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相認

  淩曦頂著大皇子的怒火,態度上卻是絲毫不退讓。


  “正是因為小公子身份貴重,微臣才不敢馬虎。”


  “不行!”


  大皇子再次拒絕,“剛才本殿下就說過了,即便是要追究責任,那也應該交予宗人府來管。”


  “宗人府隻管判罰有罪的皇親國戚,但在查案一事上,放眼啟盛國最有威望的則是大理寺。”


  見大皇子怒意未消,淩曦抿了抿後刻意放緩了語氣。


  “殿下息怒,微臣之所以鬥膽諫言,也是基於殿下與王妃的對大理寺以的信任。您既然願意讓微臣調查此事,微臣豈敢辜負您的期待。查出真相,小公子泉下有知想來也會安息。”


  “殿下,殿下不可啊!”柳側妃再次哭求了起來,“平兒本就是冤死的,理應立刻尋皇寺高僧來超度。若是這時把他送去衙門,隻會讓他魂魄不安啊!”


  王妃瞧著淩曦低眉順眼的模樣,再看著借著傷感掩蓋心虛的柳側妃,心中自然有了計較。


  “柳側妃此話差異,正是因為平兒死得冤枉,才該交給衙門仔細調查清楚。況且大理寺的兩位大人能得皇上看重,在斷案方麵自然不會有閃失。你就算是不信兩位大人,也該相信皇上才對。”


  王妃一番話出口,直接把整件事拔升到了君臣的的高度。別說是柳側妃了,就是大皇子也不好對大理寺提出質疑。


  隻是讓柳側妃心甘情願把兒子交出去,也不是這麽容易。隻見她眼珠一轉,再次對上了周蘭。


  “周蘭你真是好狠的心腸,就算我平日裏與你關係不睦,你也不喜我的平兒。但如今孩子已經過世,人死燈滅,你為何非要將大理寺牽扯進來,糟踐我平兒的屍首?!”


  說著她再次上前抓住了大皇子的衣袖,戚戚然道:“殿下,難道您也人心看著平兒死後都不得安寧嗎?”


  “雖說是驗屍,但其實也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淩曦清冷平緩的嗓音再次傳來,與柳側妃令人心煩的哭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小公子死因是溺水,頂多兩個時辰,便可查出真相。”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柳側妃若是再強硬拒絕便會顯得做賊心虛。


  大皇子緊蹙著眉頭思考了許久,最後意味深長地看向景煜。


  “景大人也覺得,本殿下應該將平兒的屍首交給大理寺查驗?”


  一時間現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景煜身上,不僅僅是涉事的一眾女眷,就連淩曦都悄然將衣袖中的手掌攥緊成拳。


  景煜就像是沒有注意到對方試探的眼神,坦然從容道:“按照啟盛律法,凡是涉及命案皆當由官府介入調查。


  不過介於此案當中過世的是皇子府的小公子,殿下慎重也是應該。


  隻是殿下若是願意讓微臣處理此事,微臣可保證一切細節都不會外泄。若是大殿下不放心,也可派人全程參與。”


  景煜這番話有理有據,進退有度,最終的決定權還是交到了大皇子的手中。


  大皇子心中原本還有些擔憂,但在聽過這些話之後便也打消了大半。反正都是要讓人來查的,不如交給大理寺來辦。


  況且之前璃貴妃還特意借寧妃之手拉攏景煜,如今能光明正大和對方產生交集,他若是強硬拒絕反倒是不給人麵子了。


  “行,咱們都是一家人,景大人辦事本殿下自然是放心的。你該怎麽查就怎麽查,一切按照大理寺的章程來辦。”


  得了大皇子的首肯,景煜也隻是微微拱手,從頭到尾都沒有顯露出除了穩重之外的神情。


  介於要把小公子的屍首以及柳側妃、蘭姨娘等人帶回衙門,景煜幹脆征用了大皇子府的馬車。好在這些個女眷出門本就破費周章,倒也不缺這些代步的東西。


  直到坐在回城的馬車上,景煜這才問出心中所想。


  “為何插手此事?”


  淩曦抿了抿唇,“大人剛才也說了,但凡涉及命案都該交由衙門調查。”


  “隻是如此?”


