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無心人入有心計
苟強德父子被殺，外戚苟氏元氣大傷。王猛與禦史中丞鄧羌受苻堅之命，乘機全麵徹查害民亂政的王公貴族、公卿大夫。兩人一鼓作氣，無所顧忌，彈指間將橫行不法的權貴二十多人鏟除幹淨。於是，百僚震肅，豪右屏氣，路不拾遺，令行禁止。
自此，氐族顯貴勢力徹底受到打擊，氐族豪門與以王猛為代表的漢族寒士之間的矛盾徹底激化。
自苻堅即位後，秦國大治，多有流民入秦。入冬之後，大批湧入的流民成為隱患，王猛請命親自前去安置流民。
明府雲棲苑。
蓮心找出一件白毛狐狸皮大氅說：“娘子，外麵下雪了，今天進宮穿這件大氅吧？”
洛塵瞥了一眼那厚厚的大氅道：“我有內力護體，用不著這麽厚的衣服。”
蓮心說：“我知道娘子不需要，可是您今天是要進宮，其他娘子都穿了，就您一人不穿不好。”
洛塵輕歎一口氣，以前她會說：“我何必要管她們說什麽？”現在卻明白，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唉！太後為何又要宣她進宮？自從國舅被斬，太後便再沒宣她進過宮，她也是能躲就躲著，況且還有一個被封了順陽公主的苟沉碧。
蓮心勸道：“使君官居高位，這些人遲早是要麵對的……呃……娘子……”蓮心欲言又止。
洛塵淡淡一笑：“想說什麽就說吧。”
“娘子，如今不比以前，您在太後麵前，有些禮儀還是要注意的。”蓮心斟詞酌句的說。
洛塵輕笑，原來她在蓮心眼裏這樣不知禮儀啊。不過蓮心的擔心不無道理，皇上特許她在宮裏不必多禮，太後以前喜歡她便也容忍了，可如今她是太後眼裏的大仇人，以前可以容忍的現在恐怕未必能容。
蓮心其實是覺得洛塵不太懂得人情世故，更不懂宮裏的那些勾心鬥角。見洛塵不說話，又擔心洛塵生氣，嚅囁道：“娘子，我……”
洛塵阻止了她後麵的話：“蓮心，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放心，我會注意。”
“娘子，一定要去嗎？使君不在，萬一出個什麽事該如何是好……”杳娘進來道。
杳娘自從驪山回來便一直住在明府。王猛公務繁忙，洛塵是個不會管事的，杳娘心細又能幹，如今明府的一切事務倒都是杳娘在打理，成了明府名副其實的女管家。
洛塵輕笑一聲：“杳娘，蓮心，我是進宮去，怎麽看你們的眼神倒像是我去的是什麽龍潭虎穴。”
杳娘搖頭道：“可不就是龍潭虎穴嘛。娘子啊，萬一……那什麽，別意氣用事，有什麽事都等使君回來了再說。”
囑咐完洛塵，又囑咐蓮心：“蓮心，萬一有什麽事，你想法去找皇上。我看宮裏啊，就皇上可靠。”
蓮心笑著說好。
洛塵有些好笑的看著杳娘，她從小和小阿耶一起生活，兩人都是隨性又隨便的人，如今有杳娘這樣這樣細心認真處理著這些瑣碎的事情，倒像是家裏多了個女主人。
有宮婢領著洛塵往綺梅園而去，說是娘子們和公主們都在綺梅園嬉耍呢。
繞過被雪覆蓋的瓊樓玉宇，穿過回廊小橋，一片火紅的梅林乍入眼簾，燦若雲霞，豔比海棠，與飄舞的白雪交相輝映，美得觸目驚心。
梅林裏有清脆的笑語聲傳來，便使得這白雪紅梅圖活色生香起來。
“洛塵，站在那裏幹什麽？快過來呀。”一襲紅色鬥篷的離歌先看到了洛塵，一邊走過來一邊喊道。
“洛塵姐姐。”阿寶也跑過來，穿得圓鼓鼓的像個不倒翁。洛塵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
