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以真亂假誘敵計
洛塵與慕容衝行至潁川才知,慕容垂已率燕軍從鄴城進抵枋頭與東晉大軍沿黃河對峙。王猛亦率秦軍前往枋頭以助燕軍。是以,洛塵與慕容衝並未在潁川分道揚鑣,而是同往枋頭而去。
枋頭燕軍大營。
南討大都督慕容垂及屬下大將慕容德、申胤、封孚與秦軍大將軍王猛及屬下大將苟池、鄧羌在軍營議事。
有軍士來報:“稟報大都督,中山王求見。”
慕容垂與慕容德對視一眼:他不是應該被慕容評軟禁在洛陽嗎?
略微一怔後,慕容垂道:“有請。”
慕容衝進來後笑嘻嘻的向慕容垂和慕容德行禮:“五叔、八叔。”
慕容垂笑問:“鳳皇此來,所為何事?”顯得客氣而生疏。
慕容衝笑得一臉坦然而赤誠:“小侄自然是來助王叔一臂之力的。”
慕容垂含蓄一笑,慕容德卻暗道:你中山王別是來搗亂的就好。
洛塵看著幾人的神色,心下已確定他們叔侄之間並不似表麵上這般和氣。
方才他們進帳時,王猛一眼便看到了洛塵,滿是詫異的出聲質問:“洛塵,你……”
“屬下參見大將軍。”不等王猛的話說出口,洛塵忙朝王猛行禮,並在行禮低頭前丟給他一個略顯狡黠的眼神。
王猛心裏有些生氣,卻隻得無奈正色尋問: “吳洛塵,皇上派你前來所謂何事?”
洛塵答:“回稟將軍,屬下奉命前來助將軍一臂之力。在洛陽與中山王相遇,後結伴前來。”
這個營帳裏唯一知道洛塵真實身份的鄧羌微微低頭垂眸,嘴角抽了抽。
毫不知情的苟池卻是眼睛一亮,問道:“你從長安來,那你可知姑臧侯的糧草到了哪裏?”
“呃?”洛塵一愣。
“今日就先到此吧?”王猛忙道。
慕容垂深知那位口口聲聲叫著自己叔叔的中山王可不像他笑起來那般天真赤誠,他還要弄清楚他到底是來做什麽的,所以自然是無不可。
聽聞洛塵是秦帝所派之人後,慕容衝便詭異又探究的盯著洛塵看。洛塵佯裝沒注意到他的眼神,跟著王猛出了軍帳。
……
到了自己的營帳,王猛方才冷下臉來,一聲不吭的自行坐在榻上,並沒有打算要理洛塵的意思。
小阿耶很少這樣冷臉對她,洛塵知道他這次是真生氣了,卻什麽也沒說,微微抿唇低頭坐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
王猛看著洛塵低首垂眸的樣子,微微歎息,是不是從他救她回去那天起便注定了,他看不得她受半分委屈,看到她垂首沉默的模樣,他便心軟,忍不住先開口問道:“可是在長安發生了什麽?”隻是語氣還有幾分生硬。
“沒什麽。”洛塵聽出他語氣裏的生硬,也硬邦邦的回了一句。
王猛帶著幾分無奈低笑一聲,明明是她做錯了事,怎麽反倒像是他錯了,不過……這樣的撒嬌方式,也隻屬於他的洛塵。他朝她伸手:“過來。”
洛塵看清王猛眼中幾分無奈的寵溺,這才抿唇一笑,起身坐在了王猛身邊。
“唔,瘦了許多,路上吃了不少苦吧?”王猛摸了摸她的臉頰道。
洛塵搖搖頭。
王猛又問:“皇上怎麽會允許你來這裏,說說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想起皇上,想起最後那一麵,她轉身離開時驀然落盡她眼裏的他受傷的眼神,她心頭莫名發澀,忙轉開話題道:“小阿耶,軍中是不是缺糧?”
王猛微微皺眉:“嗯,姑臧侯樊世負責糧草。我與他平日裏是有些過節,本以為他身為老將還不至於因私廢公,卻不想我還是看錯了人。”
洛塵亦心頭微沉,姑臧侯此舉害了全軍將士不說,恐將連累了自家性命都不知。她又問:“燕軍那邊的糧草如何?”
王猛苦笑:“燕國由慕容評掌權,而慕容垂一直是慕容評的眼中釘。慕容評雖不想敗給東晉,恐怕也不太想讓慕容垂這麽容易就取勝,所以燕軍的糧草也剛夠果腹。”
洛塵起身站在牆上掛著的地圖前看了一瞬,輕笑道:“真是有意思,原來對持的三軍都缺糧。”
王猛睨了她一眼,這叫有意思?也走過去看著地圖道:“嗯,汶水-清水-黃河這條河道本是桓溫特意開鑿用來運輸糧草的,如今天氣漸寒,雨量減少,此水道必然枯竭。不過,桓溫這人老謀深算,又行事穩重,必然早已想好後路。”
然後,兩人的手指同時指向連接睢水與黃河的石門處,異口同聲道:“切斷他的後路。”竟然想到了一處,兩人一怔,而後相視而笑,王猛是爽朗大笑,洛塵是展顏輕笑。
洛塵盯著地圖沉思一瞬道:“既然如此,那便讓晉軍知道我軍缺糧好了。”
王猛看了洛塵一眼,瞬時明了她的意思,笑道:“好啊,我們便讓桓溫知道我們快要餓死了。”
……
第二日,桓溫收到探子來報,秦軍、燕軍的糧草未到,軍士的餐食減了一半。
第三日,桓溫的探子再報,秦軍、燕軍的軍士隻有米湯可食。
第三日,桓溫的探子說,秦軍的士兵因為餓肚子而聚眾鬧事,領頭的三人被王猛砍頭示眾。
第四日,秦軍撤兵,隻剩下燕軍獨做困獸之鬥。
桓溫摸著胡須沉吟道:“秦軍、燕軍是真的缺糧?”
