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命案
袁宗第算是菜市場一霸。
他家親兄弟姐妹四個,都在市場賣貨。此外還有一大幫堂哥,表弟之類的住在附近。
所以他們隻要有一人挨欺負了,那隨隨便便就能跑出來一二十個親戚呐喊助威。別說男人,女人都敢打仗。整個菜場根本沒人敢惹他們。
可是今天來找麻煩的痞子,不一般。
“你個兔崽子!”
雞窩頭上前一把薅住夥計衣領,瞪眼叫道:“會不會說人話?”
小夥計看對方夠橫,隻好轉頭看向東家。
袁宗第起身吐了口痰,厭煩的揮手,“差不多行了啊,別動手動腳。”
“啪!”
雞窩頭抬手抽了小夥計一個嘴巴子,“讓你嘴臭!”
袁宗第不能忍,三兩步繞過肉攤,一把推開雞窩頭,“滾一邊去!”
雞窩頭瞪眼大罵,“透!肉攤不想幹了?活膩歪了?”
袁宗第斜眼冷笑,“嘿呀,老子賣十幾年肉了,你不讓我幹啊?你算個什麽求東西?”
“我是你爹!”雞窩頭罵罵咧咧抬腳就踢。
袁宗第沒躲沒閃,壯實的身板站在那裏穩穩當當。
“屎一樣的東西!”
他反起一拳就把雞窩頭砸翻在地。
雞窩頭疼的齜牙咧嘴,吐了口血沫子,拍著地大叫:“殺人啦!兄弟們都來啊!”
原來他是打前鋒的,剛喊完話,一條巷子裏猛的衝出五六人。
袁宗第慌的大叫:“去喊人!”
小夥計急忙邊跑邊扯起嗓子嚷嚷起來。
七大姑八大姨聞風而動,拿起扁擔抄起擀麵杖衝了出來。
……
李自成帶著眾人轉過彎,遠遠的就看到菜市場亂了起來。
二三十人混戰之間,哭爹喊娘的慘叫聲不斷響起。
田見秀皺眉道:“哥,好像是蓋虎的人?”
“管他娘是誰的人,跟我上!”
李自成大吼一聲率先衝過去。
直衝拳砸倒一個,過肩摔放倒一個,右勾拳打倒一個……
對於將來的起家班底,李自成是不吝於出手相助的。
有生力軍加入,混戰很快就結束了。
隻是結局有些糟糕。
袁宗第看見弟弟袁宗道被人打的鼻血長流,急眼之下握著割肉刀就捅了上去。①兄弟倆同年同月同日死,兒子同。
雞窩頭捂著肚子躺在地上,掙紮兩下咽氣了。
袁宗第冷靜下來後傻眼了,嘴皮子哆哆嗦嗦著,“哥……”
李自成安慰道:“不慌,萬事有我做主。”
袁宗第心下稍安。這兄弟沒白交,年三十那五斤羊肉沒白送。
“捕班拿賊,都給老子蹲下!”
一聲大叫傳來,幾個挎著腰刀的衙役跑近了。
李自成看著為首一人嗤笑道:“蓋班頭?新官上任挺威風啊!”
蓋虎按著腰刀陰陽怪氣道:“還行,比那些被趕出驛站的強一些。”
袁宗第趨步上前,細聲軟氣的解釋,“蓋班頭,流金河修水利的錢去年就交納了,現在又要收,這不合適……”
蓋虎一瞪眼,“你昨日也吃過飯了,今天吃不吃?”
這就屬於強詞奪理了,袁宗第被噎的無話可說。
李自成正要開口,劉宗敏快步跑來。
“賊你娘!”
劉宗敏看到兩撥人對峙,也不問緣由,飛起一腳直接把蓋虎踹倒。
“驢求!別以為換了一身皮就不敢打你!”
老話說的好,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劉宗敏就是個不要命的二杆子。
“停手!別打了!”
李自成連忙把劉宗敏拉過來。
真要把事情弄大,那就不得不提前上山打遊擊了。
蓋虎狼狽爬起,氣急敗壞的朝手下大吼:“你們這幫求勢都白吃飯的?”
