耗子二姑烏氏之事,覺得她這稱呼好生古怪?
難道是容貌酷似老鼠?隻是屍身蒙著白布看不到麵目,實是難以想象她的容貌。
一旁的羅老歪吸足了煙泡,頓覺得精神十足。他早就看上紅姑娘多時了,想將她收為姨太太。
不過這女子性子太烈,家中巨變之後立誓不嫁,根本就不應。
而且她擅長月亮門的古彩戲法手藝,是破解古墓機括的高手,但凡盜墓開棺的活計都少不得她。
羅老歪是個大煙鬼,隻是貪財,在色字上倒並不十分吃緊,加上紅姑娘是玉樓的得力手下,也就隻得將這念頭罷了。
但今夜一行人宿在這荒山攢館,此時煙足飯飽,正是閑極無聊之際,怎能不找個機會跟紅姑娘搭個話?
因此聽到花螞拐說起那耗子二姑的容貌便道:“要知相貌如何,看看不就行了?”
說罷已走到門邊,一抬手便揭起了那蒙住屍體的白布,借著其燈盞的光亮一看,眾人皆是大為震驚,站得最近的羅老歪更是大驚小怪道:“操他奶奶的,世上還真有大老鼠成精了不成?”
正打坐的張林被打擾了,便皺眉看向幾人,卻見是羅老歪在看耗子二姑的容貌,眾人被那容貌嚇住了。
說來也是世間之大,無奇不有,那耗子二姑的屍體顏色異於常人,不是白臘色,而是發灰的灰白色。
而且那沒有血色的灰白中深藏著一層不那麽明顯的黑氣,臉上五官十分局促,小鼻子小眼,耳朵稍微有點尖,暴牙很明顯,青紫色的嘴唇象前突出。
可以說,除了沒有老鼠毛之外,活脫就是一張鼠臉。
陳玉樓見眾人那副沒見過世麵、少見多怪的樣子,叫了聲:“聒噪,虧得還常自誇是帝陵掘得最多的卸嶺盜眾,見了一具容貌醜陋怪異的女屍,也恁般希奇。”
話說白天在山下采盤子撿舌漏的時,陳玉樓經驗老道,事無巨細,都已一一探查周全。而羅老歪等人卻隻顧打探元代古墓的消息,對別的事情都未加留意,所以並不知道耗子二姑的來曆,隻好由陳瞎子為眾人解說起來。
關於這位耗子二姑的來曆,流傳最普遍的說法是十幾年前,看守這攢館的是一位烏姓漢子,山民們都喚他做‘義莊老烏’。
附近山上的土家族很喜歡吃血豆腐,血豆腐就是用豬血和豆腐混合,揉成坨子放進竹篩裏,掛於火炕之上風幹,然後可以有多種吃法。
有一天義莊老烏在攢館也煮了鍋血豆腐打牙祭,這東西隻要看一看、聞一聞就會令人饞涎欲滴,當時還沒煮熟,不過已經香氣四溢,義莊老烏就流著口水在鍋旁守著,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義莊老烏趕緊去開門。
但是門外別說人,連個鬼影也沒有,再回身的時候,見有個年輕的婦人,正頓在鍋邊撈血豆腐吃。
義莊老烏見了大怒,心想:‘這莫不是山上的女響馬來砸明火了?可這主人還沒死呢,要偷吃血豆腐也輪不到你。’想著便抄起身旁砍柴的斧頭就砸了過去。
那婦人低著頭隻顧吃,聽得聲響,嚇得抱著鍋就逃出門外。
義莊老烏見此緊追不舍,在一個山坳裏終於把她追上了,一斧頭下去,正好剁在女人的屁股上,隨著鮮血迸流,竟然掉下一條粗大的老鼠尾巴。
義莊老烏一看這是老鼠精啊,但他是常年看守死屍的人,膽量自然不小。
暴怒之餘,便打算斬盡殺絕,舉起斧頭便要再砍,那婦人卻哭著哀求道:“今日聞到鍋中血豆腐的香味,實在是抵擋不住誘惑才出來偷食,不料卻被相公把尾巴砍了,再也變不回原形。
相公要是不嫌奴家容貌醜陋,願意和相公結為夫妻,本份渡日。”
義莊老烏早已打了多年光棍,他長年看守義莊,男人們都盡量回避他,更別說有女人肯嫁給他了,正是久旱未逢幹露。
仔細一看那婦人雖然長了副鼠臉,但畢竟還有個女人身子,於是當夜便娶了她。
二人便一起看守這山中攢館,一過就是好幾年,幾年後,耗子二姑得了病,沒錢請郎中的義莊老烏為給耗子二姑治病,便去深山采藥,結果不幸被老熊舔了。
二人無兒無女,義莊老烏一死,就隻剩下烏氏成了寡婦,依舊靠看守義莊為生。
其實寨中上歲數的老人們都知道,實際上的情況不是這樣,烏氏本不是什麽大耗子成精,而是義莊老烏在山裏收留的一個逃難來的女人,因為她模樣古怪之極,所以山裏的後生們胡亂編造。
正所謂: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關於耗子二姑是大老鼠成精的謠言越傳越厲害,如大江泛濫,不可收拾,弄得十裏八鄉,無不知曉。
加上寨中有不少當娘親的,都用她來嚇唬不聽話的孩子,說再調皮哭鬧,當心半夜裏被耗子二姑抱了去。
小孩們想到那大老鼠精般的女人,往往就不敢再哭鬧不休了。
久而久之就都叫她做“耗子二姑”。
陳瞎子年輕飽學,才智過人,又有相麵的本事,知道世間多有這種麵畸之人,不足為奇。
隻不過命苦相凶,如同醜人著破衣,若是男子還可賣把力氣,有些才智還能如龐統那般留名。
但若是女子,這一世必然苦命,就在此為眾人點破,讓他們不要胡言亂語的猜測。
羅老歪也覺得以自己剛才的舉動弄巧成拙,有失身份,隻好另覓話頭,想賣弄些見識借機找點麵子回來,就問花螞拐道:“拐子,聽說你祖上是有名的驗屍杵作,你可看得出這耗子二姑死於何因?”
