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伏羲琴弦
煙雨迷蒙的中皇古澤,漫天飛灑的雨霧卻像是無邊飄絮,纏纏綿綿,落水不沉。一個妙齡女子撐著紅色油紙傘,身形顫顫的在雨中漫步,就像是岸上飄搖的花朵,形影破碎。
傾禾眯著眼睛,眼中逸著濃鬱的危險氣息,她想該不會有墮入哪種神秘的陣術之中。
煙雨打濕了天,打濕了地,綠萌趁著雨流淌過濕漉的岸堤,四周隻剩下一片濕意。傾禾原本警惕的眼眸在見到她容顏的下一刻完全凝固。
傾禾吃驚的抬起手,默默地望著手心,雨滴就那樣子穿過她的手滲透到泥土底下。漫天風雨,卻隻有她,衣裳飄飄,雨水染不過她無風飛揚的赤色衣裳,晶瑩的水光在她身上暈開美麗的光環,卻在下一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淺淺的張著嘴,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中隱隱彌漫著不詳的預感。撐雨傘女子緩緩抬起頭來,煙雨迷離,紅色的雨傘之下的容顏狠狠的敲擊著她的心扉,蔓莎,而非蔓莎。
她踉蹌的跑了上去,倉促伸出的手嘎然止住。眼前的蔓莎才是真正的彼岸花,純色蔓莎和赤色蔓魅的合體。
“蔓莎姐姐,你……”傾禾緊緊的捏著拳頭,心中約莫猜到了幾分,隻是不願意相信。她固執的堅持著她的蔓莎姐姐還在忘川的土地上無憂無慮的生活中。
“小禾,曾經我一直將你當作小藍,雖然你是藍魔的轉世,可是我一直堅信著你就是父神以盤古之心塑造的神藍魔。可惜我錯了,錯得離譜,你就是你,不是別人。神族傾禾該有的榮耀和尊嚴你都有,甚至你比小藍更加懂得神的使命和愛,你值得比小藍擁有更好的幸福。”蔓莎坦釋的笑著,或許千萬年前的孽隻為成就今日的緣。其實,若沒有她和雲岸的情,也就沒有藍魔對墨塵的心如死灰,更沒有上古神族傾覆的浩劫。
“蔓莎姐姐,求你,回來好不好?”傾禾固執的拗揶,“我害了你的前生,卻救不了你的今世。這一次,我隻希望你能夠幸福的活著,我知道就算沒有雲岸,你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煙雨不知不覺之中似乎變化了顏色,晶瑩的水霧之中隱隱滲著淒戾的紅色,竟像是從眼中流出的血淚一樣。
“雲岸麽,我……是我親手殺了他的。”蔓莎的眼中再無溫度,隻剩下一層暗灰,她撐傘的手輕輕的顫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她握著長劍狠狠的刺透了他的身體,她似乎可以聽得到他心碎的聲音,感受得到他逐漸逝去的溫度。
“……”傾禾完全僵住,嘴角一番抽動卻是說不出話來。為何上蒼是如此的殘忍,她那樣自私的將蔓莎留在忘川無非是想讓她忘盡前塵,忘記雲岸,因為隻有這樣,結局才不至於那樣悲戚。
傾禾太了解了,像蔓莎那樣驕傲的女子,若是她親眼見到雲岸彼時紙醉金迷的靡亂模樣,她會做的事情隻有一樣,那就是終結他。殺一個人或許是那樣的簡單,但是殺一個比自己更為重要的人卻沒有那麽容易。但是傾禾從她的眼眸中看到了狠絕和幹脆,一劍了卻一切,之後她再將自己的命償還給他,兩無相欠。
傾禾難受的撐住胸口,她曾經拚盡全力阻止,卻是天命難違,這一戰,她敗得比千萬年前更為可悲。
“這一切都是蔓魅策劃出來的,我一定要殺了她!”傾禾橫眉立誓,此時此刻她需要的並不是理智而是發泄,她要始作俑者萬劫不複。
“小禾,你可知道,蔓魅本就是我的一部分,是我對天道的恨凝聚而成的戾,況且,現在的她已經和我融為一體,難道小禾真的忍心讓我萬劫不複麽?”蔓莎咧開嘴輕輕的調笑,似乎想化開傾禾的心結,或許她隻是希望走的安心一些。她希望傾禾能夠真正的擁有幸福,享受幸福。
“為何會這樣?”傾禾完全失去判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竟讓這一切完全偏離了的軌道,她隻能那樣的僵著。
“花非花,霧非霧,彼岸花開月未央,魅生魅散,執念而已。勿怪勿怨,魂已重聚,浮塵淼淼,彼岸花期時,人間再續。”蔓莎聲音開始淡薄,繼而四處飄散,輕得像煙像雨,隨她驟然遠去的背影消失在天地之間。
“不!”傾禾撕心裂肺的喚了出來,眼眸豁然睜開,眼底彌漫著淚意,心中泛酸的感覺震撼了全身每一寸肌膚,她算什麽,不過是這天地之間唯一的廢物,神族,或許連廢物都不如!
