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燕王府的花園景致極好,不過武將們初時喝得極拘謹,後頭喝起興了,才忘了先前極力保持的文雅有禮,嗓門兒越來越大不說,儀態也不克製了。
燕王秦珣含笑看著,並不約束,裴君也坐在那兒專心地喝酒吃肉,不管他們。
而這場宴席並未持續太長時間,眾人吃了差不多後便告辭離開,不打擾燕王養病。
阿酒是個姑娘家,不可能和他們一群人一起宴飲,是以單獨和木軍醫在小院兒裏一起用的飯。
木軍醫提出要搬離燕王府,開個小小的醫館,安頓下來。
阿酒讚同,“將軍們也要買宅子,我這裏還有一些積蓄,不如和他們買在一塊兒,日後也好有個照應。”
木軍醫搖頭,“我哪能用你的錢,你那些錢財留著傍身才是。”
阿酒勸他:“我日後也是要住的,您就別跟我客氣了。”
木軍醫聞言,反勸她:“將軍要辭官,你不跟將軍回鄉?阿酒,聽阿爹一句勸,別留在京中了,就跟著將軍回鄉安安穩穩地生活吧。”
“那您為何沒打算回晉州開個小醫館?”
木軍醫無言,歎道:“我是放不下……”
“我也放不下。”阿酒眼中淚珠滾落,“既然咱們都放不下,您就聽我的。”
“唉……”
買宅子的事兒就這麽定下了,阿酒也不想氣氛一直低落,便說:“等醫館開起來,我就做醫館的女大夫,沒準兒日後還能給達官顯貴家的夫人小姐們看病,賺得比您還多呢。”
“我倒是希望安安穩穩地養著你,日後幫你找個好人家。”
阿酒頓時哭笑不得,說了幾遍暫時沒有這個打算,也沒有打消木軍醫勸說的念頭,正好有小廝替將軍來傳話,要回去,她趕忙就走了。
裴君見到她的時候,已經看不出她哭過,隻關心了兩句,便打道回府。
他們一行人出了坊就要分開,曹申邀請眾人:“將軍,明日帶他們來我家中做客吧,我家阿施說是要好好謝謝將軍還有兄弟們,石頭也想再見你們。”
裴君想了想,答應下來,“那就叨擾嫂夫人了,不過我有些事,午後才能到,郝得誌你們沒事兒就先去。”
郝得誌等人答應下來,曹申又邀請阿酒去做客,阿酒也答應了。
第二日,裴君用完早膳,便換上一身較正式的常服,坐馬車來到皇城外,步行入內,來到戶部的大門外。
這個守衛不認識裴君的臉,但又隱隱有所猜測,攔住她,例行公事地詢問:“您是何人?”
裴君還沒有貼身小廝,也沒帶親衛,便自己上前道:“在下裴君……”
她剛報了名諱,兩個守衛立即便激動地行禮,“原來是裴將軍!”
裴君抬手回禮,道:“我有事求見俞大人,勞煩通報。”
“您稍等,小的立即便去通報。”
裴君點頭,耐心地等待。
那守衛回來的很快,不過神情有些歉疚,“裴將軍,方才小的見您太過激動,忘記陛下召俞大人入內廷了。”
另一個護衛眼中閃過詫異,去通報的守衛給他使了個眼色,然後繼續道:“都是小的的錯,勞您等候許久。”
便是沒看見兩個守衛的神色異樣,裴君也能察覺到問題,若是俞尚書真的出去了,必定是走正門,守衛怎麽可能忘記,還進去通報。
隻能是俞尚書並不想見她。
裴君麵不改色,有禮道:“那我明日再來,勞煩等俞大人回來,通報一聲,就說裴君來過。”
“裴將軍!”通報的守衛急急地說,“明日恐怕也不行,這……陛下近來一直在為江南水患擔憂,日日召俞大人入宮,恐怕您會白來,不若等俞大人不忙了,給您送信兒。”
裴君眼中銳利一閃而過,聲音依舊溫和道:“左右我如今空閑,權當走動了。”
那守衛幹笑,賠著笑臉送她離開。
裴君的身影走遠之後,另一個守衛這才出聲:“大人不是在嗎?你怎麽說入宮了?”
“那是我能隨便說的嗎?我還得進去匯報,你別說走了嘴。”
他又匆匆進去,留下另一個守衛摸不著頭腦。
另一邊,裴君提著刀慢慢走慢慢思考,究竟俞尚書為何避而不見。
然而她不了解俞尚書為人,他們之間又沒有利害關係,按理來說避而不見完全沒有必要。
“裴將軍?”
裴君聽到聲音,回身,便看見一個“熟人”,正是兵部侍郎薑時維。
“薑侍郎。”裴君問好,“幸會,你怎麽會在這兒?”
薑侍郎笑著指向一側,道:“這是兵部。”
裴君看過去,失笑,“原是走到這兒了,方才竟是未注意。”
“下官看裴將軍似乎是有心事?”