眾雜役麵麵相覷。
他們剛跟了新班頭,平日欺負個良善也就罷了,犯不著給他賣命。那位忠心小弟不就躺地上瞑目了?
蓋虎罵罵咧咧正準備抽刀,李自成上前一步按回去。
“班頭,抬頭不見低頭見,有話好商量。”
“這還商量什麽?出了人命,又拒捕抗官。李自成,你就等著把牢底坐穿吧!”
劉宗敏怒了,“給臉不要臉!”
他上前一步,提起那醋缽兒大小拳頭,作勢又要打。蓋虎不願吃眼前虧,轉頭就跑。
雜役們跟著一哄而散。
李自成歎口氣,又掏出了那十兩銀子,“芳亮,去找快班高頭,讓他把事情壓一壓。”
高映元和高立功是遠房親戚。
劉芳亮接過銀子,拔腿就往高班頭小老婆家跑。
袁宗第回屋裏拿出些散碎銀子和幾串銅錢,苦著臉道:“哥,就這麽些了。”
這點錢頂什麽事。
李自成轉頭吩咐,“宗敏,跑一趟艾家錢莊,最少借五十兩。想想法子。”
“唉!”劉宗敏撓著頭皮離去。
李自成在這邊安頓後事,那邊蓋虎已經添油加醋把事情報給了典史。
他可沒敢說是因為收水利攤派惹的禍,因為縣裏根本就沒這項目。
何況收苛捐雜稅之類的是快班負責,不歸捕班管。
快班高映元因為拿了蓋虎好處,所以才默許他胡亂收些錢。
蓋虎之前就是個小地痞,為謀取班頭這個差事花了八十多兩銀子,現在急於弄錢還高利貸。
高門大戶他自然不敢惹,貧苦人家又榨不出油水,隻好去找做小買賣的打秋風。
他沒想到第一次敲詐就失敗了。
這要是不處理好,往後班頭的威信就沒了。
典史聽說是前驛卒鬧事,思量一下又報給了知縣。
知縣燕子賓又氣又怒又慌,把蓋虎叫來大罵一頓,然後直接趕了出去。
燕老爺還有個把月就要調走,眼下絕不能出意外。
近來陝西各地流民四起,邸報上不時傳來某縣被破,某府被圍攻,令人膽顫。
燕老爺天天求神拜佛祈禱自己治下別出亂子。
裁撤驛站他就捏了一把汗,生怕驛卒們聚眾鼓噪。
現在聽說是驛站馬頭挑事,他直接就當沒看到。
殺個人而已,隻要不造反萬事大吉。
另一邊,高映元收了李自成十兩銀子,隨手放在一邊就完事了。他既沒有把蓋虎叫來問話,更不可能去找知縣周旋。
城裏哪天不死人?屁大點事。
高班頭在公門待了十餘年,心裏有數。
所以,一件命案就這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李自成還不知道內情,心裏多少有點發毛。但他在眾人麵前必須佯裝鎮定。
他掂了掂手包,“宗敏,你能耐了啊。我原以為隻能借來十兩八兩的。”
劉宗敏滿不在乎道:“大哥說要五十兩,那就必須有五十兩。”
劉芳亮好奇道:“怎麽借到的?我也去弄點。”
劉宗敏嘁了一聲,“錢是好拿的?五十兩借期一年,連本帶利要還八十八兩。拿什麽還?我把自己賣了,到期還不上就給艾家當牛做馬白幹八年活。”
李自成解開手絹,先取出二十兩交給劉芳亮,“拿去給猴精,讓他在縣太爺跟前說幾句好話。”
猴精是燕子賓的貼身門子,心腹。
李自成又拿出二十兩給袁宗第,“怎麽說也是一條人命,賠償免不了。去跟家屬說說,這事就別報官了。”
袁宗第一推手,期期艾艾道:“哥,我攬下的事我賠,不能讓你破費。”
“你能有……”
李自成話沒說完,旁邊一個前驛卒撲通跪下了。
“馬頭,我弄死蓋虎,然後去衙門投案自首,你老人家給我十兩安家費中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