花瑪聞言,拐轉身看了看那具女屍,隻把眼珠轉了兩轉就已見分曉,臉上霎時間微微變色答道:“回羅總把頭,小的不才,看這女屍唇色烏青,五官閉塞,竟象滿腔子都是屍毒,莫不是義莊裏有粽子乍了屍……將她撲死的?”
花瑪拐說完,卻不見羅老歪搭話,作為陳老爺子挑選出來輔佐陳玉樓的軍師,最會善會察言觀色。
眼見羅老歪的反應,就知其中名堂,隨即又陪笑道:“要說義莊裏鬧僵屍,那也是情理之中的合該如此,可怪就怪在耗子二姑臉上屍毒不顯,又象是死後才被在口中灌注屍毒,小的眼拙,不知高低,怎麽敢在總把頭和羅帥兩位大行家麵前獻醜。”
羅老歪早就等此言賣弄,便得意的告訴花瑪拐,讓其與大夥聽個分明。
原來湘西這地界風俗奇異,在人死後的前七天,要給屍體灌注屍毒立在門板後,謂之‘站僵’。
凡是僵屍,不論是出於什麽原因死而不僵,其體內必有屍毒。倘若沒有‘站僵’的秘術,這湘西地界悶熱無比,恐怕不等趕屍匠、背屍人來將這些屍體帶回去安葬,屍身就已腐爛敗壞了。
在坐的除了陳玉樓與張林這個學過正統茅山術法的道人外,其餘三人對湘西趕屍都是隻聞其名,而不知其實。
此時由羅老歪這一解釋,才有恍然大悟之感。花瑪拐三人果然好奇心起,加上雨夜漫長枯燥,皆稱願請羅帥賜教其中奧秘。
羅老歪也有心借機在紅姑娘麵前賣弄番自己的經曆,當下也不推辭,趕屍的事他最熟悉不過。
因為早些年他做的就是趕屍行當。
在羅老歪十幾歲的時候,從山東窮得活不下去了,便輾轉來湘投親靠友。
不過也該其倒黴,到了地方才知道遠房親戚早都死絕了。
當時的羅老歪一無盤纏二無投靠,又因自身形貌醜陋猥索,一看就不是善類,想找個地方當學徒做苦力都沒人肯要。
無奈之下,隻好進了綠林道,做些殺富濟貧的勾當。
但他是外省來的,不知曉當地的風土人情,根本立不住腳,最後有人給他指了條道——去做趕屍匠,趕屍匠收學徒,務必要三個條件:膽大、長相醜陋、一輩子不婚娶。
而在湘西趕屍的道門多是在盛產朱砂的湘西辰州。其中有兩大道門,分別是:‘胡宅雷壇’和‘金宅雷壇’。
曆來趕屍的行當,都屬這兩個雷壇門下經營,羅老歪拜了個姓金的老頭,學起了金宅雷壇秘傳的趕屍術來。
湖南湘西,自古就有:趕屍、落洞、放蠱”之類的神秘傳說。
其中趕屍,是因為湘西山嶺崎嶇,許多地方根本不通道路,而很多北來的客商在此販運木料牟取暴利,大多選擇在汛期時將筏取的巨木,放在河中紮起來,順水南下,等做完了生意,再穿山越嶺返鄉。
由於夷洞之地,土匪、響馬橫行,又多瘴厲毒蟲,各種疾病蔓延,有水土不服的外地客商來此,不小心染病或遭遇土匪、響馬洗劫,往往就客死在途中。
外省客商們物傷其類,對這些橫死同行的遭遇非常同情,於是就湊錢四處建立義莊攢館,聘請趕屍匠人,使橫死者得以葉落歸根,將屍骨埋回故鄉。
由此,慢慢的演化出了趕屍這一神秘而傳統的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