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是個體戶！
荷池邊，一個穿著露臍背心、緊身牛仔褲的女子，捂著嘴，大聲喊：“有沒有人啊？快救命啊！我朋友掉水裏了！”
楊林認得她是剛才那群女人中的一個，其它人卻不見蹤跡，可能到其它地方拍攝去了。
他飛奔過去，問道：“人在哪裏？”
“這邊，這邊！同誌，求求你，快救救我朋友吧！”女子不停的跳著腳，焦急的說道。
楊林看到，田田的荷葉下麵，有人在浮沉！
他來不及脫衣服，縱身跳了進去。
夏天長江和各支流洪峰不斷，正是漲水季節，荷池裏的水麵很高！
楊林下了水，感覺池水沒過了自己胸口，這是深水區！
他一個深呼吸，遊到落水人身邊，一把摟住她的腰。
女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下意識的緊緊抱住楊林。
楊林一手環抱住她的腰身，奮力往岸邊遊。
岸上的女子，伸出手來：“快點，快點！”
楊林遊過來，一手攀住岸沿，單臂用力，將落水的女子往岸上托。
牛仔褲女子抱住落水女子，拉上岸去。
楊林雙手在岸邊一撐，麻利的上了岸。
“她怎麽不動了？不會淹死了吧？”牛仔褲女子看著一動不動的朋友，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楊林道：“沒事。你讓開，我給她做急救。”
“同誌，謝謝你，你快救她啊！她才二十歲，正是花樣年華，可不能死啊！”
楊林嗯了一聲，單膝跪在落水女子身邊，認得她就是剛才買自己瓜子的那個長裙女子。
他雙手抬起長裙女子的下頜，開放她的氣道，俯身進行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壓。
長裙女子嗆了一口，吐出幾口水來，悠悠醒轉。
楊林道：“好了，沒事了。這邊池水很深的，很多人為了摘荷花掉落水裏的！你們小心些。我走了。”
他全身都濕透了。
走到售票亭時，收錢的婦女好奇的看看濕漉漉的他：“哎，同誌，你真是進去救人的？剛才有人落水了？救上來沒有？”
“救上來了！”楊林抹了一把臉上的水。
“等等！”售票員拿著一毛錢，追出來還給他，“這票錢還給你。”
楊林嗬嗬一笑，也沒有客氣，接過錢來就走。
售票員喊道：“哎，同誌，你哪個單位的？過來登記一下，你這行為屬於見義勇為啊！我報上去，可以給你送錦旗的！”
楊林擺擺手：“我沒單位，我是個體戶！舉手之勞，不需要錦旗。”
他來到攤位前，對劉坤道：“我得回去換衣服了。下午我就不來這邊擺了。”
劉坤道：“要不，下午一起去第一百貨商店？那邊逛街的人多！”
楊林道：“行啊，我也正想找一個能夠固定擺攤的好地方呢！現在天氣好，雨水少，等到雨季來臨，我們隻能喝西北風了！”
劉坤笑道：“照你這麽說，等天氣一涼快下來，我這生意很快就沒得做了！”
楊林道：“對啊，你冬天賣什麽？”
劉坤左右瞧瞧，低聲笑道：“好東西。煙！”
楊林道：“不可能吧？煙你也能拿到貨？”
劉坤笑道：“沒有什麽拿不到的。生產牌香煙，我隻賣8分錢一包，生意好得很嘞！”
楊林道：“真的假的？我一毛二買的！”
劉坤道：“哪有什麽真的假的？都是一模一樣的。就跟你這瓜子，國營店要賣一塊五元一斤，還沒有你的好吃！你一塊錢一斤，不照樣賺錢？”
楊林點點頭：“沒人抓？”
劉坤嘿嘿笑道：“抓啊！怎麽不抓！偷偷的唄！躲著點紅袖章就行！冬天天氣冷，煙好賣。夏天還是賣冰棒賺錢！”
楊林心想，果然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各有各的門道，笑道：“濕衣服穿著難受，我先走了，下午見！”
劉坤揮揮手：“再見！”
楊林脫了上衣，這件衣服是他最喜歡的海魂衫，他擰幹淨水，掛在橫梁上，光著膀子，騎著車回到家。
楊雪捧著一把書，在院子樹下看，可能是在背什麽課文，時不時的抬頭看看天，又低頭看看課本，嘴裏念念有詞。