軍師郗超道:“真是天助我軍,慕容評早就看慕容垂不順眼,燕軍缺糧應該不假。秦軍本就抱著坐山觀虎鬥的態度,此時退兵倒也正常。而今天氣漸寒,運輸我軍軍需的河道凍結,袁真將軍尚未開通石門,恐糧草不濟。而且,北土早寒,我軍將士又無裘褐厚裝,到時難免饑寒。不如乘燕軍缺糧,速戰速決。”
桓溫素來多疑謹慎,怕這是王猛與慕容垂的誘敵之計,隻派出一小隊人馬以探虛實。
慕容垂派慕容宙率一千騎兵迎戰,以燕軍戰敗告終,燕軍拔營敗走。
桓溫派人細細查看,燕軍紮營處還剩下不少沒來得及收走的炊具,足見燕軍逃得匆忙,還發現了很多果核,可見燕軍確實缺糧。
桓溫派大軍全力追擊。
而在燕軍逃跑,晉軍主力追擊之時。王猛一麵派鄧羌攻克石門,擊敗袁真部晉軍;一麵派苟池切斷桓溫陸路糧道,徹底絕了晉軍的軍需補給通道。
第六日,桓溫甫收到主力遭遇燕軍伏擊的消息,又接到石門被攻克、陸路糧道被切斷的奏報,他失態地跌坐在榻上,喃喃似的說:“好個王景略,果然……”
“不好了,糧倉著火了……”外麵傳來亂糟糟的驚呼聲。
桓溫忙掀簾而出,隻見糧倉處火光衝天,軍營裏的軍士們亂作一團。
桓溫到底是老將,瞬間鎮定下來,沉聲喝道:“都慌什麽?”
眾將士看到沉穩如山的桓大將軍,稍稍安定下來。
桓溫道:“既然沒有了糧草,我們便速戰速決,等打了勝仗,兒郎們隨本將一起回家去。”
一時間,士氣頓增,大家齊呼:“打勝仗,打勝仗……”
“大將軍,燒我糧草的兩個賊子已被謝將軍的人圍住。”有士兵來報。
“先去活捉那兩個賊子。”桓溫沉聲道。
聽聞燒了他們糧倉的兩個賊子被困,晉軍上下將士們全都義憤填膺,摩拳擦掌而去。
……
桓溫看到被眾多士兵圍困住的那兩人時微感詫異:居然是兩個俊美的黑衣少年郎,一人清俊冷逸,一人綺顏玉貌。若不是在這樣的場合,看著倒真是養目。
隻是才看了一瞬,桓溫便意識到這兩個少年不可小覷,尤其是那冷逸的少年,雖然劍未出鞘,卻看得出其武功深不可測,倒像是江湖之人,不過,他貌似沒有取人性命之意,隻將圍攻的士兵打暈在地。那個貌美異常的少年看上去隻會些平常的刀槍功夫,卻出手狠辣,他的刀下絕不留人活口。
桓溫揮了揮手手,讓自己的貼身侍衛一起上。
那兩個黑衣少年,正是瞞著王猛前來燒糧的洛塵和慕容衝。
越來越多的士兵湧上來,慕容衝漸漸有些招架不住,打得越來越吃力,忍不住衝洛塵大吼:“吳洛塵,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婦人之仁。”
洛塵的武功對付這些不會武藝的士兵自然是綽綽有餘,雖然他們人多,她倒也不覺得吃力。因為慕容衝不會輕功,所以他們才被圍困在此,此時聽到慕容衝的怒罵,瞪他一眼,回道:技不如人,還好意思在這裏亂叫?
突然,幾道勁風傳來。洛塵驀地提高警惕,劍光密密護住周身,她看向新加入的那幾人,應該是桓溫的貼身侍衛,武功高強,內力深厚,輕功也不弱。看來,這下很難逃出去了。
慕容衝顯然不是那幾人的對手,臂上已連中兩劍。洛塵來不及多想,足尖輕點落在了慕容衝身旁,一手抖開了青靈劍,青靈劍長嘯一聲,青光閃爍中,周圍已倒下了一片士兵。
慕容衝和那幾個侍衛都是一怔,乘著大家怔忪間,洛塵用白綾將慕容衝送到了遠處的一匹馬上,馬兒吃驚,撒開蹄子便跑。
洛塵擋住了追趕過來的晉軍。
“洛塵……”遠處傳來慕容衝的聲音,洛塵全力對付著那幾個武功高深的侍衛。
“報……大將軍,不好了。”有士兵氣喘籲籲的額跑來跪到在桓溫腳下。
“說。”桓溫沉聲道。
“秦軍,秦軍包圍了我軍大營。”地上的士兵瑟瑟發抖。
“……撤!”桓溫怔了一瞬,滿是怒氣的命令似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
枋頭之戰以晉軍大敗告終,桓溫集結餘散的士兵,命令焚燒艦船、輜重,全軍由陸路向南撤退。一路上追兵不斷,疲憊不堪的部隊又在襄邑遭遇慕容德的伏擊。此次北伐成為東晉大司馬桓溫畢生的心頭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