裴君搖頭,頓了頓,又問:“我入京才知曉江南有水患,不知可嚴重?”
薑侍郎輕歎,“暴雨連連,有幾州發了洪水,陛下擔心有瘟疫,這些日子,也就裴將軍率軍回朝,才讓陛下有些許展顏。”
裴君若有所思地點頭。
薑侍郎見狀,複又笑道:“其實近來頻頻有好消息,裴將軍不必擔憂。”
裴君亦展顏,“如此便好。”
兩人又聊了幾句,薑侍郎邀請裴君到薑家做客,裴君以近來事忙為由,暫時推脫,並且表示日後有機會定請薑侍郎到府賠罪,然後才分開。
不過裴君通過薑侍郎確定,戶部最近確實忙。上到馬車上之後,便暫且不再去想此事,吩咐車夫往曹申家去。
曹申家原來也是北邊兒的,打仗後匆匆搬入京中,當時是租的宅子暫時安置一家老小,還準備若有個不好,搬走也方便。
後來戰事漸漸扭轉,曹家這才決定買宅子定居,那時候因為打仗,京城不少人家賣宅子,是以曹家以一個不算高的價格在東南的升平坊買到一個三進的宅子,一家人住也是極寬敞。
如今要是再想以同樣的價錢在京城買一個三進宅院,便不可能了。
裴君在馬車上打量著升平坊,這裏似乎住著的人都有些家底,來往的人衣著打扮都要光鮮一些,是以她一下馬車,便對迎過來的曹申道:“郝得誌他們幾個也得置辦家業,我瞧升平坊也不錯,你家人住在這兒,消息應是靈通些,可否讓他們幫忙留意一二,是否有合適的宅子。”
曹申豪爽地答應:“包在末將身上。”
“我也會再著人打聽,附近幾個坊都行,你們離得近,走動也方便。”
“將軍說的是,我們方才也在說,若能住的近些,再好不過。”
“將軍!”
裴君以踏進曹家門,小石頭便衝過來,然而走到裴君麵前,卻又扭捏起來,“將軍……”
裴君笑容變大,蹲下來平視他,“石頭不是要做大英雄嗎?怎麽才一日未見,膽子就小了?”
小孩子受不得激,立即挺起胸膛,大聲回道:“我膽子最大,我的夥伴們都沒有我膽子大!我還會舞劍!”
“這麽厲害?”
小石頭猛點頭,然後眼巴巴地看著她,不好意思地問:“將軍,我的兄弟們也都崇拜你,我能不能讓他們來見你啊?”
裴君好笑,怪不得她下馬車的時候,見到一群小孩子在遠處觀望,她一看過去,又趕忙躲起來。
“將軍,可以嗎?”
“石頭!”曹申的妻子施娘子走過來,“不要在將軍麵前失禮。”
小石頭頓時蔫了,低下頭。
裴君摸摸石頭的腦袋,起身對施娘子道:“無妨,我與曹申乃是過命的交情,嫂子切莫見外,讓小石頭去吧。”
小石頭一聽,興奮地跳起來,“將軍答應了!”也不等她娘再說話,一溜煙兒跑出去。
曹申如今對兒子可以說是無甚原則,自然附和。
施娘子嗔了他一眼,又對裴君道了幾句歉,言語間尊敬極了。
這時,曹申的爹娘也走過來,一見到裴君便要下跪,淚流滿麵地感激道:“將軍,曹申說您多次救過他的命,這是救了我們全家啊,我們給您磕頭了……”
“您二老萬莫如此。”裴君給曹申眼神,示意他趕緊製止。
曹申連忙扶雙親起來,“爹,娘,你們這是做什麽,日後將軍不敢來府上做客了。”
兩老抑製不住情緒,卻也趕忙起身,生怕給裴君負擔。
“您二老和嫂子這些年定也極辛苦,如今都過去了,往前看便是。”
裴君救過太多人,也有太多人救過裴君,可同時,她也親眼看著很多年輕的生命倒下,若不往前看,她恐怕也會扛不住。
所以,必須向前看,不能回頭。
裴君彎起嘴角,平和道:“幾位別顧著招待我,且去忙,我等等小石頭。”
曹家人還擔心失禮,曹申則是直接催他們回中堂,然後囑咐帶著一幫小夥伴回來的兒子好好招待將軍。
“是!”
小石頭立正大聲地應,然後指揮其他小夥伴也都列隊站成一排。
七八個大大小小的小童像模像樣地列隊,看起來其實有點兒可笑,不過裴君將笑意藏在眼裏,一本正經地道:“今日你們皆是士卒,報上姓名!”
小童們激動地報自己的名,一一報完,全都看著裴君,等她發號施令。
唯有一個一起來的小姑娘,五六歲大小,是一個叫程柏的男童的妹妹,在一旁兒左右瞧了瞧裴君和這些小哥哥們,走到更威風的裴君身邊兒,踮起腳扯著裴君的袖子,晃了晃,害羞地問:“將軍,我長大能嫁給你嗎?”
裴君低頭,一時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