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我陪你一起下去
對於淩如水的說辭，淩曦深表懷疑。
“馬車翻下懸崖時聲音一定很大，你就一點兒動靜都沒聽到嗎？”
“真的沒有。我就像是睡著了，再醒來就回到了寺廟。”淩如水說完癟著嘴去看淩宇堯，“如水沒有撒謊，父親也不相信如水嗎？”
淩曦心疼地再次把人抱緊，“爹爹和兄長當然相信你。”
淩宇堯伸手摸了摸淩如水的額頭，“天色已晚，這件事明日再說，先讓你兄長帶你去休息。”
淩曦聞言下意識想要拒絕，但淩宇堯卻是猜到了她的反應，提前警告道。
“天這麽黑，你現在去也看不見什麽。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夠得你忙。”
聽對方這麽說，淩曦這才勉強同意。
她帶著淩如水去隔壁廂房睡下，但內心卻被滿滿的擔憂所侵占，導致一晚上都沒睡著。
第二日天色剛亮，淩曦就迫不及待起身。
當她準備前往事發地搜尋時，淩宇堯剛好走出房門。“父子”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眼，並肩出發。
一位是刑部尚書，一位是大理寺的評事，兩人迅速根據山路上留下的痕跡鎖定了事發的路段。
“就是這裏。”淩曦看著懸崖邊上被馬車壓扁的草叢說道。
淩宇堯則是蹲下身子，蹙眉打量著沿途的車轍印。
“靠內的印記是我們昨晚上山時留下的，這一道是念意的馬車留下的。”
兩道車轍印放在一處對比，除了軌跡不同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區別。但正因為如此，才顯得格外詭異。
“如果是速度過快導致方向失控，車夫在墜崖前一定會盡力停下。就算停不下來，也寧願撞向山體也不會仍由馬兒衝下山崖。”
淩曦的分析得到了淩宇堯的讚同，“念意的車夫經驗老到，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如果不是速度太快失控，那會不會是馬兒受驚？”
剛提出質疑，淩曦馬上就自我否定。
“不對。如果是馬兒受驚，車夫來不及控製，那蘇夫人和淩如水又是怎麽提前下車的？馬車按照向前的角度翻下山崖，她們就算被甩出來，也隻有墜崖的可能。”
“父子”二人正緊張地勘驗現場，卻遠遠瞧見一隊人馬沿著山路而來。
淩曦眯起眼睛眺望，隨即驚喜地說道。
“是景大人！”
景煜頎長的身姿屹立在馬背上，一襲青衣隨風擺動，清冷卻不失英氣的俊臉宛如破空的飛劍，猝不及防刺在了淩曦的心尖上。
同行的還有沈逸航，相比起景煜的清冷，他的神情就焦急了許多。對方遠遠瞧見了淩曦，伸出手來大力揮舞了兩下。
“淩兄！淩兄！”
兩人先後打馬停下，淩曦驚喜地注視著對方。
“景大人，沈兄，你們怎麽來了？”
景煜先是對淩宇堯點頭致意，這才解釋道：“今早見你沒去衙門，便派人去淩府詢問，才得知蘇夫人出了事。”
淩曦聞言懊惱地摸了下額角，“是我的錯，昨晚慌亂間連夜上山，倒是忘了派人去衙門送信。”
“無妨，現在情況如何？”
景煜並沒有追責的意思，反而關切地看著淩曦。
淩曦抿唇，感覺滿嘴都是苦澀。
“蘇夫人和舍妹已經找到，唯獨我弟弟不見了蹤跡。”她說著指著指身旁留下的痕跡，“如果沒看錯，這裏就是馬車掉下去的位置。”
景煜深深蹙起了眉頭，此處山崖陡峭，若是連人帶車翻下去，怕是難以生還。
沈逸航見狀也忍不住抽了口涼氣，強行把滿肚子不祥的想法壓了回去。
許是看出了他們的想法，淩曦更是滿心愁緒。就在這時，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淩曦回頭，便對上淩宇堯的遍布紅血絲的眼睛。不難猜想，其實對方昨晚也是一夜難眠。
“爹？”
淩宇堯道：“既然有景大人和沈少卿幫忙，那這裏就交給你。”
“那爹呢？”
“念意還沒醒，我帶她回去治療。”
淩曦表示理解，雖然尋找失蹤的淩如光很重要，但蘇念意的傷勢也不能放任不管。
“我知道了，爹放心帶蘇夫人回去吧，這裏交給我。”
聽到他們的談話，沈逸航也拍著胸脯站了出來。
“淩尚書放心，大理寺一定會竭盡全力搜尋。”
就連景煜也微微頷首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雖然兩人一向關係不睦，但那都是朝堂上的拉鋸。在麵對人命關天的事情上，景煜絕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無恥之徒。
