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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一出好戲

  “哪兒錯了!”


  回家的路上,祝英台不依不饒。


  “欺負山伯?虧你想得出來,你就不能想想,陳夫子是個什麽人,梁山伯這種窮鬼,他會放在眼裏?還特意來找茬欺負梁山伯,別把自己想的太重。”王凝之嗤之以鼻。


  到底是書院裏頭最聰明的學生,祝英台很快就反應過來,“陳夫子是拿山伯來開刀,跟學子們表態,讓大家上供?”


  “上供倒也說不上,不過嘛,最近大家的心思確實不在課堂上,要不就是跟著馬文才混,也想從軍,要不就是跟著王藍田山下快樂,都沒人把他這個夫子放在眼裏了,這樣下去,他這個夫子,可怎麽做?”


  “想一想,當初我們剛來書院時候,陳夫子那個派頭,再看看現在,你就會明白,他的行為是很有道理的,最起碼站在他的角度上。”


  看著王凝之關上門,進了院子,祝英台在青石路上想了一陣子,也就明白了。


  陳子俊的行為,確實很有道理。


  就是不知道,他是今年如此,還是往年也一樣。


  ……


  往年當然是不一樣的!


  今年之所以這麽古怪,就是因為那個叫王凝之的!


  陳子俊坐在黑夜中,咬牙切齒。


  想了幾個時辰,甚至連晚飯都嚼之無味,終於給他想明白了,這就是榜樣的力量,不過是反麵榜樣罷了。


  就是因為這個王凝之在前頭頂著,所以學子們才會覺得,哪怕得罪了夫子,也沒什麽大事。


  冷笑兩聲,陳子俊的臉,在油燈的陰影中時隱時現。


  你們能跟他一樣嗎?


  先不說那是王遷之的本家侄子,就算隻是他自己,那也是琅琊王氏的二公子,說白了,到現在陳子俊也沒明白,為什麽王羲之會舍得讓兒子來錢塘讀書,不過大概是和王遷之有關。


  再有,王凝之這廝,確實可惡,但直到目前,自己也確實沒啥能力給他好看。雖然計劃做了不老少,實踐也試過好幾次,但這臭小子,確實難纏。


  不過王凝之我沒辦法,認栽了,可是你一個小小梁山伯,一定要讓你好看!


  義憤填膺中,陳子俊昏昏睡去,再醒來,已經是個大天亮,收拾了一番,剛推開門,就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你們要幹什麽!”


  在他麵前的,是萬鬆書院本年度的大部分學生,甚至連馬文才都在其中,最前麵的,是梁山伯和荀巨伯,祝英台則跟在旁邊,而其餘人,諸如王藍田,秦金生,許世康等人,則分立在側,見到陳子俊出門,全都嚴肅下拜。


  “夫子安好!”


  齊刷刷的聲音,整齊劃一的動作,親切的問候,這都是陳子俊追求多年的書院風貌,隻是出現的時機,好像跟自己想象得有點不一樣。


  大清早的,陳子俊連口新鮮的空氣都沒呼吸上,就被這問好聲,給震得腦瓜子嗡嗡作響。


  後退一步,腳後跟磕在門檻上,陳子俊整個人向後倒去。


  在眾人的驚呼中,祝英台麵如死灰。


  完犢子了。


  自己好不容易各種威逼利誘,讓這些學子們都過來,就是為了給陳夫子弄個大場麵,給足他麵子,讓他知道學子們還是很在乎他的。


  順便,在陳子俊心情好一點之後,還要鼓動幾個有錢人,或者說自己出錢,找幾個托兒,來送個禮,把這件事情給抹平了。


  誰承想,會有這麽一出?

  這陳夫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怎麽就這麽差?

  老陳,你認真的?

  然而,下一秒,祝英台眼珠子都呆滯了,在那小小的門框邊上,陳子俊右腳磕在門檻上,然後人向後,腳朝前,整個人在即將橫著的時候,陳子俊展現出一個普通夫子沒有的本事。


  隻見他嘴裏發出一聲短促而激烈的聲音,突然右手探出,按在門框邊,將自己半個身子翻轉過來,左腳重新踏在地上,右腳向前,躬著身子,雙臂撐開,小臂伸出門,兩隻手扣在門邊,很難形容,這樣一個短小的微胖的身體,是怎麽在半空中做出這麽個高難度的動作。


  就連馬文才都愣住了,自己習武多年,還沒見過這麽詭異的白鶴亮翅,還是說金雞獨立,還是說這是兩者的結合動作?


