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別來將為不牽情
嗯？什麽人讓阿寶這個小祖宗露出這副花癡模樣?離歌順著阿寶的視線看去。
洛塵也向那邊看去：
不遠處，蕭逸長身玉立，一襲白衣飄然出塵，發如潑墨灑脫不羈。他微微笑著看向洛塵，莫名便讓她想起曾看到過的一句話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洛塵已有好幾個月不曾見過他，今日一見，隻覺得他消瘦了許多，倒是更顯飄逸清俊之態。
苻亮看到蕭逸，先大咧咧的跑過去，憨厚一笑：“蕭大哥，你怎麽才來？”
苻定風度翩翩的走過去，笑嘻嘻的打招呼：“蕭兄，你來了”，一貫的嬉笑裏卻多了幾分真誠。
苻鑒、苻融、樊離畫、楊璧也都走過去跟蕭逸打招呼。
顯然，這些向來自視甚高的王孫公子們對蕭逸頗是敬服。
“酒窩，酒窩……”綠毛鸚鵡酒窩也飛過去站在蕭逸肩上湊熱鬧。
眾人都笑，蕭逸側頭彈了一下酒窩的小腦袋：“閉嘴。”語氣裏卻帶著幾分寵溺。
酒窩乖乖的閉上了嘴巴，乖巧的待在蕭逸肩頭。
阿寶也走過去，敬服地看著這位神仙似的大哥哥，除了洛塵姐姐，她還沒見酒窩對誰這樣親近過。
離歌拉著洛塵過去，洛塵卻看到了不遠處拉著兩匹馬的石磊，馬上馱著的是行李。
他要離開？，洛塵的心頭莫名一緊。
苻融隨著洛塵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蕭逸的行李，回頭問：“蕭兄是要離開？”
蕭逸淡淡一笑：“逸本是江湖之人，四海為家，已在長安耽擱許多時日，今日是該離開了。”
眾人聽了，頓時炸開了鍋一般。
“蕭大哥，你要去哪裏啊？”
“蕭兄，你什麽時候再回來？”
“蕭大哥，不走不行嗎？”
……
洛塵聽著眾人亂糟糟的問話和告別之語，聽不清蕭逸說了什麽，隻是莫名的便有些生氣：是啊，誠如他所說，他是江湖之人，無拘無束，四海為家，來便來了，去便去了，來時不曾支會她一聲，去時便也去的這般灑脫無掛。
“洛塵，送我一程如何？”不知何時蕭逸站在了她麵前，他看著她，淺淺笑著，眼神溫柔，隻是那淺淺的笑意似浸了雨水，不似往日燦爛。
看著這樣的他又想到他要走了，洛塵驀地便心軟了，暗自歎息一聲道：“好。”
與眾人道別後，蕭逸與洛塵漫步朝前麵的長亭行去，石磊牽著馬匹遠遠的跟在後麵。
其實洛塵有很多問題想問他，
問他這些時日可好？
問他為何突然離開？
問他可會再會回來？
……
可是，轉念她又有些自嘲的想：他是世間逍遙客，來無牽係去無掛礙，她不過是他旅程中的擦肩過客，她又有何資格管他的去來。思至此處，她恢複了慣常的冷漠與疏離，終是一句話也沒問出口。
她不知，倘若她的眸真是那樣冷，有個人的心會結冰。她不懂，那時為何非要以那樣冰冷的眼神掩飾住自己滾燙的心。
而蕭逸亦覺得有千言萬語要說與洛塵，可是側首正撞上了她冷淡疏離的眸，不禁暗自苦笑一聲，終是作罷。方才看到她歡笑玩鬧的樣子，他便放了心，這裏有她的朋友，有護著她的皇上，還有她最愛的小阿耶，她一定會過的很好……而他，不過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兩人隻是沉默的走著，那樣閑步慢行的樣子，不似送別，倒更像是踏青遊春的青年男女。
“酒窩，,酒窩，洛塵，洛塵……”終是蕭逸肩頭的酒窩先耐不住寂寞，撲棱著翅膀飛起，在二人頭頂嘰嘰喳喳的亂叫，直惹得路人頻頻回頭。
“閉嘴……”蕭逸和洛塵兩人一起開口，又一起停住，然後相視一笑。
酒窩乖巧的停止了亂叫，方才的尷尬倒也消了幾分。
“我……”“你……”兩人又是同時開口。
蕭逸輕笑：“洛塵，你先說。”
正巧到了長亭處，洛塵站住麵向蕭逸，她說：“蕭逸，一路保重。”
蕭逸微愣，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告別語嗎？然後方才發現他們已到了長亭處。他看著她清冷的眉眼暗自哂笑一聲，本就是離別，不說離別語還期望她能說什麽呢？他拉起洛塵的手，將一隻精美的白色珠釵放在她手裏，便轉頭向石磊招了招手，石磊拉著馬匹過來。
蕭逸上馬後，看著洛塵的眼睛說：“洛塵，你也保重。”然後策馬離去。
石磊跟洛塵說了句保重後也急忙上馬追隨蕭逸而去。
洛塵靜靜地站在垂楊紫陌上，目送著遠處的人漸行漸遠，最後隻剩下揚起的塵埃和天邊無盡的浮雲……
隻有一隻綠毛鸚鵡在她頭頂焦急的亂飛著，它不明白蕭逸為何突然離開，也不明白洛塵為何隻是站在這裏毫不挽回。
洛塵看著手裏的那支珠釵，心中滋味難辨，這支珠釵，他還是買了下來……她清冷如水的眸子裏漾起一絲漣漪，像是一層薄薄的細冰慢慢裂開……
隻是，遠去的那人永不會看到。
……
也不知她在那長亭處站了多久，一道古琴般低沉溫和的嗓音喚醒了她，“洛塵。”
她轉過頭，來不及收起眼裏的情緒，便撞上了一雙深邃如淵溫和如水的紫眸。
“陛……”不等她叫出聲，他抬手輕輕覆上了她的唇：“洛塵，喚我苻大哥就好，像以前一樣。”