“二哥！”楊雪笑著跑過來，“你回來這麽早？我還沒做飯呢！咦，你身上怎麽全濕了？”
楊林也沒有多說什麽，進去換了衣服，說道：“我去巷子口擺攤，吃飯了我再回來。”
楊雪道：“頂多還有一個小時就開飯！”
“我知道了。”楊林仍然推了車出來，到巷子口擺攤。
路上遇到幾個老熟客，一個中年婦女喊住他：“哎，賣瓜子的，你今天怎麽才出來？”
楊林笑道：“剛去人民公園擺了半天。”
“來來來，先別走，我買兩毛錢瓜子。”
“好咧！”
“你這瓜子就是好吃，比國營的好吃多了！我都吃上癮了！”婦女笑道，“小夥子，你找對象了沒有？”
“阿姨，我有對象了。”楊林心想，您家是不是有閨女啊？
婦女買好了瓜子，等楊林走遠一些，對身邊人說道：“多好的小夥子啊，可惜了，沒個工作！也不知道哪家的倒黴閨女看上了他！個體戶，沒地位！媳婦將來跟著他，也是吃苦的命！”
這話順風飄進楊林耳朵裏，不由得一怔。
他很想回頭跟對方理論一番，但又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這畢竟是80年，人們的思想觀念，普遍因循守舊，不是他一個人，幾句話，就可以改變的。
哪怕是四十年以後，沒有賺到大錢的個體戶，還是屬於社會的最底層，還是會被有穩定工作的人群鄙視，還是嶽母娘擇婿的最後選擇。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有了夢想，也就有了勞動的動力！
下午，楊林騎著車，來到第一百貨商場。
劉坤已經到了，兩人也很自覺，不敢去商場門口礙事，找了個靠邊的角落擺攤。
第一百貨商場的人氣真的很足，哪怕不是休息日，這邊的人流，也是絡繹不絕。
楊林的攤子剛支開，聞著奶油香味的婦女同誌，就上前來問價了。
“一塊錢一斤。”楊林笑著回答。
“給我稱八毛錢的。”一個穿著時髦的婦女同誌說道。
“好哩！”
“平時也不見你擺攤啊？”婦女抓了幾顆瓜子試味。
“我第一天到這邊來賣。”
“你以後常來賣。我不喜歡吃葵瓜子，太幹了。我就喜歡吃西瓜子。”
“好。大姐，八兩，您拿好了。謝謝惠顧。”楊林稱好重量，又往袋子裏多抓進去一把瓜子。
“你這個同誌，挺有趣的。”
“謝謝。”
這個張開得好！
生意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講究，開張要是遇到六或者八，這一天就會格外的順利。
果不其然，楊林這天的生意，出奇的好。
來之前，他已經料到這邊的生意，會比巷子口好，所以把兩百斤瓜子都放在車裏。
現在可以騎行，就算拖上兩百斤的瓜子，他也不覺得累。
他昨天晚上睡覺之前，先炒製了十鍋瓜子，拿袋子密封好了，今天開張沒多久，五十斤瓜子就銷售一空。
楊林抓緊時間炒瓜子。
他的配料都是齊全的，現炒現賣，香氣四溢，更加吸引市民駐足前來購買。
兩百斤的原料，到中午時分，就全部賣光了！
累是累了一點，但賺到了錢，楊林十分高興！
同樣是賣貨，劉坤賺的錢，遠不及楊林多。
楊林覺得這個地方挺適合自己擺攤。
最重要的是，今天他擺了一天，並沒有人趕他走！
上午，一個戴紅袖章的人過來問了問情況，聽說是回城自主創業的知青，便點點頭離開，什麽話也沒有說。
知青創業的政策，在這種繁華鬧市區，得到了更好的落實！
楊林無瓜子可賣，早早的收了攤。
他騎著擺推車，路過電影院時，看到外牆上掛著的宣傳海報。
“廬山戀？”
楊林動了心，把車子停好，去電影院售票窗口詢問：“同誌，廬山戀啥時候有票？”
“晚上七點。”
“多少錢一張？”
“兩毛五。”
“這麽貴？我們那邊的電影院，才一毛錢一張。”
“同誌，我們這是大影院，片子優先供應我們這邊，不會出現看到一半，中途缺片的情況。你買不買？”
“買！來兩張。我就喜歡大影院！”
“五毛錢！”
楊林遞進去五角錢，拿到了兩張電影票，樂嗬嗬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