  然後,陳子俊就這麽靜靜地立在門框上,仿佛一個奇形怪狀的門神,和諸位學子們對視著。


  王凝之嘴裏叼著個包子,剛走過來,恰好看見了這一幕,正樂嗬嗬地欣賞著,就看見祝英台的目光。


  出事兒了,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


  聳聳肩,給她回了個眼神,表示這件事情需要回禮,一口咽下包子,王凝之帶頭鼓起掌來。


  ‘啪!啪!啪!’


  祝英台眉頭一皺,第一時間就明白了王凝之的意思,嘴角露出一個微笑,也鼓起掌來,其他的學子們不明所以,但也跟著鼓掌了。


  陳子俊眼珠子轉了轉,還沒想好,自己是該用哪一種方法來表達憤怒,就看見學子們都在鼓掌,愣了一下,手腳不自覺地放了下來。


  “夫子威武!”祝英台喊了一聲,走上前幾步來,擋在梁山伯麵前,雖然她的個頭根本做不到,但也算是頂在最前頭了,“真是沒想到,夫子居然有這般本領,看來平日裏,您不願意教授我們武藝,那也是不想打擊我們。”


  “原來,書院裏,第一高手,是陳夫子!”


  祝英台轉過頭,理直氣壯,十分自然,在書院的這大半年裏,她的臉皮厚度,已經有了一個巨大的成長。


  “同窗們,大家剛才看清楚了嗎?這才是夫子的厲害之處,武藝高超,卻能瞞得這麽好,根本不讓我們知道,這就是在背後守護著書院的責任!”


  看到祝英台這麽不要臉地吹噓,臉不紅心不跳,別說那些學子們,就連王凝之都忍不住有些被說服,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告訴自己,沒錯,陳子俊就是這樣一個謙虛謹慎的武學高手。


  學子們就這樣,傻乎乎地跟著她喊了兩句口號,鼓掌個不停。


  滿嘴胡言亂語,隨便撒謊的是祝英台,完全當真,確信了這一點的是陳子俊。


  “咳咳,”往前走一步,緩緩抬起一隻手,陳子俊的表情成功地平靜下來,臉上帶著一點微笑,接過了祝英台的戲份,進入了自己的表演體係。


  及時合理地,或者不合理地把各種情況,都能轉換到教育學生上頭,這是一個成功夫子的必修課。


  “學子們,我們治學,當然不僅僅在於書本上的知識,一言一行,一草一木,皆是學問,君子六藝且有禦,射,便是此理,也就是治學的全麵性。”


  “隻是,我們萬鬆書院,並不隻是要求這些,治學的態度也非常重要,謙虛,謹慎,嚴苛,這都是必須的,不可因為自己的一點點特長,就得意洋洋,妄自尊大,如此一來,豈能再有心思繼續刻苦,潛心研究?”


  “當然了,”陳子俊‘嗬嗬’笑了兩聲,“像我的這點武藝,根本不值一提,我也隻是年輕時候,曾經學過幾日,雖然是突飛猛進,骨骼清奇,天賦絕佳,但我誌不在此,與學習聖賢之道,幫扶江山社稷,拯救黎民百姓相比,學武,更多是為了強身健體而已。”


  “至於我年輕時候,幾次行俠仗義,在江南一帶,被人口口相傳的故事,你們大可不必讚歎,我也不會告訴你們的,因為和教書育人,把你們培養成才比起來,那都不算什麽,我是個夫子,不是個俠客。”


  “正如我所言,如今你們,都是學子,不是朝臣,也不是將軍,所以你們的心思,一定要放在學習上,人在書院,心向聖賢。”


  一甩衣袖,將剛才因為翻騰導致的皺痕都甩掉,陳子俊又往前走了兩步,氣宇軒昂,中氣十足:“學子們,夫子我的一片苦心,你們可明白了?”