洛塵略帶詫異的看向一身便裝的苻堅。他的手從她的唇移至她的眸，他呢喃般的低語：“洛塵，我一直在想，何時我才能拂去你眸中的冰冷疏離……隻是我不知，寒冰化作的春水會更惹人憐惜。”
洛塵從未見過這樣的皇上，更沒想到皇上會這樣跟她說話，一時有些慌亂，清澈驚慌的雙眸像是小鹿一般無措。
看著這樣清澈無措的眼眸，還有那如黑蝶一般輕輕顫動的眼睫毛，苻堅莫名的心動又心軟，他說：“洛塵，嫁給我可好？做我的妃子。雖然我給不了你皇後之位，可你一定是我苻堅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眼前的人自信而霸道，卻帶著莫名的溫柔，洛塵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她不知他表麵雖平靜而霸道，內心卻無比緊張，已許久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他自嘲的想：都已是而立之年的年紀，卻像是毛頭小夥子一樣，這樣動情又衝動。隻是，方才看到洛塵望著蕭逸離去的背影失神的樣子，他很不舒服，他怕再不說出自己的心意，洛塵的心會給了別人。
“苻大哥……”半晌，洛塵恢複鎮定，下了什麽決心似的開口。
“洛塵，先別急著答複，好好的想想再告訴我。”苻堅打斷了她，他竟有些害怕，害怕她口中說出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
“今天是上巳節，我們先過去踏青喝酒。”他笑笑，拉著她往方才喝酒玩樂的溪畔走去。
洛塵跟著苻堅走過去，他的身上總有一種讓人不容拒絕的氣勢和威嚴，讓人莫名的服從。
……
苻堅與洛塵一起走回來時，誰也沒有驚奇。皇上對洛塵的喜愛向來是不加掩飾，近幾個月的舉動，更是如同在向全天下昭告他對洛塵的喜歡一般，是以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有些人已暗自將洛塵看做是未來的皇妃，而曾經對洛塵存了一些特別心思的王孫公子們，也悄悄滅了自己心裏的念頭，畢竟敢跟皇帝爭女人的人少之又少。
“洛塵，蕭逸離開了？”王猛似是隨意的問，又不經意的看了苻堅一眼。
“嗯。”洛塵淡淡答，看不出任何情緒。
“今日沒有君臣，更無那些虛禮。大家隨意喝酒，不醉不歸。”苻堅落座後，灑然說道。
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又是在宮外郊區，看到皇上今日心情甚好，那些年少的公子們很快放鬆起來。
暖風微醺、簾幕輕揚。
那日在曲江之畔臨時搭起的帷幕帳篷裏，笙歌陣陣，觥籌交錯，大家都是頻頻舉杯，看似是把酒言歡，實則卻是各懷心事。
苻堅一身輕便廣袖長袍，斂去了幾分帝王的威嚴與霸氣，那頻頻舉杯、爽朗而笑的樣子倒更像是一個軒昂豪爽、落拓不羈的江湖俠客。
眾人隻道是皇上心情甚好，隻有王猛看出他有心事，難道與洛塵有關？王猛看向洛塵，洛塵依舊是清冷淡漠的樣子，可熟知洛塵的王猛看得出，洛塵也有心事。他暗自歎息一聲，那個曾被他抱回去瘦瘦小小、滿身傷病的小丫頭終於長大了，還長成了這般亭亭玉立、風姿綽約的模樣。皇上的心思，他並非不知，隻是他不知皇宮那樣的地方是否真的適合洛塵？
“景略，想什麽呢？來，喝酒。”苻堅朝王猛舉杯，王猛灑然一笑，也朝苻堅舉杯。
洛塵若有所思的看著二人，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麽都沒想，心裏千頭萬緒，像是一湖平靜的池水裏被人扔進了石子。她想過小阿耶會有抱負得以施展的一天，卻沒想過會遇到蕭逸和皇上這樣的人，更沒想過皇上會跟她說那樣的話，越想越亂，簡直是剪不斷理還亂。
“洛塵，你怎麽了，喝這麽多酒？”一邊的離歌已經觀察了洛塵很久，看她不時皺眉，又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忍不住問。
“啊？，沒什麽呀。”洛塵轉頭看著離歌淺淺笑著說，因為微醺的酒意，眼眸似也覆上了一層蒙蒙水汽，晶亮而迷離。淡淡的嫣紅微微暈沁瑤肌，說不出的綺麗嬌媚，讓不愛讀書的離歌也莫名想起了哥哥樊離畫念過的一句詩，“偶作小紅桃杏色，尚餘孤瘦雪霜姿。”離歌微微歎息，這樣的洛塵，難怪讓蕭逸和皇上都心動不已。
一直喝著悶酒卻忍不住悄悄關注洛塵的還有一人，那便是平陽王苻融。洛塵是他遇到的讓他第一個動心的女子，不想卻是剛解相思，便知相思苦。因為那人不僅僅是他敬愛的二哥，還是他崇拜的君主，他唯有壓下自己的那份癡念。看著她酒意微醺的模樣，他隻覺喝進嘴裏的酒比黃連還苦。他想，或許她也是讓他今生唯一心動的女子了。
而沉碧、苻妍等人也是各懷心事，飲酒如喝水，那晚，除了阿寶，居然真的是眾人皆醉。
阿寶忽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想：真奇怪，為什麽大人們都喜歡喝那麽難喝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