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冷月如霜為誰傷
離歌每天都會來陪洛塵，洛塵知道離歌是在自責，安慰道：“離歌，其實不是你連累了我，相反，是我連累了你。太後和沉碧她們不拿我出了這口氣是不會罷休的。”
離歌心裏釋然，卻又怕洛塵自責，做了個鬼臉道：“洛塵，難不成我每天都來，你煩我了？”
洛塵被她逗笑：“是啊，我煩你了，你就這麽閑每天都往我家跑？”
離歌耍賴：“嗯，你家蓮心溫柔可人，看著賞心悅目；你家杳娘能幹手巧，做的飯菜香甜可口；還有啊，你家的綠毛鸚鵡酒窩那麽可愛，還會說話……”離歌一一列舉著來洛塵家的好處，忽而想起什麽，問道：“這幾天怎麽不見那個酒窩來？”
“什麽那個酒窩？”洛塵垂眸裝作聽不懂。
“就是蕭逸啊，為什麽除了第一天他再沒來過？”離歌問。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人家的什麽人，人家為何要來？”洛塵低聲道，聲音裏帶著自己都未覺察到的幾分失落和賭氣。
“你們吵架了？”離歌小心翼翼的問，問完又覺得不對，看蕭逸在乎洛塵的那個樣子，怎麽會在洛塵受傷時跟她吵架？
卻見洛塵有些懨懨的，便起身道：“洛塵，你休息吧，我明天再來。”
洛塵頷首，悶悶的趴在榻上。其實離歌來之前，石磊剛來過，是來送藥的。她想問為什麽蕭逸沒來，卻又想，這麽點小傷，又何必巴巴兒的讓人家來。可是，心裏終究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總想起那天蕭逸那抹略帶苦澀的笑。
低低歎息一聲，吃了一丸藥，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聞到了一縷略帶霜塵的清寒氣息，好像是小阿耶回來了，又好像是在做夢。
王猛站在榻前看著睡熟的洛塵，因為是趴著睡的，所以隻能看到半張側臉，在一頭潑墨般青絲的映襯下，半張玉容越發顯得清瘦蒼白。仿佛又回到了剛抱她回來的那個時候，那時她也是這樣安安靜靜的睡著，滿身的傷，卻不哭鬧，也不喊疼，他給什麽她便接受什麽，好似不在意，又好似是怕被拋棄。她那樣安靜的樣子卻越發讓他心生憐惜。
這麽多年過去了，兩人相依為命，本無血緣關係，卻早已血脈相連，看著她受傷，他覺得比自己受了傷還難受千百倍。
“小阿耶？”洛塵睜開眼睛，先是驚喜，然後卻似是有些懊惱，一副想把自己藏起來的樣子。她沒想到小阿耶這麽早回來，本想著他回來時自己的傷應該好了。可是現在……
“怎麽，不想見到小阿耶？”王猛坐下來半含憐惜半含戲謔的說。
“不是啊……我……”洛塵往後縮了縮身子，剛結了疤的傷口卻又差點裂開。
“洛塵……”王猛看著她，滿腔的話全轉為無法言說的自責，他雷令風行的政治手腕，換來的卻是洛塵滿身的傷。
“嗯？”洛塵抬眸看向王猛，這才發現他滿身風霜、滿眼自責，眉宇間都是疲憊，顯然他是一路趕回來，還未來得及換衣休息，便趕過來看她。
她不想讓他自責，怕他早回來也是這個原因。於是展顏一笑，道：“小阿耶，我沒事，就是一點點小傷而已，一點兒也不痛的。我可是有內力護體的，蕭逸都說了，我師傅陸乘風可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俠。”
王猛暗自歎息一聲，這孩子還是這樣，懂事的讓他心疼。他解下身上的大氅放在一邊，想掀開被子看看洛塵身上的傷。
洛塵卻忙拉住被角：“別看。”
“不是就一點小傷嗎？怎麽不讓我看。”
“好吧，比一點再重一點點。”洛塵低聲道。
“痛不痛？”
“不痛。”
王猛伸手欲拉開被子。
“好吧，好吧，有一點點痛。”洛塵很不甘心的承認。
王猛眼裏含了絲無奈的笑：“好吧，我們洛塵長大了，不讓小阿耶看也是應該的。”
看小阿耶笑了，洛塵便也抿唇一笑。
“使君，沐浴水和飯菜都備好了。”門外有婢女稟報。
“小阿耶，你去吧。”洛塵說。
王猛輕撫了一下她的額頭，這才出去。
……
玉宇澄澈，冬夜清寒，一鉤新月遙掛天際，清冷如霜。
