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十日之期
直到暮色西沉，蘇方才從房間裏麵出來。
“怎麽樣？”蕭月看向他，他臉色有些微白，清俊的麵孔顯露一絲疲憊，依舊是大汗淋漓的樣子。
蕭月有些不放心，想向裏張望一下，門卻被蘇方合上。
“無事，”蘇方道，向藥房走去，蕭月跟在他後麵，就聽他說道，“還有十天，若是十天後依然沒能清除他身體裏的毒藥，毒性就會深入肺腑，那時候……”
蕭月克製住心內的顫抖，定定的看向他，沉聲道：“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對不對？”
“師叔，我會盡力，但是……請你也有個心裏準備。”蘇方垂下目光，說道。
“我知道，”蕭月咬了咬唇，道，“都是有風險的嘛，就是去醫院人家醫生還會下病危通知書呢，這些都不要緊，隻要最終他沒事就行了。”
蘇方雖然沒聽懂她說的什麽，卻也不打算多問，隻是道：“我會盡我所能，現在來看，我有六成的把握。”
“真的？”蕭月驚喜的看他，蘇方的醫術傳承自隱山，水平自不必說，可以說就是師尊，在某些方麵也不一定就比他出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是當初師尊評價蘇方的話，現在他說有六成的把握，那幾乎就是可以說，趙陌一定會沒事。
“嗯，今天的藥用下去，效果和我想的一樣，對如何清除他身體裏的毒性，我已經大體有了辦法。”蘇方簡單的解釋道。
其實對於非專業人士，蘇方是沒必要說這些的，不過因為蕭月不但是他的師叔，兩人在隱山時也相處多年，以前蕭月甚至還在醫術上給過他很多建議，後來證明那都是很有用的東西，蘇方有什麽想法和疑問也才願意和蕭月說。
“真是太好了！”蕭月激動的抓住蘇方的胳膊，好像一塊大石頭落地，蕭月的心情也飛揚起來，這是這些天來她第一次感到輕鬆，高興的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師尊也說過，你是他見過的在醫術上最有天賦的！好了好了，我不打擾你了，你一定累了，我去廚房看看，讓他們給你和阿陌準備些好吃的！”
蕭月一蹦一跳的往廚房而去，蘇方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微微苦笑，低聲道：“對不起，師叔，我騙了你，希望你不要怪我。”
接下來幾天，蘇方除了到趙陌的房間裏為他診治，其他時間都是留在自己的藥房裏研究藥物，甚至有時候到深夜了，他房裏的燈還亮著。蕭月感念他的辛苦，拿出現代營養膳食那一套，每天換著樣子給他和趙陌準備食物。
而趙陌每日中午會醒過來一小會兒，每到那個時候，蕭月就會坐在門外，兩人隔著一層薄薄的門板，低聲的說會話，雖然見不到麵，也說不了多長時間，可是蕭月知道他還好，就滿足了。
離十日之期還有六天的時候，蕭離接到燕京裏傳來的緊急書信，齊皇急招他回宮。
“父皇親筆書信，急招哥哥你回宮，一定是有什麽事，哥哥你趕快回去吧。”蕭月一聽說這件事，便立刻勸蕭離回宮，他已經因為她耽誤了許多時間，一開始他是因為不放心她，可是現在隻要在這裏等蘇方為趙陌解毒就好，並不會有什麽危險。
“你和我一起回去。”蕭離把一些重要文件親自收好，一邊對蕭月道。
“哥哥……”蕭月為難的說，“我想在這裏陪著阿陌，不過我保證，等他的身體一好，我們立刻回去。”
蕭離點點頭，他其實也就是一問，心裏也知道在這個時候蕭月是不會離開的，便吩咐下去準備出發，又對蕭月道：“洛楓留在這裏，有什麽事你讓他去辦。”
蕭月說聲好，將蕭離送出客棧，看他們一行人翻身上馬，蕭離又不放心的對她囑咐了幾句，“有什麽事，不要怕，讓人給我送信”，這才向蕭月揮揮手，騎馬疾馳而去。
蕭月站了一會兒，一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看不見了，才收回目光，剛要轉身回客棧，眼光一閃，一個身穿玄色錦衣，普通貴公子打扮的身影立在街道對麵，目光深深的看著她。
蕭月腳步停住，看著駱羽。
駱羽從對麵走過來，站在她麵前，道：“你，還好吧？”
蕭月點點頭，低聲道：“進來說話吧。”
駱羽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蕭月心裏歎息。兩人在客棧的大堂裏坐下，讓小二送上一壺茶，蕭月問：“你怎麽現在來了？我說過還要再等幾天。”
“我知道，”駱羽說，臉上有些不自在，聲音很輕，“我就是來看看你。”
兩人一時誰也沒有說話，駱羽替蕭月倒上一杯茶，自己將茶杯拿在手裏，卻不喝，好像隻是為了有件事做。