更何況失蹤的還是淩曦的親弟弟，景煜哪怕是看在屬下的麵子上，也會全力相助。
淩宇堯深深看了景煜一眼，頭一遭溫和地表示感謝。
“犬子就拜托景大人了，此事了結，本官定親自登門拜謝。”
景煜回視著對方，除去刑部尚書這個身份不說，其實淩宇堯也隻是個普通的父親。
……
……
淩宇堯帶著蘇念意和淩如水離開，淩曦這邊的搜尋工作也緊鑼密鼓地展開起來。
多虧的景煜帶了不少衙役前來幫忙，否則淩曦還得回去叫人。
“朱捕頭，勞煩你帶人去附近的樹林搜查。”
“淩評事放心吧，老朱一定把人找出來。”
其他兄弟們知道是淩曦的弟弟不見了，找起人來也是格外地用心。其實男人之間的情義就是這麽簡單又純粹，總是做得多說的少。
淩曦看在眼裏，苦澀的心熨帖了許多。
“淩曦，你可看過現場的痕跡？”
景煜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剛和父親一眼看過了車轍的痕跡，發現了一些疑點。”
淩曦把剛才的發現說出來，沈逸航就在懸崖邊上的草叢裏有所發現。
“這是什麽？”
隻見他一隻腳踩在崖壁的石頭上，探出手掏啊掏，撈上來一條斷掉的繩索。
“是馬車的韁繩。”淩曦接過一看，瞳孔就是一縮，“繩索是被利刃割斷的。”
“會不會是車夫發現馬兒失控，所以想割斷韁繩自救？”
雖然不排除這個可能，但淩曦總覺得有些古怪。她把繩索交給景煜，同時提議。
“大人，我想去到山崖下麵看看。”
“本官陪你一起下去。”
景煜沒有拒絕淩曦的請求，反而主動陪著他一起下到了崖底搜尋。
沈逸航派人在山崖上搭好了軟梯，本想跟著他們一起下去，卻望著深不見底的山崖直頭暈。
淩曦婉拒了他的陪同，請他幫忙盯著山上的情況。
花了足足半個時辰，她與景煜以及三個衙役總算踩著軟梯下到了崖底。
“景大人，淩評事，馬車在那邊！”
小五腳踏實地之後腿軟地跌坐下來，目光剛好看到了茂密樹叢下的馬車殘骸。
淩曦快步走過去，卻被荊棘劃破了褲腿。
“嘶——！”
她悶哼一聲，眉頭隨即皺起。
一雙手搭在她肩頭，景煜默默無言地將淩曦拽回自己身後，緊接著腰間的寶刀出鞘，鋒利的劍刃斬向荊棘，生生開出一條道來。
淩曦緊張地跟在景煜，不僅是在擔心淩如光，更是因為看到景煜的腿腳也被荊棘刺破，甚至有淡淡的血色從月白色的褲腿內滲出。
“大人，讓我來吧。”
淩曦提議，這一刻她竟是感到一絲心疼。
景煜沒有采納她的意見，隻淡淡回答。
“快到了。”
明明不過十來丈的距離，兩人卻花了一炷香才走過來。
馬車倒在荊棘叢中，四分五裂地隻剩下半截車廂。
淩曦咽了口唾沫，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手腳發涼。她突然生出近鄉情怯之感，隻怕自己待會兒掀開車簾，就會看到一具小小的屍首躺在裏麵。
景煜注意到淩曦毫無血色的麵龐，決定替她上前檢查。
淩曦想說自己來，但嘴唇張開卻發不出聲音。直到景煜將車簾挑開，冷靜地告訴她裏麵沒人時，這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淩曦捂著狂跳的心髒，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剛才居然連喘氣的勇氣都沒有。
愣怔間，景煜已經回到了她的身邊。
望著被焦急、惶恐、不安等複雜情緒折磨的下屬，景煜控製不住自己的手，將它輕輕放在了淩曦的頭頂。
感受到對方寬大的手掌透出的暖意，淩曦突然就有些情緒失控。
自從決定以“淩府二少爺”的身份出現在世人麵前，她就將女兒家的嬌柔與脆弱全部收起。
但她並不是真的男兒身，在遇到親人失蹤的甚至身亡的意外時，她也希望能有人借出半個肩膀，讓她得以片刻的喘息。
晶瑩的淚珠子順著麵龐滑下，淩曦伸手捂住了眼睛。
“抱歉。我，一會兒就好。”
哽咽的聲音如同重錘敲打著景煜的心髒，叫他也生出了悶痛之感。
放在淩曦頭頂的手掌非但沒有撤去，反而滑落到瘦削的肩膀上微微用力，直接把人攬進了懷中。
淩曦猝然一震，堅硬的身軀堅持了不過幾秒就以摧枯拉朽的勢頭崩壞。她閉上眼，放任自己靠在了景煜的肩膀上無聲地哭泣。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身處崖底的兩個人互相依偎著，在這一刻達到了心靈上的共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