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交談
那李三公子似乎覺察到什麽,忽然向蕭月這邊看過來,蕭月對上他的眼神,大方優雅的向他笑著點頭,他大概沒想到蕭月會是這個反應,表情一滯,然後也同樣的向蕭月笑笑。
蕭離看到蕭月,露出一個平淡的笑容,對李三公子道:“舍妹不曾出過家門,有些怕生,還請李三公子勿怪,李三公子貴人事多,在下先不打擾了。”
寒暄兩句,看著蕭離走遠的身影,連背影都透出一股尊貴,而馬車裏那位“怕生”的姑娘更是笑容明朗……怕生?小戶人家?騙鬼吧……
李三公子糾結了。
可惜沒人理會李三公子的糾結,之後幾天中蕭離這兄妹倆是把“小家出身”扮演了個淋漓盡致:從不主動和人說話——被動也不說——木訥不會講話麽,所以隻好什麽都由管事出馬,害得李三公子想去跟他們搭話談談底細都不行,什麽?你說跟那管事探底?算了吧,那管事滑不溜秋精的跟什麽似的,別到最後把自己繞進去了……
所以李三公子隻好繼續糾結。
蕭離看著蕭月忍俊不禁的表情也不禁泛起微笑,看著她的眼神含著寵溺,輕聲道:“很有趣?”
蕭月笑著趴在他肩膀上,這幾天她已經很習慣和這個哥哥親昵,或者說是享受這種感覺。許是血緣中的天性,亦或許前主從前也習慣了這樣,每次她都會有一種幸福的想要冒泡的感覺,當然有外人在的時候蕭月也會規規矩矩的,但是私下裏卻是怎麽膩著怎麽來,仿佛已經做過無數遍。
而且和蕭離在一起的時候,常常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或是一句不經意的話,就會讓蕭月腦海中不期然的冒出一些畫麵來,像是這個身體從前的記憶,蕭月暗自奇怪,因為蘇方曾說服過那種藥而失憶一般來說是不會恢複記憶的,那麽那些畫麵是怎麽回事?晚上無人時她就會暗暗整理那些殘存的記憶碎片,隻是不多,即使是片段也是模模糊糊的。她不敢告訴蕭離,隻怕引得他難過。
此時見蕭離問話,便掌不住笑道:“哥哥,你不覺得那李三公子的表情很好玩嗎?我覺得他肯定懷疑我們的身份了,可又不好意思明著問,每次想來跟你搭話卻都被周管事給擋了,他不是一般的鬱悶啊,哈哈……”
蕭離笑著搖搖頭,繼續看著手裏底下人每日快馬暗中送來的諜報,一邊道:“這李三可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麽簡單,你可莫要小瞧了他。”
“是嗎?”蕭月被勾起幾分興趣,“我也沒小瞧他啊,他怎麽不簡單了,哥哥快說說呀。”
蕭離瞥向她,就見她笑容俏皮,心裏不禁微微歎了口氣,注視著蕭月道:“圓圓,那李三於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之人,不必深究,可是你的事,難道不打算跟哥哥說說嗎?”
蕭月笑容一僵,眨眨眼睛道:“哥哥你在說什麽呀。”
“圓圓,你有心事。”蕭離將手裏的諜報放在一邊,轉身正視著她,不容她回避,從找到她那天起,他便知道自己的妹妹再也不複從前的單純簡單了,她有了屬於她自己的秘密,甚至連他都不能分享,哪怕他們之間從未有過秘密。
這樣一想,蕭離心裏難掩失落,似乎這將近一年的分離,讓她成長了許多,小小的雛鳥長出了翅膀,就要飛離他的掌心了。
就像每一個看著孩子長大離家的父母一樣,蕭離此時的感覺就是這麽複雜,既不舍,又失落,也有淡淡的欣喜,和些許的心疼擔憂。
蕭月沉默著沒有說話,她確實有心事,說不出口,卻不想欺騙他。
靜默了一會兒,蕭離握住蕭月的手,慢慢說道:“圓圓,對不起,是哥哥不好。”
蕭月一驚,訝異的抬頭看向他:“哥哥何出此言?”
