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詩酒趁年華
長安街兩旁綠柳成蔭，商鋪林立，各種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車馬聲……不絕於耳，平凡而熱鬧的煙火氣息撲麵而來。
三人信步走在長安街頭，也不急著去酒樓，隻是一邊說笑，一邊漫步走著。其實大多數時候是離歌一個人在說，嘰嘰喳喳的介紹著長安好吃好玩的東西，蕭逸偶爾應聲，洛塵淡淡聽著。離歌卻是毫不介意，拉著洛塵的袖口，說得興高采烈。
蕭逸笑看著二人，心道：也隻有離歌這團火能融得了洛塵這塊冰。洛塵淺淺笑著，表麵上看著依舊冷淡，其實眼中的漠然疏離早已化開。
“冰糖葫蘆，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蘆……”一位大叔在不遠處叫賣著。
離歌跑過去挑了三串，蕭逸過去付了錢。
離歌遞給蕭逸一根，又將另一根遞給洛塵，洛塵猶豫了一下接住，卻見離歌已將半顆紅果塞進了嘴裏，一邊吃一邊叫著：“真好吃。”
“就在這裏吃呀？”洛塵看著離歌嘴唇上沾上的一點紅色糖汁說。
“是呀，大街上吃東西別有一番風味呢，小時候娘不讓我吃大街上的東西，我便央求著哥哥偷偷帶我出來吃，嘿嘿，果然比家裏的東西好吃。”
洛塵還在猶豫，蕭逸也咬了一個紅果，笑道：“洛塵，你嚐嚐看，真的挺好吃。”
洛塵咬了半個山楂果，酸的忍不住皺了眉。離歌和蕭逸大笑。洛塵微怔，也看著二人輕笑起來，原來，有朋友的感覺是這樣的。
蕭逸看著洛塵嘴角漾開的笑意和不小心沾上的紅色糖汁，忍不住想伸手幫她擦去，卻又停住，似是深怕會連那抹笑意一起抹去。
離歌卻笑著伸手替洛塵擦去糖汁，笑道：“洛塵，你這樣倒是少了那股子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洛塵微微一僵，然後拿出帕子給離歌：“還說我呢，你都快成花貓了。”
“洛塵，我們去那邊。”離歌隨便擦了擦，看到一個首飾攤，眼睛一亮，便拉著洛塵往那邊走。
洛塵無奈，明明離歌才是在這長安城裏長大的，怎麽倒像是第一次來似的，對什麽都充滿了好奇。
蕭逸笑笑，並不介意這樣陪著她們。
都是一些簪子、釵鈿、珠串之類的東西，皇上也曾賞賜過很多珠寶首飾，可是洛塵對這些東西並無多大興趣。
看著離歌對什麽都充滿了興趣的樣子，洛塵暗歎，其實她們年齡相仿，可是為何覺得自己要蒼老許多，竟不像同齡女孩子該有的模樣。
老板看離歌、洛塵的裝束不俗，拿出上好的存貨來，離歌挑的更是起興。洛塵卻隻是淡淡陪著，沒有不耐煩卻也沒有多大興趣。
蕭逸看向洛塵：她今日穿著一襲寬袖白衫，青絲一半用白色發帶束起，一半垂直披散，站在這熙熙攘攘的煙火塵世裏，卻似沾染不了半分紛擾的煙火氣息。
他拿起一隻白色珠釵在洛塵發髻上比了比，道：“洛塵，這隻珠釵很適合你。”
洛塵本想拒絕，離歌也湊過來道：“是啊，洛塵，真的很適合你呢，這隻珠釵雖不是用上好的東珠所做，可是做工精巧細致、別出心裁，你簪起來肯定好看。老板我們要了。”說著便要付錢。
“老板，那隻珠釵我要了，我付雙倍的錢。”身後傳來一道傲慢且嫵媚的聲音。
是誰這麽霸道，敢從她樊離歌手裏搶東西？離歌怒氣衝衝的轉過身去。
兩個帶著帷帽的女子站在他們身後，一個身著緋色短襦，同色曳地多褶襇裙，一個淡紫色廣袖長衫，二人衣著皆飾帶層層，看裝束便知是官家女郎。
緋衣女子用手撥開帷帽上的紗巾，帶著幾分嘲弄看著離歌。
