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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們再會

  “你覺得我就那麽圖謀不軌,想把你女兒賣了?”聽到她對自己說出的第一個字開始,魏榮光心裏就空得難受。


  怪不得陶阿姨說她變了很多,她真的變了,他本以為她會跳起來回以一番同樣的奚落和斥罵,就像她從前那種絕不服輸的個性,總愛跟他針鋒相對。他沒有想到,此刻的她竟會如此冷淡疏遠,像是徹頭徹尾換了個人,寄居在他所熟悉的身體裏。


  那張動人的麵孔依舊令他心馳神蕩,不施脂粉的臉色帶著一點微微的青白,輪廓淺得如同微渺的水光,再也尋不見他午夜夢回時無法忘懷的濃豔笑意。


  “我沒有這麽說,我隻是在謝你。”吳若初實事求是地回答。


  “你以為隻要你把女兒教訓一頓,讓她別相信任何人,她就不會被傷害了?”為了阻擋心中漫開的苦楚,魏榮光的言辭隻能更加尖銳,“我告訴你,她要是有事,那也是因為你沒盡到責任,你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裏,本身就是傷害,你……”


  “你有完沒完!”吳若初總算爆發了,“你說我沒責任心,我失職,那你是有多成熟穩重教子有方?把你教出來的人中龍鳳帶來展示一下啊?嘴上說得好聽,你得意什麽啊!”


  她雙眼冒火,卻是沾了潮意的火,其實沒有那麽唬人。可他卻仿佛被喝住,氣焰俱滅,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最後竟然完全放錯重點地答了一句,“我沒有孩子。”


  吳若初的惱意頓時逃之夭夭,把臉扭向一邊,真是怎麽也想不到,五年後再次相遇,他們的相處方式居然是這種莫名其妙的爭吵。


  一直在旁邊納悶於戰況的芊芊瞅準時機開口,“叔叔,你別怪我媽媽,我已經沒事了啊,媽媽也是不小心,她答應我以後再也不會了,而且,這次我也有錯,我應該聽話地呆在幼兒園裏等媽媽,不該出來貪玩的,我要反省自己。”


  孩子的純真話語軟化了周圍的空氣,魏榮光想起自己手上還提著剛買來的飲料,他彎起眼睛笑,把飲料瓶子扭開,俯身遞給芊芊,“你怎麽這麽懂事啊?”


  這貼心的小女孩,完全沒有一般富家千金的嬌氣與任性,魏榮光意外之餘是由衷的喜愛。


  那畢竟是她的女兒啊。


  芊芊接過飲料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大口,舔舔嘴唇,笑得很幹淨,“我們應該對別人寬容,對自己嚴格,這是爸爸教我的道理。”


  魏榮光猝不及防地愣住,笑容僵在嘴角。


  看著芊芊手中那瓶可笑的飲料,微不足道的饋贈,他覺得自己狼狽至極。


  “芊芊我們走吧!”吳若初無法再多呆一秒,她攬住女兒的肩,抬眼望著麵前那個驟然變色的男人,頗有深意地說,“不要再打擾叔叔了,他現在很忙,在一個大公司上班。”


  魏榮光眼中劃過片刻的驚愕和疼痛,隨即漸漸變作了然的諷刺笑意,他似是深以為然地點頭道,“你說得對,那我們再會吧,聶太太。”


  吳若初沒料到這個,頓時睜大眼睛。


  魏榮光沒有力氣再流連,跟芊芊說了聲再見就轉身離開,走出幾步,他回頭瞟了一眼那個呆立在原地的纖弱女子。


  他實在沒忍住,幾乎低不可聞地撂下一句,“你另一隻鞋哪兒去了?地上冷,小心著涼。”


  吳若初順著他的提醒看了看自己的腳,才想起剛才從出租車裏下來的時候,跑得太急,有隻鞋子給蹬掉了,她也沒顧得上去撿,就這麽赤著左腳站在凹凸陰冷的水泥路麵上,硌痛的觸感直達心髒,她卻渾然未覺,唯獨把所有的意識都給了他。


  現在那隻鞋子還孤單單匍匐在路邊,似乎並不相信會有人提到自己。


  吳若初再度抬頭的時候,他的背影已經漸行漸遠,消逝在初亮的華燈裏。


  吳若初帶著芊芊回到家不久,聶鼎就聞訊而返,聽完事情的前後,看得出來他雖然心中後怕,臉上卻還是比較淡定,抱著女兒安慰打氣,教她如何保護自己,過了好半天,那位臨陣掉鏈的司機才姍姍來遲。


  聶鼎不擅長訓人,再多的慍怒也不會張揚,聽了司機掌嘴跺腳的解釋和天打雷劈的許諾後,隻遞出一個幹脆利落的信封,示意他可以卷鋪蓋走人了。


  司機從被邱董寵幸的天堂直接跌入喝西北風的地獄,難堪之情無處宣泄,臨走前衝聶鼎摔下一張紙片,那是邱董讓他交到聶鼎手上的。


  聶鼎拿過一看,是一份宴會邀請函。周末即將在本市最大的商務中心舉行豪宴,許多社會名流都將到場,其中當然包括聶家。


  聶鼎不明白母親為什麽要給他這個,這些年他和聶家的生意基本上毫無瓜葛了,此等商業宴會,他想不出自己參加的理由。


  司機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從鼻子裏哼出一聲笑,“二少爺,邱董說了,這次宴會,幾乎所有大人物都會到,你要是不去,聶家麵子上就沒那麽風光了,本來麽,堂堂一個少爺,放著好好的江山不打拚,非要跑去當個百無一用的書生,教什麽書法,挺悠閑啊,生意上的事不聞不問,也難怪邱董傷腦筋。”


  旁邊的吳若初此時已經拿起那張剪裁細致的邀請函,大紅的顏色咄咄逼人,她心神不定地翻看,目光終於落在宴會來客的一長串名單中,徽野公司的粗體字下方,魏榮光三個字混雜在許多姓名中。


  她回了房間,靠在床頭發呆,摸著自己光溜溜的脖子。無法相信兩個小時前,她和魏榮光的距離竟然不超過一米,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清冷的煙草香氣。


  半晌,她拿出手機,在通話記錄裏找到傍晚接聽的那個電話。


  當時她在電話裏聽到女兒放肆的哭聲,急得暈頭轉向,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會是他的號碼。


  她並沒有將這個號碼儲存起來,隻是久久凝視,直到忘不掉。


  與此同時,魏榮光也在自己的住處審視著吳若初的號碼,翻來覆去,幾次想撥出去,卻飛快切斷。


  最後他終於放棄,擱下手機,走進浴室脫了上衣,站到淋浴下,紛飛的水霧將他籠罩,水珠斷斷續續爬過他筆直的脊柱,沿著背部剛硬的線條滑落,像是出著一陣陣虛汗。


  後半夜,大概是因為洗了冷水澡,也可能是淩晨的氣溫太低,他背上的筋骨一根根疼起來,那是舊傷作祟,不足為奇。


  真正令他煎熬的,是那些絢爛的過往重新在眼前翻動。


  他曾以為自己最大的心願就是她能過得好,可是今天,當他看到她摟著女兒,似乎過著他永遠也給不了的安定生活時,他發覺自己還是會難過。


  站在離她隻有一米遠的地方,他隻敢偷偷瞥一眼她頎長的脖子,卻發現那上麵已經沒有了那根染過血的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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