蕭離臉上表情越發柔和,溫聲道:“你失了記憶,忘了從前的事,又剛剛回到哥哥身邊,心裏難免不安,我卻想當然的以為血緣天性,還是像從前一樣對你,未能顧及你的感受,是我不好。”
蕭月眼眶有些發熱,嗔道:“哥哥這是說的什麽話?我之所以在一開始便沒有任何疑問的認了哥哥,難道不是因為血緣天性?”她看進蕭離的淡藍色的水晶一般的眼睛中,輕輕道:“從開始見到哥哥,我便有一種很親近很安心的感覺,雖然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可是感覺是騙不了人的,我的心告訴我,你就是我的親哥哥,而且我們以前的感情肯定非常非常好。”
蕭離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攥著她的手也緊了緊。
蕭月繼續道:“我的確心裏有些事,隻是沒想好怎麽和哥哥說,等我想好了,一定會第一個告訴哥哥的。”
蕭離摸了摸蕭月的頭發,輕輕點頭:“你不想說也不要緊,哥哥以後不會逼你。”
他的語氣平平淡淡,可蕭月偏偏從裏麵聽出失落傷感來,弄得她心裏一下子就泛起股愧疚的感覺。
她有些惱的將頭在蕭離肩膀上使勁蹭了蹭,微微氣道:“哥哥你是故意的吧。”
“嗯?”蕭離不解的看著她。
“哼,”蕭月將臉埋在他身上,氣悶道:“故意用那種語氣說話,害得我心裏愧疚,以後想不告訴你都不行。”
“嗬嗬,”蕭離輕輕的笑起來,聲音清朗,悅耳動聽,又忽然歎氣道:“圓圓,我真後悔,當初不該讓人送你回宮,而是應該將你留在身邊,否則你也不會……”
說著又是一聲歎息。
蕭月也有些唏噓,可若是當時的原主沒有去趙國的話,她又怎麽會在這個身體裏重生呢?而且兩個人都叫蕭月,這世的長相也和前世的相同,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車隊繼續向北,開始遇到躲避戰禍而南下的流民,他們拖家帶口,憔悴不堪,好一點的駕著牛車,差點的隻能靠腿步行,大多看上去都是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看到他們的車隊,很多人露出豔羨甚至貪婪的目光,隻是待看到車隊兩旁那些虎視眈眈的護衛時,才畏縮的轉開。
蕭月透過車簾的一角看到外麵的景象,心下不由淒然,戰亂,聽到是一回事,待親眼看到又是一回事,曾經在靖王府聽別人說起齊趙兩國交戰的事時,還隻是一種概念,沒什麽大的觸動,現在看到這些受苦的百姓,忽然意識到戰爭的殘酷。
不管什麽時候,受苦的總是百姓。
前世她生長在和平的年代裏,戰爭對她來說是一件很遙遠的事,因此對那些逃難的百姓,她不僅僅隻有同情。
“為什麽會打仗?”蕭月低低的問道。
蕭離的回答很真實也很犀利:“為了利益。”
蕭月默,過了一會兒又問道:“難道隻能通過戰爭解決嗎?沒有其他辦法?”
蕭離轉過頭來同蕭月一起望向外麵,淡藍色的眼睛沉靜無波:“有,”他道,“有兩個辦法。”
“哪兩個?”
蕭離看著她微微一笑,向來溫和的表情中現出一絲利芒,沉聲道:“一個,是三國一直保持共同的利益,可是這幾乎不可能,另一個,”他頓了頓,道,“就是三國一統。”
蕭月仿佛不出所料般的靜靜看著他,問:“那麽哥哥,你準備通過哪種方式結束戰亂?”
蕭離放下車簾,將蕭月拉到身邊做好,輕輕的揉著她柔軟的頭發微笑道:“不要想太多。”
車隊越過淮河一帶,就快要到達趙國與齊國的交界,這日他們在一個小縣城歇腳,聽到一位同樣從金陵來的商人說起金陵的宮亂。
“……足足戒嚴了十多天……聽說皇宮裏是血流成河啊……”那人一邊搖頭歎息一邊亮著嗓子說道。
旁邊有人笑他:“莫非你親眼見到?”
那人不服氣道:“我雖不曾親眼見到,可那幾天金陵城裏人人自危,家門都不敢出,等到可以出門了,往大街上一看啊,還有來不及清洗的血跡呢,皇宮那裏,嘖嘖……”
他這樣一說,周圍的人反而更加好奇:“皇宮那裏咋樣了?”
那人正待說話,卻忽然眼神一閃,閉口低頭吃起飯來。
有那著急的便要催促,卻被身邊人拉了拉衣角,抬頭卻見兩名官差走進了客棧,粗著嗓子嚷道:“剛才是誰在這裏胡說八道?”
眾人心照不宣的低頭吃飯,大堂裏一時安靜無比。
“哼,”那名官差露出冷笑,將手裏的大刀一把拍在櫃上,狠聲道:“若是不招,這裏所有人,就都跟官爺們走一遭吧,衙門裏的板子可是寂寞很久了!”
聽到他這種威脅之語,蕭月忽然有些想笑。隻是現在是什麽情況……她抬頭看向對麵的蕭離,眼神透出疑問。
蕭離回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低頭繼續吃菜。
兩人不過是看著有點空閑在這小縣城裏逛了逛,逛到這裏時便進來吃個飯,誰知也能遇到這種事情。
隻是蕭月不得不承認,她對那名商人說的關於金陵城裏的事情非常關心,急於想知道當時的情況。心裏不由歎氣,這兩名官差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這個時候,可是沒有什麽言論自由之說的,剛才那名商人雖然隻是隨便說了幾句,可若是官府不過問還好,那當然沒什麽事,若是官府那邊想要遮掩一些事情或是控製某些言論的走向的話,顯然就有些不妙了……
而聽那官差說出那樣的話,在場有些人開始變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