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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亭中相會

  那隻舉著攝像機的手亢奮得亂抖,如同即將在賭桌上撈回成堆的銀子,尚未脫去餐廳製服的大媽一刻都等不及地盼望重回賭場,然而萬事俱備,隻欠本金,手中這份影像資料想必可以帶來豐饒的回報。


  前段時間,她被聶家辭退後,碰巧跟另一個共過事的保姆在菜市場遇見,嘮了很久的磕,比攤子上的活雞活鴨都叫得歡,最後,對方見四下無人,湊到她耳邊說了件親眼所見的秘聞。


  說是徽野公司的魏總前幾天把聶太太和生病的芊芊大小姐送回了家,然後進了聶太太的房間,關著門呆了好久,聶少爺回來的時候,一推開門,就看見那對狗男女在房裏牽手……哦不,在摟摟抱抱!嘖嘖,先前關在屋裏還不知道做了什麽呢,而且芊芊大小姐就睡在一邊,哎喲,當著孩子的麵,真是一點羞恥之心都沒有!


  菜市場的歡聊之後,服務員大媽又在餐廳裏旁聽了袁勁和偵探的交談,深感自己可以替袁總排憂解難。今天,終於撞上了一次死耗子,她真怕自己激越的心情會導致肌肉痙攣,將手上的攝像機摔裂。


  聶太太和魏總就隱在亭子的廊柱後,其實那是一個很好的藏身地,即使有人貼在亭子旁經過,也很難發現亭中的蹊蹺,不過,對於處在同樣角度的另一座觀景亭來說,還是有隙可乘的,服務員大媽也是貓在廊柱後,將攝像機對準斜角,正好可以窄窄地拍到兩人私會的過程,拍下魏總親吻聶太太脖子的實時畫麵。


  服務員大媽不由竊笑,“你讓我丟了飯碗,我就要讓你看看,我也不是好惹的。”


  拍攝完畢,服務員大媽收起攝像機,功成身退。


  “你醉了。”吳若初軟糊糊地推開魏榮光的臉,捏住紗巾不讓他進犯,“聶家和徽野的人都在那邊,你鬧夠了沒有,快回去吧,否則別人該說閑話了……”


  魏榮光賴在她肩上,找回一點神智,垂眼看了一下手表,“是該走了,否則那幫人找不到我,又該罰我酒了……”


  “你別喝太多!”吳若初說完又閉緊了嘴,她才不要管他,讓他回家吐一晚上吧。


  “怎麽臉又臭了。”魏榮光醺笑,“我看看啊……你的妝好像花了。”


  吳若初靠在亭子裏補妝,魏榮光先她一步回了餐廳。夜風習習,沙鷗飛掠,有椰樹的葉子婆娑地投影在亭上,吳若初剛描好唇膏,就聽見一陣遲慢的腳步聲走向了這座亭子,然後是滯重的咳痰聲。


  吳若初下意識往廊柱後靠了靠,呼吸放低,隻見梁忠文如跋山涉水般艱行到亭子旁,佇立良久。


  他低頭看了看足下的沙土,一張臉被怨痛侵襲,然後蹲下身來摸著土地,吳若初不知他是否感到手中的黏土染著他曾種下的血腥。


  這裏不僅僅是袁賀雄的葬身地,也是魏念萍的。


  在不知情者的眼中,魏念萍同袁家的關係隻是一場見財起意的殺人案,無人知道她曾與袁家的入贅女婿有著私情,因此無人會從她的自首聯想到梁忠文身上。正是因了魏念萍的李代桃僵,梁忠文才得以度過順水行舟的下半生,晚年憶起往事才肯有一絲追悔,對著這座亭子傷懷不已,是做給誰看呢!

  “念萍……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梁忠文癡傻一般重複著,忽然身子一晃,跌臥在沙地上,雙眼有些失焦,撐著亭子的地基想站起來,卻半天沒能做到。


  “梁……梁先生,你怎麽了……”吳若初不知梁忠文是身體欠佳,還是想起了舊案而驚悸摔倒,她無法裝作沒看見,從廊柱後站了出來。


  “聶太太?”梁忠文沒想到自己的失態會被聶家人撞見,驚詫之餘也有幾分恥意。


  “梁先生,我扶你起來吧……”吳若初說著已經到了梁忠文麵前,彎下腰來攙他。


  “讓聶太太見笑了,我年紀大了,總是頭暈站不住,老骨頭不好使了,今天真得多謝聶……”梁忠文說到這裏猛然頓住,因為吳若初領口掉出的一件東西如同給了他一記悶棍。


  吳若初的禮服領子開得並不高,彎腰時若不當心,那枚玉墜就會脫控而出,她想阻攔也是遲了,玉墜在空中劃出一道淡綠的柔線,就垂在梁忠文眼前,吳若初趕緊伸手撈住它,裝成這是一件普通首飾的樣子,將它塞回衣領裏,再抬眼時,卻發覺梁忠文的臉色已是乍紅乍白,他急喘幾下,顧不得失禮便緊抓著吳若初的手臂踉蹌起身,艱澀地問出一句,“聶太太那塊玉……我能再看看嗎?”