  淩曦剛想開口,抬頭間卻猝不及防地在對方幽深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兩人默默對視了好一會兒,話音在舌尖轉了好圈後才出口。


  “隻是如此。”


  見她不願說,景煜也沒有繼續糾纏。


  馬車陸續抵達衙門,淩曦便忙碌開來。為了保密,景煜不能動用太多人手,幹脆派人去沈府把沈逸航給請了過來。


  沈逸航驟然聽聞景煜召見,卻又問出不緣由,還以為是景煜對自己擅作主張約見他和淩曦的事情發了火。


  可等他戰戰兢兢走進景煜的書房後,才得知竟然是這麽一樁大事。


  吊兒郎當的氣質瞬間收起,沈逸航麵色當即沉了下來。


  “淩兄怎麽接了這麽個燙手山芋?”


  景煜也不解釋,直接下令道:“小公子的屍首已經交給仵作勘驗,你且與淩曦分別審訊柳側妃和蘭姨娘。對方好歹是大皇子的人,態度上恭敬些。”


  “是!”


  沈逸航也是深宅大院中長大的,這些細節不用景煜提醒他也明白。


  反倒是淩曦……


  一想到淩曦堅持要把這件事攬到自己身上的態度,景煜就心生擔憂。等沈逸航離開之後,他便來到了審訊室。


  因著涉案之人都是大皇子後院的女眷,大理寺既沒有升堂,也沒有把她們押入大牢,而是選了兩間相隔甚遠且都安靜的屋子單獨審問。


  景煜一進院子就揮退了想要通報的衙役,獨自踱步來到審訊室門口。


  屋內,周蘭端坐在椅子上接受詢問,態度端正,有問必答。隻是她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淩曦身上,透著絕非初次見麵的人才有的依賴。


  “所以,你還是咬定是柳側妃想要推你入水,而你則是在後退的過程中撞到了小公子,才有了後續對方溺水身亡的事情。”


  “是,妾身不敢撒謊。”


  淩曦對身邊做筆錄的衙役頷首,“將口供交給夫人,若是沒有什麽問題的話便可以畫押了。”


  周蘭草草掃了一眼,幹脆利落地留下了自己的指印。


  審訊結束,淩曦起身欲走,周蘭卻突然開口。


  “淩大人留步。”


  淩曦轉身的動作頓住,“蘭夫人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周蘭雙手交疊在身前,“的確還有一些事情想要說與淩大人知曉,隻是與此案無關,而是一些私事。如果大人得空的話,還請給妾身一盞茶的功夫。”


  照理來說,審案官與嫌犯之間不該私下接觸。更何況對方是大皇子的妾室,男女大防,淩曦更不應該答應。


  但向來遵守大理寺規矩的她卻在猶豫了片刻後轉回身來,讓同屋的衙役先退出去。


  守在屋外的景煜早在開門之前就退到了牆角的陰影處,等那衙役拿著口供離開之後才又回到房門外。


  屋內,淩曦眉目沉沉地看著眼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子。


  “蘭夫人有何指教?”


  周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提著裙擺跪在了地上。


  “周蘭拜見大東家!”


  淩曦心跳如雷,既沒有答應,也沒有退讓。


  “蘭夫人怕不是認錯人了,本官不是誰的東家。”


  “淩大人身為許氏商行的大公子,就是我周家的東家!”


  周蘭說話擲地有聲,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她的眼中就蓄滿了淚水。


  “家父周思,早年承許公救命之恩,追隨許公十餘年。幸得許公信任,攜全家駐紮西北,負責那一帶與京都的商行往來。當年得知許氏商行遭難,家父立刻攜全家返回京都,卻隻接到許公帶著許夫人離開京都的消息。


  許公仁義,即便是家道中落,也從自己私產中分出一部分作為賠償,交給我們這些曾經跟隨過他的人。


  家父感念許公大恩,一直想著要追查出當年陷害許氏一族的真凶。


  蒼天有眼,三年前家父總算摸索到了一絲線索,隻是還沒來得及探查清楚就被滅了口。


  妾身繼承父親遺誌,順著線索摸進了大皇子府中做了小妾。便是想借機找出真相,告慰許公與父親的在天之靈。”


  周蘭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淩曦藏在寬大衣袖中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但她臉上卻是保持著平靜,甚至透出淡淡的怒氣。


  “荒唐!許氏一族當年獲罪是因為觸犯了律法,並非你口中所言的被人陷害。你休要胡言亂語!”