“小禾乖,別怕!”一個沁著蓮香味道的懷抱將她團團環住,明亮紫色在她的眼眸之中化開難以描述的顫動,泠然之中滲著些許藥香。這樣的懷抱,不知為何會讓她內心緊繃著的那根淚弦悄然崩塌,酸楚泛湧而上,沉重得讓她無法呼吸。
“蔓莎,蔓莎姐姐死了對不對?我夢見她了,她……”傾禾吸吸鼻子眼中的那抹淚意像是決堤的弱水,一發不可收拾。 將臉深深的埋入他懷中,明亮的紫晃得她眼睛生疼。眼眸深處的那陣酸楚滲透著眼淚染濕了他的衣裳。她傷心不隻因為蔓莎,也因為自己,意識深處那道無法突破的封印以及那個似乎存在卻又虛無的人。
傾禾艱難的思考著,她甚至無法確定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她的樞禾,她更是害怕自己內心深處是不是深愛那個人。若是有那麽一天,當封印破解之後,那個人真正的回來,他們三人又將何去何從?
“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失算,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樞禾將頭深深的埋入傾禾的發間,眼底泛著瑩光。的確,若非他的失算,蚩尤不會有機可乘,他也不會差一點就是失去了他的傾禾。他還記得自己趕到墮魂之後,當他回首看到誅天劍陣出現缺口的時候,他就知道隻要他跳入墮魂,彼岸將是六界之中唯一的地獄。隻是六界和傾禾之間,他選擇傾禾。
“樞,我想再看一眼蔓莎,我要知道事情的始末,我想確定什麽叫做浮塵淼淼,彼岸花期時,人間再續。”傾禾直起身子,清透的眼遊蕩著憂傷,心中像是壓著千斤巨石一般,窒息。
“小禾……”樞禾攏攏她因為剛睡醒而鬆亂的長發,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司琴,進來吧。”
門外垂簾牽動一陣輕響,傾禾蹙眉望去,卻見一個女子抱著琴端端的走了進來,自顧自的坐於窗下琴案旁邊,纖手溫婉的將琴放置在琴案上,一旁燃著淺淺的棠香,竟有幾分紫玉生煙的味道。
傾禾目光疑疑,最終她還是看到了樞禾望向伏羲琴那一瞬間的失神。她再次打量著司琴和案上的伏羲琴,通體剔透,天蠶情絲打造而成的琴弦纏在透明的玉石之上,琴上泛著淡粉的流光,柔和的煙霧生生不息的環繞著。
“伏羲琴,操縱人心的上古神器?!”傾禾脫離樞禾的懷抱屈膝抱腿,下巴輕輕的靠在膝蓋上,不斷轉流的眼眸流動著無限的異彩。原來伏羲琴竟是這般好看。
“伏羲琴除了操縱人心之外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重塑往日的事情,親身經曆別人的生命,卻改變不了什麽。小禾,你真的要知道嗎?”樞禾鄭重的將她的手拽在懷中,滿是關心和憂慮。
除了擔心她無法再次承受挫敗之外,心底還有一個小小的心事,他曾經遺忘過的事情。有時候他想將伏羲琴完全毀去,但是他又不能夠忍心。因為如果不是伏羲琴,他恐怕一輩子都困在自己殘破的記憶裏久久的恨自己,恨小七。是伏羲琴毀了他和小七的姻緣,延續了他寡情師尊的生活,卻也因為伏羲琴成全了他和傾禾的姻緣,延續了他們曠古的愛戀。
傾禾順勢捧著他的臉,目光熾熾,“放心,我承受的了。隻要有你守著,我永遠都是那樣無所不能的神。”
“反彈伏羲琴可以重塑往昔故事,但須得以神血為籍以及蔓莎精神最為凝聚的東西為憑,方能成功。”司琴抬起頭,淡淡的臉色之中沒有絲毫的情感波動。
“精神最為凝聚的東西?鮫珠,可以麽?”傾禾從懷中取出藍色珠子鮫珠雖然已經失去了靈力,但是它是蔓莎新生的重塑者,應該就是蔓莎精神意識最是富集的東西。
樞禾接過鮫珠,眼前再次浮現出他們在忘蓮洞廝守的那段時光,她就是用這顆鮫珠的一半靈力揉上龍脈才能夠讓他完完全全的成為現在的青華帝君。手中紫光一閃,鮫珠不急不慢的飛了出去,卻又穩穩的懸浮在空中,司琴信手撥開琴弦,每一個彈琴的指法都渾然天成,仿佛司琴就是為伏羲琴而生一樣,親密無間。
伏羲琴散發出來的淡粉漫過鮫珠,撥動鮫珠之內蘊藏的精神桎梏。一幅幅水墨畫像是回放一般,將過去的事情一點一點的串聯,最終形成一個完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