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枝節
皇太後的寢殿內,一臉嬌羞的少女,一襲紅衣,華美蓬鬆的裙擺優雅的拖在地上,躬身大禮,“太後陛下金安。”
“快起來。”皇太後笑嘻嘻的攙了起來,“菩薩哥到了宮裏也就是到家了,到處走走,熟悉一番。”皇太後一身金黃色朝服溫和的笑道。
“是。”菩薩哥低頭恭敬的回答。
“你長大了,變得更文靜,優雅,不過不要扼殺你的靈巧,姑姑相信你會懂得掌握分寸的,皇後麵前做好本分就行,她要是為難你,姑姑會替你做主,明白嗎?”
菩薩哥輕輕點頭,“嗯。”
“先不用到皇後那邊請安了,等你舅舅還朝,朕會安排你們見麵。”
“可是…..”菩薩哥麵露難色,欲言又止。
“放心,朕會派人去說的,該皇後知道的,姑姑會去說的。”皇太後輕輕搖著手中的折扇,驅散初夏的暑氣,邊解釋道。
“是,兒臣明白。”
“先去寢宮看看吧。”雪兒走近說,和菩薩哥一起走了出去。
看著豔麗的背影,蕭綽輕輕笑了, “這小妮子總給我有無限潛力的感覺,也許皇宮之路不會一帆風順,但她會有化險為夷的能力。”
午後暑氣更甚,皇後穿著精致的夏衣,宮女們搖著扇子,皇後皺著眉頭,“居然是她,皇太後就是皇太後,自家侄女,韓氏之甥女,樣樣比我這個皇後厲害。”皇後無奈而酸楚的想著。
全國重要地區的府衙都在日複一日的忙碌著,尤以南京幽都府為甚,耶律休哥比平日更加忙碌,看完最後一份公文,英武的麵龐掠過一絲疲憊,推開府衙的門,正欲回府,驚見一位身著布衫的中年男子擋住了去路,“宋王休驚。”來人出示了一塊令牌。
夜色沉沉,了無人聲,夜色幽幽,唯聞雨聲。
這天上京的夏日難得有小雨驅散暑氣,菩薩哥一身淺藍色清爽的夏衣,紋飾流暢而典雅。帶著宮女走在花叢中,心思百轉,入宮十日,她慢慢領略著完全不同的世界,這裏沒有母親細致的叮嚀和指教,而會有很多異樣的目光,陛下哥哥並不陪伴自己,他說:“把這當家,心安了後,他會細心照顧她。”
“這裏的事情都要我來決定,我要小心再小心,否則會讓太後姑姑和舅舅為難的。”菩薩哥暗下決心。
“小姐,願到妾身的寢殿去坐坐嗎?”溫和的女聲從身後傳來,菩薩哥轉身,眼前的女子一身米黃色夏裝,左手牽著兩歲的小女孩,小女孩一身涼爽的單層夏衣,做工卻極為華麗。
菩薩哥心中有數,小女孩就是皇後的女兒,燕哥公主,“尚典姐姐安好、”菩薩哥躬身一禮,
“免了。”李荷笑著說。
兩人緩步向李荷的寢殿走去,李荷故意跨前兩步,眼角的餘光暗自打量著身邊水靈靈的麗人。亦步亦趨,不曾逾越半分,年歲雖小,一舉一動卻透著名門淑女的風範,“尊漢家之禮,細心栽培的女子果與單單以北國風俗教養的女孩大不相同啊。”李荷心裏尋思著,“皇太後陛下的眼光辣得很。”
身邊的燕哥公主拉扯著姨娘的衣袖,“抱,抱”李荷順勢將燕哥抱在懷裏,跨進布置簡潔的寢殿,宮女連忙迎了上來,接過李尚典懷裏的公主,勸道:“以後您還是多帶幾個人去禦花園,好幫您。”
“公主黏著我,帶再多的人也沒用,有客人,快去上茶。”李荷笑著駁回。
“坐。”李荷拉著菩薩哥的手說, 卻發現菩薩哥盯著牆上昭惠國後的畫像看得呆了,“她是誰?”菩薩哥喃喃的問道。
“一幅普通的仕女圖而已。”李荷沉默片刻,笑道。
“不可能!”菩薩哥脫口而出。
“為什麽?”李荷繼續笑問。
“妾身幼習丹青,描摹過很多仕女圖,如此筆法絕不是臨摹之作。”菩薩哥非常肯定的回答。
“小姐好眼力,那你再說說看,她可能是誰?”李荷溫柔的問道。
“姐姐考我嗎?”菩薩哥笑了,“她應該是位多才多藝的貴夫人。”
“不錯,可惜英年早逝,她是我的嫂嫂。”
“是嗎?對不起…..”菩薩哥感到抱歉。
“沒關係,隻是每想到她的時候總覺得她達到了我難以企及的高度,能夠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從容的看待生死。她最後的話成為兄長心中永恒的傷痛。”李荷娓娓道來自己的往事。