梅林裏的嬉鬧聲卻霎時停頓下來，方才玩鬧著的幾個女郎停止說笑打鬧，看看梅林外的洛塵，又看看梅林裏的順陽公主苟沉碧。
原來太後今天招了不少王公大臣家的女郎來，有不少都是氐族顯貴。王猛的一番改革措施對氐族顯貴打擊很大，是以這些女郎們對洛塵都心懷芥蒂。又因王猛的鐵血手腕和皇上對洛塵毫不遮掩的偏愛，她們對洛塵還存了一分敬畏之心。所以看到洛塵到來，都不再像方才那般嬉笑玩鬧。
“洛塵，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封太傅家的娘子封芷容，這是姚將軍家的娘子姚初月……”苻妍拉過洛塵，熱絡的給大家做介紹。
因上次王猛身處危險時，苻妍及時出手相助，洛塵對她心存感激，卻不知為何總跟她親近不起來。倒是苻妍一改常態，對洛塵格外的熱絡，這不似她以往的處世之風，故而連離歌都覺得奇怪。
“妍郡主什麽時候跟洛塵娘子這麽要好了？”沉碧不冷不熱的說，望著洛塵的眼睛裏是毫不掩飾的厭惡與憎恨。
“呃……大家都是好姐妹嘛。”苻妍笑說。
“好姐妹？我看阿寶倒是叫姐姐叫得親，其他人哪裏高攀的起。”沉碧的語氣滿含譏諷。
“苟沉碧，你……”離歌看不下去了。
洛塵忙拉住離歌，朝她搖搖頭。沉碧失了父兄親人，也是個可憐人，她不想計較太多。
“公主，郡主，娘子，太後娘娘說外麵冷，壽安殿裏已經溫好了熱酒，請大家夥兒到壽安殿玩耍。”太後身邊的宮女剪青打著一把油紙傘走過來說。
含壽宮慈安殿裏。
“都起身坐吧，來陪我這老太婆委屈你們了。”太後對行禮問安的眾人說，笑得甚是和藹。
洛塵心裏卻有些發冷，方才行禮抬頭時，她恰對上太後陰毒的眸光，與現在慈祥和藹的麵容恍若兩人。
不似往日每人一席的宴席格局，今日的壽安殿中央擺著一張大大的圓桌，桌子四周擺放著胡椅。桌上已擺放好了各種精致小菜和溫熱好的酒。
因為這樣設坐便沒了尊卑之分，是以大家都有些不知所以地站著。
太後先入座，笑道：“這還是碧兒想出來的主意呢，說是這樣坐在一起熱鬧又好玩。大家也都別拘禮，快坐下來。”
眾人這才圍桌而坐。
沉碧提議道：“母後娘娘，有酒無令不歡，不如我們也來行個令？”
阿寶手裏還握著方才折得的一支紅梅，太後笑說：“今年的紅梅開得倒好，我看擊鼓傳花就好。接花者抽簽，看簽發令。”
封芷容笑道：“梅花令，又暗含‘喜上眉梢’之意。太後的這個玩法也巧，芷容受教了。”
離歌心道：“這個封芷容嘴可真甜。”
剪青蒙上眼睛開始擊鼓，鼓聲或急或緩，急時似馬疾馳，緩時如滴殘漏。梅花亦隨著鼓聲或緩或急傳遞在大家手中，恰到苻妍手中時，鼓聲止住。
宮婢拿來一個雕花的簽筒，苻妍搖了搖，抽出一支花簽，正麵題著：“花自飄零水自流。 ”反麵又注雲：“得此簽著自飲一杯。”
芷容已經拿過花簽念了出來，眾人笑，這隻花簽倒好，自抽簽自喝酒，跟大家各不相幹。
洛塵卻回味著那句：“花自飄零水自流。”
“洛塵。”離歌叫了一聲。
“啊？”洛塵低頭一看，梅花正好在自己的衣裙上，方才出神，竟忘了傳花。
洛塵拿過簽筒隨手抽了一支，不等她自己看，離歌已拿了過去看起來，邊看邊念：“不是人間富貴花。”念完看了一眼洛塵，這是什麽意思？隻是恍惚覺得這詩的意思好像不太好。
“下麵呢？快念呀。”初月催道。
洛塵拿過簽自己念道：“注：掣此簽者不便飲酒，隻令上下兩家各飲一杯。”