離歌怒叫一聲：“苟沉碧，又是你。”
沉碧輕蔑的說：“當然是我，我哪會像你，就這麽在大街上拋頭露麵的，也不怕失了身份。”
洛塵在民間長大，並無那麽多顧忌，也不在意苟沉碧說些什麽。
離歌卻不依了，眼看著就要和沉碧吵起來。那紫衣女子卻撩起紗巾道：“洛塵，這位是？”
洛塵這才注意到紫衣女子是苻妍。
蕭逸方才一直置身事外一般的笑看著這一切，此時方翩翩一禮道：“在下蕭逸。”
苻妍眼中閃過一絲欣賞，沉碧也忙收起自己的傲慢。
離歌暗罵沉碧做作，也沒了買東西的興致，拉起洛塵的衣袖道：“洛塵，蕭逸，我們喝酒去。”
苻妍心道：不想離歌如今倒和洛塵這般要好。心下閃過一絲不快，麵上卻一笑：“那一起吧？”
沉碧心中也不快，洛塵剛來時，她覺得洛塵是她們圈子外的人，有意無意的疏離洛塵，可是洛塵冷冷淡淡的樣子，根本不在意，她覺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以後便也放開了。她雖和離歌一直吵吵鬧鬧，相互看不慣，可此時看到離歌和洛塵要好，心裏卻更加不舒服。
“哦，那好吧。”洛塵淡淡道，她其實不是很會拒別人。
離歌不置可否，拉著洛塵的袖口走在前麵。
蕭逸有些好笑的看著這些女孩子，覺得洛塵以後的生活應該不會太寂寞。他走了幾步，又悄悄返回買下了那隻珠釵。
在街上逛了這麽久，到悅來樓時倒是正好趕上了飯點。離歌進門便扔了錠銀子過去：“老板，我們要二樓的雅間。”
老板一邊接住銀子，一邊滿麵堆笑的過來迎客：“樊娘子，您喜歡的雅間特意給您留著呢。”
“吆，離歌，你倒是這裏的常客呀。”沉碧譏嘲道。
“是又怎樣，有本事你別來。”離歌白沉碧一眼。
“離歌，你常來？”洛塵也好奇。
“嗯，我和我哥瞞著我耶耶偷偷來。”離歌在洛塵耳邊悄聲說。
幾人邊說話邊隨著小二上樓。
“平陽王、樊公子、您幾位來了？”老板笑著招呼。
離歌等人停住腳步，不會吧？這麽巧。轉身一看，果然是自家大哥樊離畫、還有平陽王苻融和同在太學讀書的苻亮，苻定，苻鑒，楊璧等人。
“離歌，洛塵？”樊離畫也看到了離歌等人，有些驚奇的看著他們，離歌來這裏不奇怪，沒想到洛塵也在。
一行人自然是一起到了悅來樓雅間，這幾位公子不論出身、才學、相貌皆是這長安城裏出類拔萃的，此時看到蕭逸清姿俊逸，雖隻著一襲白色麻衣，反倒平添了幾分出塵超然，心裏不免存了幾分一較高下的心思。
皇上喜歡漢家文化，建立太學後請的都是儒學名士做老師。這幾人有心想賣弄一番。苻鑒道：“隻喝酒吃菜有什麽意思，不如來行個令。”
苻定道：“拿骰子搶紅如何？”
另外幾人看到苻鑒的眼神，明白了他的意思，表示同意。
苻亮已讓小二拿來骰子。
蕭逸老實道：“我不會。”
洛塵也道：“我也不會。”
離歌想說什麽，卻被樊離畫截住：“其實很簡單，就是用這六枚骰子擲，每人擲一次，每次若得‘紅四’，則取出，直至六枚‘紅四’取完為止。每擲一次無‘紅四’者，聽眾人令或作詩、或猜謎、或罰酒等不定。
說完示範了一次。蕭逸和洛塵表示明白。
第一輪蕭逸便輸了。苻定想起了太學老師出的一副對子，說道：“蕭大哥是漢人，對個漢人的對子應該不難，這上聯是：天上星，地下薪，人中心，字義各別。”
蕭逸微微一笑，思索一瞬對：“雲間雁，簷前燕，籬邊鷃，物類相同。 ”
苻融看了一眼洛塵，微微一笑在桌子下踢了苻鑒一腳，然後，洛塵輸了，苻融道：“我也來出個對了，上聯是：移椅倚桐同賞月。
洛塵略微思討，對：“點燈登閣各觀書。 ”
苻定笑道：“小王叔，洛塵師妹可是老師的女兒，你還能難道她不成？快，喝酒。”