“她說了什麽?”菩薩哥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婢子多幸,托質君門,冒寵乘華,凡十載矣。女子之榮,莫過於此。所不足者,子殤身歿,無以報德。”李荷緩步走到書案前寫下這段話,菩薩哥再次呆了。
“雖然有很多人認為她的妹妹和我兄長的曖昧害死了她,嗬嗬,一貫對待嬪妃非常自信的嫂子怎麽會為妹妹入宮生氣,她所怨恨的是娘家把她當成死人對待啊。”李荷的言語中透著惋惜和深深的崇敬。
兩人默默的坐著,直到午睡醒了的金鄉公主跑進來要母親陪她,菩薩哥趁機告辭退了出來。
門外夕陽已落,耶律休哥拖著疲憊的身軀跨進了家門,妻子見他臉色甚是蒼白,說:“有不順心的事嗎?最近總是心神不寧的。”
“沒有的事,夫人多心了。”休哥輕輕的回答,卻掩不住愁容,妻子無奈,不再追問。
晚餐過後,跨進書房,人聲猛然入耳,“宋王爺,屬下回來了,密折呈給了太後陛下,太後陛下沒有任何旨意,隻說完全相信王爺和楚王可以應付現在的狀況。”
“那好。”耶律休哥緩慢而堅定的說,“就看韓兄的應對了,希望他這次也能化險為夷。”
此時,隆緒望著房梁,心想:“母後真的不擔心嗎?不行….”皇帝猛然起身,穿上外衣獨自一人向母後寢宮走去。
皇帝的突然出現讓宮女們大吃一驚,連忙說:“太後陛下已經就寢,聖上….”
“請聖上進來。”宮女遲疑不定時,皇太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隆緒抬眼看見母親穿著一身白色單衣,眉宇間流露著淡淡愁緒,試探性的喊了聲:“母後…..”
蕭綽緩緩點頭,寢宮的門緩緩關上,書案上燭光搖曳,“陛下,母後和你一樣擔心,我們現在不知道寧王猜到了多少,我們也不知道他的真實用意。”蕭綽整理著思緒,慢慢地說。
“那麽,至少我們要確保相父的安全。這一次他的侍衛官都不在身邊…..”
“陛下,如果我們調動他的護衛官就等於將我們的目的告知朝臣,那麽訪查將會失去作用。而且母後相信寧王不會威脅楚王的生命安全,但是母後很擔心,寧王的動作會影響查訪的進度,天氣越來越熱了,他的身體未必受得了嚴格居喪的環境。”
“母後,我們隻能坐在宮裏和捺缽地等消息嗎?”隆緒的神情很無奈。
“本來這就是步險棋,現在隻能落子無悔。而且母後以為寧王應該預料得到休哥會上報,那麽……”蕭綽的思維卡住了,她確實沒想到寧王會窮追不舍,派人前往南京通過極力要求麵見韓德讓。
“相信佛祖會保佑他的,會讓事情順利結束。“蕭綽小聲對兒子說道。
次日午後,耶律休哥一身素服帶著侍從,叩響了韓家在南京的府邸。
門前的白幡已經撤去,四周顯得非常冷清,數月來,這座規模不大的府邸一直被哀傷籠罩著,府裏的人閉門謝客,不聞絲竹禮樂之聲,似乎真的遠離世俗。
一身素色布衣的家仆打開了門,定定的看了會兒宋王,說“我家老爺思念亡母,恕不見客。”便欲關門,耶律休哥攔住了他,“請去回報,寧王有特使前來,請他務必一見。”
家仆愣了許久,轉身入內,前院路邊的雜草並未清除,家仆不得不步步小心,停放靈位的正廳,入眼依舊盡是白幡。韓德讓一身素服抬頭望著房梁,看不到他的表情,“是什麽人?不是說一概不見嗎?”韓德讓的語氣甚是不悅。
“是休哥將軍,他說寧王特使來此,請您務必一見。”
韓德讓正視母親的牌位,“看來他比我想象的高深,欲探虛實嗎?”沉默良久,“好吧,我孝服在身,不能出迎。”韓德讓淡淡的吩咐道。
少時,耶律休哥領著來人踏進了前廳,“給王爺請安了,請王爺恕小民孝服在身不能全禮。”
耶律休哥將庭院打量一翻,隻見邊上站著數名家仆,整座府邸格外淒楚冷清,“韓兄還真敢賭啊,萬一有點意外……”耶律休哥不禁感慨。
“王爺您來此所為何事?慈親遠去,我也年過半百,頓覺世事無趣,不欲再追尋了。”韓德讓語速平緩,神情哀戚。
“王爺說的是什麽話!韓家四代效忠朝廷,王爺更是朝之股肱,難道忍心看著庸碌之人占據您的高位,禍害黎民嗎?”休哥身後走出一位穿著隨從服飾的中年男子,高聲問道。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看向韓德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