“真的假的？”離歌懷疑的拿過簽，她正好是洛塵的上家。
“呃，還真是啊。”離歌自飲一杯。
洛塵的下家是阿寶，洛塵遞給她一杯清水。
鼓聲咚咚，梅花傳了一圈，落在阿寶手裏時恰好止住，阿寶拿著簽筒搖啊搖，一支花簽掉出。
離歌笑：“阿寶倒像是廟裏虔誠抽簽的施主呢。”
阿寶不理她，自己拿起那隻花簽念以來：“天涯知有素心人”念完歪著頭問洛塵：“洛塵姐姐，什麽意思啊？”
洛塵隱約覺得今天的花簽別有深意，卻隻道：“看看另一麵。”
另一麵注雲：“掣此簽著敬上家一杯，陪飲一杯。”
沉碧譏嘲道：“阿寶，你抽個簽都敬的是你洛塵姐姐，看來這姐姐還真沒白叫。”
阿寶不理會沉碧的嘲弄，拿過一杯清水，很認真的敬了洛塵一杯。
太後眼中閃過一絲不悅的陰霾。
鼓聲再起，這次得花者是沉碧。
沉碧搖了搖簽筒道：“不知會抽出個什麽？”
抽出簽一看，正麵注雲：“莫負東風萬點紅 ”另一麵注：“可令在坐者任何一人做任何一件事情。”
“真是好簽。”沉碧笑著，卻笑得有些冷。她斜斜的睨了洛塵一眼，離歌有些著急，怕沉碧乘此讓洛塵做什麽為難的事。
沉碧看著一臉著急的離歌，倒是笑意更深了：“那我就命……離歌敬我一杯酒。”她有些陰毒的目光從洛塵臉上轉到離歌臉上。
離歌鬆了一口氣，拿起一杯酒敬給沉碧。
沉碧卻不接，隻似笑非笑的看著離歌道：“你連酒也不會敬了嗎？本來就不懂什麽禮儀，現在跟著個什麽野路子來的洛塵娘子，更加不知禮儀。”說著看了一眼自己的婢女，道：“如意，你來示範一下怎麽敬酒。”
“是。”如意端起一杯酒，跪在沉碧腳下，將酒杯舉至頭頂，低頭道：“請公主飲酒。”
“看到了嗎？”沉碧繼續笑著。可方才熱鬧輕鬆的氣氛已不複存在，大家都有些僵硬的坐著。
方才還笑吟吟的端著酒杯的離歌臉一冷，冷不防將酒潑在沉碧臉上，冷笑道：“我看這樣敬你更合適。”
大家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太後卻怒道：“成何體統，還有沒有禮法。”
“太後恕罪。”大家跪了一地。隻有洛塵和離歌還站在。
“來人，給我好好教訓一個這個不知禮儀、以下犯上的丫頭。”太後下令道，哪裏還有方才的和藹慈祥的模樣。
兩個宮婢將離歌押著跪倒在地，一個胖胖的嬤嬤便兩手開弓，大嘴巴子啪啪的打在離歌臉上，離歌的臉瞬間便紅腫起來。
洛塵覺得胸口有窒息的感覺，卻隻是盯著離歌看，看到她的兩隻眼睛裏閃爍著晶瑩的、倔強的、委屈的淚光。
洛塵沒注意到，太後和沉碧卻不是在看離歌，而是陰毒的盯著她，像是盯著獵物的毒蛇。
兩道白綾夾著淩厲的風勢飛向押著離歌胳膊的宮婢，兩個宮婢被打倒在地，一道白影飛起，一腳踹飛那個胖嬤嬤，洛塵落地扶起離歌。
離歌剛想說什麽，沉碧卻叫起來：“來人啊，快來人護駕，吳洛塵要刺殺太後娘娘。”一邊喊一邊護在太後身前。
侍衛紛紛湧入，可根本近不了洛塵的身。
離歌和蓮心急了，若是洛塵真的以武抗拒，那便真的坐實了刺殺的罪名。
洛塵看到了離歌的暗示，收回白綾，平靜的站在地上，她怕連累小阿耶。她可以將所有的人打倒，自行離去，可是小阿耶不行。所以，她安靜的站著，束手就擒。
“把這個刺客拿下，給哀家好好的審問。”太後冷冷道。
“是。”侍衛將洛塵拉下去。
離歌和蓮心想跑出去找皇上求救，卻根本出不去。離歌掃了一眼屋子，發現阿寶早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