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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絢麗舞星

  廖子君回家後,由於傷病、饑寒與受驚過度,她大病了一場,昏睡了好幾天,做著各種血腥的夢。


  在夢中,她想起自己也在凶案現場留下了指紋,八成已經被警方采集了起來,說不定等她醒來,警察就會來抓她,對她嚴刑拷打……


  一念及此,她垂死病中驚坐起,發現徐恩硯站在她床邊,他是來看望她的。從他口中,她得知殺人犯已經自首了,案件馬上就要順之又順地告破,哪裏還有人管得著她的指紋。


  “子君,殺人的是不是一個叫魏念萍的女人?”徐恩硯問。


  廖子君點點頭,“好像就是她……”


  既然凶手已自首,廖子君就不必再去回想這個案子了,光是想到一些邊角的部分,就已令她頭痛欲裂。她沒有站出來為案情作證,除了徐恩硯之外,再無別人知曉她曾是那起命案的目擊者。


  她就像淡忘恐怖片一樣,把這件事拋得遠遠的,並不知道自己親眼所見的一切,是怎樣毀掉了一個家庭。


  而她的證詞原本可以懸崖勒馬,阻止一場錯誤的複仇。


  廖子君醒來的當天,廖寅漢和朱雅曼相攜來到她的房間,遞給她一瓶斑斕溫馨的千紙鶴。


  它們顯然不是同一個人的手筆,有的纖巧,有的拙笨,在瓶中你挨我擠,一看就覺得充滿生氣。


  廖寅漢說,“子君,這是我和雅曼為你折的,祝你早日好起來。”


  朱雅曼笑著湊到子君耳邊,掩唇道,“徐恩硯也折了一隻。”


  子君聞言,不由得一喜。


  然而,在往後的日子裏,無論廖子君盤問徐恩硯多少次,這瓶子裏究竟哪一隻紙鶴是出自他的手,他就是之乎者也不肯說。


  子君沒法子,也隻能由他去了,她照樣把紙鶴們擺在書桌上最顯眼的地方,天天看,夜夜看。


  廖子君康複後回到校園,徐恩硯用一記粉筆頭迎接了她,“恭喜你活下來,以後我可以接著討厭你了。”


  初中三年似水流過,廖子君挨了徐恩硯無數個粉筆頭。他和她礙於兩家的對壘,始終保持著半熟的同學關係,沒有誰知道他們二人曾分享過什麽。那本永不歸還的《阿爾戈英雄》,兩心相知的花瓶事件,還有盛大的日出之美,都存放在心底抽屜……


  徐恩硯仍然不時在口頭上占她便宜,十句話有八句都不太好聽,但廖子君卻很喜歡跟他呆在一塊兒,他嘴角一動,眉毛一撩,或者隨便給點小恩小惠,哪怕是一顆水果糖,就能讓她開懷起來。


  大部分時間他都是跟徐義龍那幫男生玩在一起,對她愛搭不理,但每次在操場打完球後,四周烏壓壓一堆女生拿著毛巾和礦泉水列陣,其中許多都是衝著他來的,而他隻會準確地走到廖子君身邊,拿起她準備的毛巾擦汗,扭開她手上的水瓶仰頭大喝,子君在旁邊唧唧咕咕地跟他說話,他皺著臉找茬拌嘴,一副很煩的樣子,但下一次,每一次,他還是會走向她,無一例外。


  受到他冷遇的女生們開始傳謠,也有女生來找他辟謠,“徐恩硯,好多人說你和廖子君在早戀,是不是真的啊?”


  徐恩硯愣了一下,隨即倉皇而誇張地笑出聲,“我怎麽可能會喜歡她?”


  此後的好幾個星期,廖子君都沒有在操場邊為徐恩硯遞毛巾和水,徐恩硯糾結了很久,不著痕跡地跑去問她,她隻說最近在排練一台舞,抽不出空,想了想又說,“這場舞蹈我很重視,我演的是美狄亞,你肯定不願去看吧,你那麽討厭她……”


  這是廖子君升上高中的第一台演出,角色是她最垂涎的美狄亞,對她來說是意義非凡的。


  廖司令本說要去看,臨到開演卻被公務所絆,就像整個初中三年,他總是分身乏術,算算隻來看過子君兩次演出,而且都記錯了時間和幾號舞台,導致快謝幕了才到場。


  徐恩硯來給子君捧場的次數比廖司令多,都是被朱雅曼生拉硬拽來的——這樣才比較說得過去。今天,他也是在朱雅曼的鄰座,望著一波波觀眾魚貫進入禮堂,座無虛席。


  大幕開啟後,舞劇《美狄亞》在掌聲如雷中搬演,女主角廖子君的表演豔驚四座。


  在徐恩硯眼裏,這是一支獨舞,其餘的演員統統都是布景,隻有美狄亞那麽鮮活,她被丘比特之箭射中,匍匐擰轉著身體,捂著心口節節後退,為伊阿宋而詠歎。


  “我幹嘛悲傷呢?這位英雄跟我有什麽相幹呢?無論他是最卓越的勇士,還是最糟糕的膽小鬼,甚至他命該死去,這都是他的事情!”