  “什麽?”吳若初心跳加速,戒心十足地捂住衣領,“我不明白。”


  “我覺得……我認得這塊玉……”梁忠文臉上出了一層汗,“拜托聶太太,讓我看一眼吧……”


  吳若初心頭躊躇,事已至此,如果一口回絕,是否顯得不合情理,反而會讓人覺得她心中有鬼?她越是心虛,就越要顯得自己並不心虛,更何況,她察覺自己似乎觸到了某些答案的外壁,她很想知道梁忠文和這塊玉之間究竟存在著什麽瓜葛,很顯然,是跟魏念萍有關的。


  吳若初將玉墜摘下來放在手心裏,攤給他看,細讀他的表情。


  梁忠文輕碰那塊玉,眼睛逐漸亮起來,汗越滲越多,眼下是冬季,他卻幾乎像是被汗水洗過,令吳若初更加意識到他的體虛,接下來,他看向吳若初的眼神揉入了一些不同的內容,“請問這塊玉……是從哪裏來的?”


  吳若初喉嚨一緊,“是從小店裏買來的便宜貨。”


  梁忠文沒顧得上思考她這樣的豪門太太怎會隨身佩戴便宜貨,“我出高價,你能不能把它賣給我?”


  吳若初大驚,慌忙將手心一合,“對不起,梁先生,我不能把玉給你。”


  “聶太太,這塊玉對你來說隻是件飾物,對我卻是……有感情價值的舊物,我懇請你,把它讓給我!”


  吳若初心下一思忖,覺得這或許是他對魏念萍的愧怍所致,但她無論如何不能讓出玉墜,“這塊玉對我也是有感情價值的,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給我的。”


  梁忠文睜大了眼,有期待,也有懼意,“能否請聶太太告知,是什麽人送的?”


  “是我媽媽。”吳若初選擇了這麽回答,想看看對方的反應,“我媽媽已經去世了,這是她去世前不久買來送給我的,算是她的一件遺物。”


  “是嗎……”梁忠文眼神灰了灰,“恕我冒昧,令堂是什麽時候,又是怎麽去世的?”


  “六年前,車禍。”


  “哦……”梁忠文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聶太太,此物是我的舊相識,能否請你……”


  “真的很抱歉。”吳若初後退一步,“這也是我的心愛之物,寄托著我對家母的回憶,還請梁先生,切勿奪人所愛,謝謝了!”


  梁忠文見她堅決,也不好再說什麽,臉上褪去了紅,隻剩下愴然的白,半晌才道,“罷了,罷了……過眼雲煙而已……”


  吳若初暗自冷笑,如今梁忠文參了禪,倒是一副慧根不淺的樣子。過眼雲煙?一個女人為他冤死,一個家庭因他坍塌,他卻說這是過眼雲煙?


  想到這裏,她刻意挑起笑容,“這塊玉,對梁先生有什麽特殊意義呢?難道也是……故人信物?”


  梁忠文的麵孔變得更灰,他張了一下嘴,卻沒答出什麽。


  吳若初也不打算揭穿這個男人的嘴臉,“梁先生,我要回餐廳去了,你也一起回去嗎?還是另有安排?需不需要我去通知令郎或者你的下屬過來?”


  “好的,聶太太請回吧,幫我叫一下我的助理小魏,我可能需要他扶我一把。”梁忠文扶著亭柱,頹然坐在了亭中的石座上。


  魏榮光用紙拭去吳若初留在他側臉和衣領上的一丁點唇膏,剛回到餐廳後不久,就看見梁忠文離座似要出去。


  魏榮光和卞總一起過去詢問是否要幫忙,梁忠文隻是擺手,說自己到外麵去醒醒酒,讓他們別管,各回各位。魏榮光暗觀他的神色,就知道他這趟出去絕不隻是醒酒。


  果不其然,魏榮光敬完了夙達最末一撥股東,就感到吳若初走到自己身後,“魏總。”


  在這晚宴之中,吳若初若非有特別的事,絕不會主動靠近他。他側耳問,“怎麽了?”


  吳若初把事情轉達完畢,看著魏榮光放下酒杯往外走。其實她很想把剛才關於玉墜的對話都告訴他,即使這樣會不打自招,被他知道這玉墜還戴在她的身上。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聶棟的妻子又罵完了一遍服務員,心情大振,轉過頭衝吳若初招呼了一句,“你回來啦。”


  “嗯。”吳若初喝了一口茶。


  聶棟之妻忽然鼻翼微動,像是嗅見了什麽氣味,“你剛才去哪兒了?”


  “補妝。”


  聶棟之妻挑了挑嘴角,什麽也沒再說。過了沒多久,魏榮光扶著梁忠文進來,宴席已近尾聲,依依惜別與後會有期之聲貫穿四周,梁忠文坐在位子上,任由袁勁、魏榮光和卞總去送客,自己仿佛忘了該盡的禮數,沉浸在某種不足為外人道的情感中,一張臉越來越枯敗,汗水像成串的珠子一般淌落,吳若初漸漸覺得不對,剛要大叫不妙,梁忠文就一頭栽下了椅子。


  整個大廳頓時陷入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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