苻融笑著喝了一杯。
第三輪又是蕭逸輸，苻定對楊璧說：“書呆子，這次你來出上聯。”
楊璧朝蕭逸文雅一禮，方道：“浩歌不覺乾坤小。”
蕭逸朝楊璧舉杯：“酣飲方知日月長。”
“好一句‘酣飲方知日月長’。”楊璧陪飲一杯。
苻亮最不喜歡這些文縐縐的東西，大嗓門一亮道：“蕭公子，你敢不敢陪本公子喝個三大碗？”
蕭逸對小二喊：“小二，上酒碗。”
“好，痛快。”苻亮大笑。然後，三人真的結結實實的痛飲了三大碗。
也不知這幾人是怎麽配合的，後來居然每次都是蕭逸輸。卻也不見蕭逸惱，作詩接對，喝酒猜謎，竟是來著不拒、從容應對。
離歌看不下去了，吼道：“你們幾個有完沒完？”
楊璧訕訕道：“我們也是跟蕭兄鬧著玩兒嘛。”
苻融也道：“是啊，蕭兄自然是不會跟他們幾個小孩子計較的，對吧，蕭兄？”咳咳，說得貌似沒自己什麽事兒似的。
蕭逸毫不介懷，灑然笑道：“無妨，跟諸位喝酒，痛快。”說著舉起酒碗痛飲了一大碗。
眾人早已心悅誠服，此時看蕭逸如此豪爽，也都舉起酒杯喝光了杯中物，也算是從心裏真正接受了蕭逸。
洛塵側頭看蕭逸，他今日喝了不少酒，卻麵色如常，淡淡笑著，一側酒窩淺淺。認識他以來，每一次他都讓她意外，高超的醫術，高深的武功、淵博的學識、廣博的見識……他從容的遊走在塵世間，善上若水一般包容著萬事萬物，亦會從容的融入周遭。
“洛塵，該你喝酒了。”苻妍提醒道。
“啊？”洛塵這才回過神來，看到苻妍帶著一抹玩弄的笑意瞅著她，不禁有些窘，忙去拿酒。
蕭逸卻拿過她麵前的酒道：“我來替她喝。”
大家都看向他們們倆，洛塵更窘，低聲道：“我可以自己喝。”
蕭逸看著她，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看著洛塵的眼眸格外的亮，笑吟吟的說：“你是女孩子，少喝點酒沒關係，喝多了不太好。”說完仰頭喝光了洛塵的酒。
楊璧說：“嗯，蕭兄說得對，離歌你也少喝點。”
離歌睨他一眼，“要你管？”
樊離畫笑：“是啊，敏之，離歌好像是我妹妹。你怎麽還比我關心她？”
楊璧裝作不在意的去倒酒，洛塵卻發現他的耳朵瞬間通紅。
眾人嚷著要蕭逸講他在江湖上的趣事，蕭逸講的幽默生動，大家聽得興致盎然。那晚，大家喝到了很晚，都喝得東倒西歪的，喝得最多的蕭逸看著倒是最清醒，說他會送洛塵回去。
眾人走後，洛塵才發現蕭逸步態虛浮，連走路都困難，心下詫異，他竟是連醉酒也不讓別人瞧出來的人。
“洛塵，我送你。”他笑笑的說，卻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洛塵忙扶住他，無奈道：“你這個樣子……我看還是我送你比較好。”
蕭逸卻扶著洛塵，站住不動，隻用一雙迷離的醉眼盯著洛塵看。
洛塵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微嗔道：“你看什麽？”
蕭逸說：“洛塵，我終於見到你了。”
洛塵奇怪，這幾天不是常見麵嗎？看來這人真是醉得不輕。
蕭逸又道：“洛塵，你這次沒有推開我。”
洛塵想，他說的可能是她不喜歡與人身體接觸的事。心道：你現在站都站不穩， 我總不能扔下你不管。卻隻對他說：“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蕭逸說：“好。”月光下，他笑得迷離好看、酒窩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