  她如一株開滿了妖花的藤蔓,每個關節都似在擺蕩和戰栗,身體逐步塌陷下去,愛火焚心,天地都為之畏懼。


  場景由熱戀的嫣紅轉為末路的猩紅,苦痛而充滿裂變之力的心跳聲響徹了整個禮堂,美狄亞為愛人獻出了全部,落得眾叛親離,可她的愛人卻頭也不回地離她遠去。


  忽明忽滅的白色燈效將舞台晃得如同浪中殘舟,美狄亞站在高台之上孤絕旋轉,步法之快,身姿之婀娜,攝魂奪魄……她周身如纏著毒蛇,又像繞著烈火,一圈圈勒緊至死,她畫著如血般冷豔的眼妝,仿佛無時無刻不在泣血。


  “負心的人啊!什麽都已經太遲了!”高台崩落,美狄亞被繩索吊著升上天空,而她最後定格的舞姿卻像是即將奔赴地獄。


  大幕落下,陣陣喝彩聲不絕於耳,這盛況在廖子君的習舞生涯中是空前的,她那麽美,那麽忘我,對美狄亞別有一番精準的解讀。徐恩硯釘在座位上回不過神,等他想起該去後台看看她的時候,觀眾們都已離席了,朱雅曼也不見了蹤影。


  徐恩硯來到後台,才發現這裏早已堵得水泄不通,各路親友團摩肩擦踵,其中最活躍的當屬女主角廖子君的一幫好友,朱雅曼像隻百靈鳥一樣說說笑笑,把廖子君誇得天花亂墜,其他女生也是鼓掌歡鬧,就像在慶祝節日。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子君的人緣已經不像初來城裏時那麽差了,她漸漸融入了這個圈子中,成了舞團之星,再加上朱雅曼的推重,同學們都紛紛向她示好了。


  廖子君匆匆卸了妝,隨手披了件大衣在戲服外頭,就開始應接不暇地答謝各方的道賀,她說話的口音不再是徐恩硯剛認識她時的鄉裏鄉氣,這幾年她改過來了很多,隻是尾音處會不自覺地揚一下,依稀可辨一絲鄉音,聽起來倒有些嬌俏可愛。


  此時,她處在眾星拱月之中,臉上的笑容卻微微走神,直到看見前方人群中的徐恩硯,才流露出實打實的歡欣,好像在說,你也來看我演出了?


  “子君!祝賀你!”旁邊突然擠上來一個男生,胡頭胡腦地將一束紫色鬱金香塞到廖子君手裏,“你真棒,這是我看過的最美的舞!”


  “啊,馬征,謝謝你。”廖子君不得不拉回視線,注視著馬征,又看了看懷中的花,“嗯,這花很漂亮。”


  是馬征,徐恩硯認出來了。


  如今馬征長成了一個精瘦的小夥子,笑容亮堂,隻是眼底隱隱透著一絲自卑的陰影。


  馬師長死後,廖司令也許是為了彌補,便十分照拂馬家,廖子君和馬征走得近一點也不是什麽怪事。不過,任廖司令再怎麽照拂,馬家在軍中的地位已是一落千丈,隻有苟延殘喘的份了。


  徐恩硯不想跟馬征打照麵,便停在原地等著這撥道賀的朋友散去,但馬征接下來的舉動卻讓所有人呆住,他竟俯身吻了一下廖子君的臉頰,“子君,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廖子君驚得吸氣,近乎是立刻朝徐恩硯所在的方位看去,隻見他漠然而立,冷冷的沒有表情,眼裏的溫度蕩然無蹤。


  “子君?”馬征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我……我……”子君剛要措辭拒絕,徐恩硯便轉身擠出了後台,他推搡了好幾個人,破出一條通道揚長而去,子君不禁大聲喚他,“徐恩硯!”


  她顧不上馬征的感受,把那束鬱金香往桌台上一放,就強行扒開人群衝出了後台,其間還絆倒了一隻衣架,帶出一地流紅散綠的戲服,禮堂裏沒了徐恩硯的蹤影,她一直追到樓外,在風中束緊大衣邊跑邊找。


  剛轉過街角,她忽然看見他就在前麵慢騰騰地走著,好像並沒有在躲誰,而是一時興起逛逛街,根本懶得在乎她是不是追上來。


  她急走幾步拽住他,“你怎麽跑了啊?”


  “我本來也沒打算在那兒多呆,隻是為了施舍一下你才去看演出的,裏麵悶都悶死了。”徐恩硯聳肩,哪怕喝了醋也要當成無色無味的清水,必須的。


  “你覺得我跳得不好嗎?”


  “覺得你跳得好的人太多了,少我一個也不少,那個誰,不是還親你了嗎,真是份大禮,不要白不要。”徐恩硯很想使自己的語氣別那麽酸溜溜,於是動用了最為擅長的譏誚。


  他悶悶地想,怪不得她最近都不去操場給他送水了,原來是有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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