  ……


  “我就很好奇,你這麽昧著良心說話,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還是那個熟悉的牆頭,隻是這一次,趴在牆頭的,是王凝之。


  祝英台的小院子裏頭,是一股很詭異的氣氛,梁山伯似乎有些懊惱,又有點遺憾,今天難得,手裏沒有握著自己心愛的治水方略,祝英台則心有餘悸地捧著一杯茶,茶涼了都沒反應,在安慰著梁山伯。


  至於牆角蹲著那個傻樂的荀巨伯,目前沒有人顧得上他,就由著他傻樂好了。


  “你懂什麽,大丈夫能屈能伸,誰會去吃眼前虧。”祝英台沒好氣地回了一聲,恨恨地把茶杯按在桌上。


  按照她的風格,是絕對不會跟一個陳夫子低頭的,更別說還這麽厚著臉皮去誇他,但是沒法子,梁山伯還是要入朝為官的,得罪了夫子,沒好處。


  “山伯,你也別難過,我們就當做是為了治水方略的未來,做點犧牲,日後你入朝為官,可不僅僅是一心為百姓做事就行的,這些人情往來,互相吹捧,怎麽著都要經曆,早些經曆也好。”


  梁山伯歎了口氣,他可不是荀巨伯那種傻子,自然明白祝英台的苦心,點了點頭,擠出一個笑容:“英台,放心吧,我明白的。”


  “隻是苦了你,為我的事情,還要委曲求全。”


  看到梁山伯臉上那股有點後悔,又有點心疼的神情,祝英台隻覺得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山伯!”


  “英台!”


  “呸!”


  王凝之罵罵咧咧地下了牆頭。


  牆那頭,還有梁山伯疑惑的聲音:“王兄這是怎麽了?”


  “不用管他,他有毛病。”


  “祝英台,”打開門,王凝之聲音很大:“別忘了,我幫忙,是要收費的。”


  “什麽?”梁山伯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要說他最不能接受的,那就是祝英台為了自己花錢,也是因為如此,所以祝英台才沒法子送禮給夫子,錢給了王凝之,祝英台都覺得爽快一些。


  聽到那邊祝英台急忙解釋,梁山伯又賭咒發誓自己以後一定會還錢,剛才那股子氣氛終於被金錢的力量衝垮,王凝之滿意地點了點頭,關上了門。


  ……


  這邊學子們各自商量著,研究著早上的行為是否妥當,那邊陳子俊就完全不擔心了,反而興致勃勃地在屋子裏給自己弄了點肉食,加了杯酒。


  想不到啊,這個祝英台,這麽上道,早上剛被學子們拜見過,下午就收到好幾份禮,生活突然有變得有滋有味了。


  至於當時目送學子們離開,後背已經被冷汗打濕的情況,當然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既然這麽懂事,那自己也就投桃報李,暫時不為難這個梁山伯了。


  陳子俊美滋滋地喝著小酒,這麽想著。


  錢塘,天瀾居,王藍田苦哈哈地放下手中的棋子,歎了口氣:“杜姑娘,最近我怕是不能常來了。”


  “是書院裏有事忙麽?”杜雪把最後一枚棋子放下,問了一聲。


  王藍田搖搖頭,“倒不是這樣,書院最近還是上半天課,有時候下午會教授一些書畫鑒賞之類的,主要是我沒錢了。”


  “啊?”杜雪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王公子,拿我尋開心麽,你這樣的家世,怎麽會沒錢?”


  “還不是那個王凝之,趁人之危,不當人,居然跟我要七分利,你知道嗎,我平日裏給人放貸,都隻敢放五分利的!”


  王藍田很委屈,自己最後的一筆錢,都要孝敬給陳夫子,還不夠,又被王凝之強行放貸,上次和杜雪的事情發生之後,家裏就對自己的財務進行了限製,現在是真的窮了。


  痛苦,悲傷,總是需要傾訴的,於是乎,作為天瀾居的高級貴賓,王藍田用身上最後的幾個散錢,來下了局棋。


  要是換個人,他也不會說出口,不過杜雪不一樣,兩人也算是相交莫逆了。


  在聽完王藍田添油加醋的訴苦之後,杜雪笑了笑,一雙眼睛裏,有一種讓人信賴的力量:“公子,王凝之這樣作弄於你,要不要也讓他吃一次虧?”


  “唉,別想了,我跟你說啊,王凝之這個人,有兩個特點,第一是沒耐心,第二是愛報複,書院裏頭,從夫子,到我們,跟他有過節的多了去,還沒見有人能讓他吃虧。”


  “哦,除了王蘭,能讓王凝之生生氣,吃點虧,別人就算了,偷雞不成蝕把米,到時候沒讓他吃了虧,反而還被他盯上,我實在沒錢賠給他了。”


  “公子!男兒生於天地間,豈能如此沒誌氣!你且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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