  然而麵對淩曦刻意釋放出的怒意,周蘭卻是不懼。


  “當得知許夫人還有您這麽一位公子的時候,妾身真是喜極而泣。看著您高中,進入大理寺,妾身就知道您沒有放棄許氏一族的冤案。果然,您花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扳倒了宋旌華,懲治了宋家。”


  淩曦喉頭滾動,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那又如何?宋嫣擋了我的道,我除掉她也是正常。”


  “那今日呢?若是大人不信我,之前又怎麽會冒著得罪大殿下的危險將妾身帶來大理寺?”


  周蘭挺直了背脊,主動將雙手伸長。


  “妾身說過,周家以前是奉許公的命令駐守在西北一帶。許夫人常年使用的香料,便是由父親親自調配,再派人從西北一帶運回京都獻給許夫人的。


  大公子作為許夫人的長子,對這種香味應該是最熟悉不過。今日妾身故意靠近,就是想賭一賭您是否還記得這個香味。


  看來妾身賭對了。”


  “……”


  淩曦深吸一口氣,總算是維持不住冷淡的假象,朝著周蘭走近一步。


  “僅憑一種特殊的香料就想獲取我的信任,這還遠遠不夠。”


  周蘭對上她過分豔麗冰冷的麵容,心中卻是火熱的。她提著裙擺起身,快步走到桌前,以食指蘸取了茶壺中的水在桌麵上寫寫畫畫起來。


  片刻之後,一道複雜的圖標出現在桌上。


  “大公子應該認識這些吧?這是當年許公用來緊急聯絡西北商行的標識,隻有許家人和妾身父親知曉。”


  直到這一刻看到陌生又熟悉的標識,淩曦冷漠的麵具才徹底破碎。


  “你當真……”


  周蘭再次跪下,雙手平舉抵在額頭,鄭重地向淩曦行了個大禮。


  “周蘭叩見大東家!”


  “快起來!”


  淩曦彎腰拖住對方的胳膊,用力把人拉起。隔著薄薄一層衣衫,兩人都能明顯地感覺到對上從骨子裏散發出的戰栗。


  “大公子,周蘭得知您回京的消息,早就想見您一麵,今日總算是如願了!”


  淩曦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聲音也摻雜著微微的哽咽。


  “你說入大皇子府是為了尋找與當年許氏案有關的線索?”


  “正是!”周蘭摸了把泛紅的眼睛,“當年父親回京之後,說什麽都不相信許公會作出違法亂紀之事。隻可惜許公已經離開,無從得知事情真相,家父便決心要找出背後搗鬼之人。


  好在我們周家在跟隨許公的時候,一直留在西北處,京都之中倒是沒人認識我們。這十年來家父刻意隱去跟隨過許公的過往,一邊做生意一邊調查線索,發現宋家侵占了不少許氏的田產房契,並且私下裏與大皇子有著密切的往來。”


  “宋旌華!?”


  淩曦立刻回想起來,當初宋旌華當著自己的麵喝了宋夫人的湯藥,結果中毒而亡。而宋夫人也在牢中自盡,徹底斷了她追查的線索。


  難道,這件事是大皇子所為?

  周蘭繼續說道:“父親借著和宋府做生意的機會,想要把手伸進大皇子府,結果卻被發現滅了口。


  宋旌華還想殺我和母親,卻不知父親早就為我們置辦了新的身份,這才躲過了一劫。我一心想為父親報仇,便尋了機會在街上衝撞了大皇子。果然,好色的大皇子把我帶回府中收做了姨娘,這三年來倒也不曾虧待。”


  聽完這些,淩曦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應。


  她以為這條路上一直隻有她獨自奔波,沒想到在她看不到的角落,竟還有人與她一道負重前行。


  “那你今日故意攬下殺害小公子的罪名,就是為了見我?”


  “是!半月前大皇子醉酒,妾身從他口中套出原來許公當年還留下了一冊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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