蕭月抬頭打量他，他現在的長相和以前在趙國時是不一樣的，那時候他五官平凡，隻細長的眼睛偶爾露出幾分魅惑，蕭月記的最清楚的便是當初被他下藥後剛醒來的那一刻，他有些妖媚的雙眼長在他平常的臉上，讓人覺得有些可惜了。
現在便協調了許多，其實說起來駱羽的長相有些女氣了，五官精致，便是女子，也極少有長的這麽美的，但是他卻絲毫不會讓人覺得娘氣，因為他有一雙極堅毅的眉毛，和一身硬朗的氣質，這些就讓人不自覺的忽略了他五官的長相，隻會覺得他是一個很有男兒氣概的人，而且長的好看。
應該說是他的氣質模糊了他的五官。
“你在趙國時，是用的麵具吧？”蕭月忽然問道。
駱羽點點頭，摸了摸臉，淡淡一笑道：“現在這樣是不是有些不習慣？其實有時候我自己看自己，都會反應不過來鏡子裏的是誰……”
蕭月低下頭，再次沉默。
駱羽喝了口茶，卻覺得苦澀無比，他自嘲一笑，道：“是不是，和我在一起讓你很難受？”
蕭月一怔，看他，駱羽眼裏有一絲痛楚，看著蕭月，又難過又不舍，問：“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不是……”蕭月道，看到駱羽驟然閃亮的眸光，忽然噤了聲。
“嗬，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駱羽移開目光，眼睛看向別處，不想讓她發現裏麵的情緒。他低沉悅耳的聲音慢慢的說道，“其實，我也想過再也不出現在你麵前，不再招惹你厭煩——”
“那次是我第一次出任務，遇見你。”駱羽忽然說起了往事，他的聲音脈脈流淌，此時客棧裏並沒有什麽人，他們坐在一個角落，自成一個獨立的天地。
“你應該知道吧，我從小是被靖王收養，作為他的暗衛培養，那裏麵的訓練很嚴格，也很殘酷，我們那一批一共二十個孩子，最後活著的，隻有兩個。”
“我們不允許有自己的感情，不能用七情六欲，每天麵對的都是生死搏殺，甚至我長那麽大，都不知道應該怎樣笑……”駱羽臉上露出個嘲諷的笑容，隨即緩緩綻開，變得明朗，“可是我遇見了你……”
蕭月心裏一動，看向他，他的目光柔和，眼裏流淌著溫柔的光芒，含著懷念，他繼續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想，怎麽會有人笑的這麽燦爛，這麽溫暖，連她周圍的一切都染上溫暖的氣息，好像靠近她，就能感覺到那種溫暖……”
“你對著我笑的時候，讓我也情不自禁的學著你的樣子……那是我第一次笑……”
蕭月鼻子有些酸澀，想起初遇時的那段時光。其實他們曾經相處的很好的。
那時她瞞著哥哥偷偷跑去趙國，卻因為準備不夠，剛到趙國邊境就花光了所有的銀子，在客棧時她拿不出銀子，是駱羽慷慨解囊幫的她。
那是她印象裏他們的第一次見麵，可是顯然，並不是駱羽口中的第一次，因為那時候她因為拿不出銀子，正遭受客棧老板的冷嘲熱諷，哪裏還笑得出來？
然後他們便一路同行，一直到金陵。她雖說有一個現代的靈魂，其實在這個社會上並沒有多大的優勢，之前一路走得絆絆磕磕的，隻是和駱羽同行後，這種情況也沒改善多少。
因為那時候的駱羽，也是一個在很多方麵有些呆、有些懵懂的少年，常常引得蕭月發笑。
現在蕭月想起來，那時候駱羽經常對著她的笑臉發呆，那時候她還嘲笑他，可是現在想來，他不會是……故意的吧？
故意表現的呆呆的，懵懂的樣子，隻是為了讓她發笑？
看著蕭月變得柔和的神色，駱羽唇邊逸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隻是瞬間這微笑又有了失落的味道，他低聲道：“那時候，我便想，要將你永遠留在身邊，隻對著我一個人笑。”
蕭月的臉色有些發黑，張口道：“可是這是你的想法，你難道沒考慮過我的感受？”
“……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也是很高興的嗎？”
“可是這不一樣啊，那種高興，是和朋友在一起的高興，而你的那種……你……”蕭月激動的反駁，又忽然氣餒，其實後來她已經發現，駱羽的性格很容易偏激，做事容易走上極端，這大概是和他從小的經曆有關吧。
培養暗衛的地方，被稱為“死神地獄”，他從那個地方出來，即使再正常，心理上也多少會不健康吧，更何況他是很小的時候就在裏麵，而小孩子正是性格塑造的關鍵時期。
這樣一想，蕭月發現其實他也挺可憐的，以前那些事，也怪不著他吧……
蕭月歎了口氣，也許，她應該放下以前的事，以正常的心態和他相處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