可石磊覺得坐在屋頂上喝酒的那個人的背影比那冷月還要清冷幾分。
其實師傅平時不是這樣的呀，師傅是那種讓人覺得像日光一般溫暖的人。可是現在獨自一人坐在清冷的月光下喝酒的他，無端的便給人一種落寞寂寥的感覺。
自前幾日回來，師傅便看上去不開心。石磊以為是洛塵受傷的緣故，可這幾日卻不見他去看她，反倒是每天派他去送藥。
其實根本用不著每天去送藥，他一次送去的藥估計夠一個月用了。可是師傅吩咐了，他便也不多話。
每次送藥回來，師傅他都是站在門口等他回來的，會滿是關懷的問：“她的傷怎麽樣了？”他哪裏清楚呢，不過還是會說：“看上去好了多。”
師傅還想問什麽，卻終是作罷，然後帶著幾分失落走回去。
石磊撓撓頭，明明很關心，可為何不自己去看看呢？真不曉得師傅和洛塵姐到底是怎麽回事，洛塵姐也是這樣，每次見了他都是想說什麽的樣子，卻終是欲言又止。
石磊歎了口氣，望著寒月下的人嘀咕了一句：“他到底冷不冷啊？”又想起好像師傅說過有內力護體的人不懼冷。
他跺了跺凍得有些發麻的腳回了屋子，他沒內力，所以很怕冷的。
……
石磊睡到半夜，突然醒來：師傅他不會還在屋頂上吧？
他披衣出了屋子，外麵的夜更冷了，空氣裏都是刺骨的寒，可是，師傅他居然斜躺在屋頂上睡著了，院子裏有好幾個從屋頂上滾落下來的酒壇子。
石磊嚇了一跳，忙穿好衣服，扶著梯子爬上了屋頂，嘴裏嘀咕：“這樣不凍死才怪。”才嘀咕完又打自己的嘴：“臭嘴，師傅這麽好的人必定會長命百歲。”
石磊扶起蕭逸，忍不住將手指放在他的鼻息處，“還好……”他孩子氣的拍了拍胸口，發現蕭逸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潮，不知是喝酒喝的還是著了涼。他沒本事將蕭逸背下去，隻好搖醒他，蕭逸迷迷糊糊的叫了一聲：“洛塵。”
石磊歎息一聲道：“師傅，我是石磊，你醒醒。”
蕭逸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還在屋頂上，卻問石磊：“你怎麽上來了？”
石勒腹誹：“我不上來師傅您就凍死在這兒了。”嘴上卻還是恭恭敬敬的說：“師傅，我們下去吧。”
蕭逸起身道：“好。”說完白影一閃已飄了下去。
石磊邊順著梯子往下爬邊暗自下決心：一定要好好練功，爭取早日像師傅一樣直接飛上來飛下去。唉，這梯子好冰啊！
……
蓮心和幾個婢女一邊點收著皇上賞賜下來的奇珍異寶和綾羅綢緞，一邊嘰嘰喳喳的驚歎點評著。洛塵卻是坐在窗邊榻上望著窗外發呆。
王猛進來後，蓮心帶著幾個婢女退下，洛塵轉頭淡淡一笑：“小阿耶？”
王猛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東西，笑道：“皇上賞賜的這些東西你不喜歡？”在王猛的記憶中，能夠引起洛塵興趣的東西少之又少。
洛塵搖搖頭：“皇上為何要賞賜這麽多東西？還如此的大張旗鼓。”
王猛坐下來，沉吟一瞬道：“一方麵皇上是想保護你，我得罪的王公貴族太多，那些人畢竟還有很大的勢力，他們都知道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明裏暗裏想對你下手的人太多。皇上這樣大張旗鼓的來看你，又賜你東西，就是要告訴所有的人，他在以皇帝之力保護你。還有一個原因……”
王猛停下來，帶著些審視的目光看著洛塵。
“還有什麽？”洛塵有些不習慣他這樣的目光。
“洛塵，你覺得皇上怎麽樣？”王猛卻突然問。
“皇上？嗯，他是個好皇帝呀，知人善任，心胸寬廣，登基不過兩年，秦國已現太平盛世之勢。”
“我說的不是作為皇上……”
“嗯？”
“我是說他對你。”
“他對我很好呀。”
王猛苦笑一下，這丫頭難道真不懂皇上對她的心思？可是，皇宮那樣的地方，真的適合洛塵嗎？
“小阿耶？”洛塵覺得小阿耶有些奇怪。
“沒什麽？來陪小阿耶下盤棋。”王猛收起方才的話題，拉洛塵起來去下棋。
洛塵雖有些狐疑，卻也不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