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如不遇傾城色
不過半個月的時間,慕容衝、慕容旖旎姐弟倆的名聲已傳遍長安城的大街小巷。
傳聞,前燕國的中山王慕容衝與清河公主慕容旖旎有著傾國傾城的貌,為此皇上特意保留了他們的封號,清河公主被留在了宮裏,中山王進宮無阻。
傳聞,清河公主不但貌美且性情和順,不但甚得聖心,且宮裏上至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公主殿下,下至宮女太監無人不喜歡她。據說今晚宮裏的花燈宴便是清河公主協助皇後娘娘所辦,格外隆重而盛大。花燈宴將在長安城最高的閱是樓舉行,屆時皇上將親攜皇後點亮閱是樓上的第一盞花燈,全長安城的百姓都可到閱是樓下一睹聖顏。
縈香樓二樓雅間,簾子被高高挑起,方才茶樓裏那些從談論慕容家姐弟倆容貌到談論花燈節的言辭悉數落入樓上吃茶的蕭逸、洛塵、離歌、阿寶耳中。
阿寶唏噓:“太言過其實了吧,我怎麽不曉得慕容旖旎竟好到這個程度?連公主殿下都喜歡她嗎?那我這個做公主的為何不曉得?”
阿寶那忽閃著大眼睛故作驚恐的模樣將另外三人逗笑。
阿寶看了一眼洛塵道:“師傅,你可別信這些。慕容旖旎是會討太後娘娘和我母後開心。我父皇卻是不為所動的。”
洛塵淡淡道:“這與我何幹?”
“唉,可憐的父皇。”“可憐的皇上。”阿寶和離歌異口同聲道。
蕭逸似笑非笑的睨了她倆一眼。阿寶忙笑嘻嘻的扮乖巧:“蕭師伯,我知道在你麵前說這個不太好。可我畢竟是我父皇的女兒嘛,總要向著他一些的,況且,你整天跟我師傅在一塊兒,明顯是你的形勢比較樂觀一些的。”
“……”蕭逸被噎住,他好像還沒說什麽吧。
離歌坐在一旁笑笑的看好戲。
洛塵一手撫額:“阿寶,到底是誰教你這些的?”
“書上看的呀。宮裏的文淵閣有很多封存的藏書,我悄悄偷出來看的。”阿寶很誠實的和盤托出。
“哦,看來我得跟皇上好好談談,文淵閣的管事是不是該換換了。”洛塵道。
“不要啊,師傅。”阿寶做可憐狀,水汪汪的大眼睛裏立刻起了霧氣,從洛塵身上轉到離歌身上,再從離歌身上轉到蕭逸身上。
蕭逸好笑的看看她,“幫你勸勸你師傅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不過我要站在蕭師伯你這邊?不行啊,那我父皇豈不是更可憐了。”
……
……
……
她威嚴英明的父皇與可憐這個詞扯得上半文錢的關係嗎?
“好啦,趕緊商量商量今天晚上的事。”洛塵扯開話題。
離歌聞言收了笑意,稍稍有些緊張。
蕭逸道:“皇上在閱是樓點燈的時刻正是出城的好時間,到時候全長安城的人都集中在閱是樓下,皇宮護衛的兵力也在閱是樓附近,我們趁著此時出城再好不過。”
“嗯,蕭逸你帶敏之出來沒問題吧?”
“沒問題,這段時間我每天出入楊府,楊曄早就對我去了疑心。實在不行,到時讓楊府的人暫時昏迷一陣子罷了。”
“我向鄧羌將軍打聽過了,今晚安化門是執勤的是包青包校尉,我曾在戰場上救過他一命,到時他會放我們出城,我已經打好招呼了。所以蕭逸,你和敏之到安化門與我和離歌匯合。”
“洛塵。”離歌突然出聲打斷了正和蕭逸謀劃著的洛塵。
“嗯?”洛塵看向離歌。
“洛塵,我以前那樣待你,你卻……”離歌垂眸咬了咬唇。
洛塵將手覆在離歌放在桌子上的右手上,“離歌,是朋友就別說這些。”
離歌又轉頭看向蕭逸。
蕭逸淡淡一笑道:“也不用感謝我,洛塵的事便是我的事,洛塵的朋友也是我蕭逸的朋友。”
阿寶瀲灩流光的大眼睛閃啊閃,無限感慨道:“這麽深情的情話也被蕭師伯您說得這般雲淡風輕,蕭師伯,您真是情場高手。”
蕭逸:“……”
離歌:“……”
洛塵:“……”
……
離歌、楊璧的出逃計劃被洛塵和蕭逸計劃的很好,可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洛塵帶著離歌和阿寶回到明府時,正趕上內侍官王洛前來宣旨。
洛塵有些疑惑,上前問道:“何事勞煩宦者令親自前來?”
王洛躬身一禮道:“娘子真是好福氣,皇上宣旨,娘子今夜同皇上一起上閱是樓燃起第一盞花燈。”
洛塵一愣:“皇上不是應該和皇後……”
“咳咳,這是聖意。”王洛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洛塵,然後攤開聖旨宣旨。
洛塵暈暈乎乎地接完了旨方才想到那個時刻她本應該是要送離歌出城的。
阿寶聽完那個旨意後說是要回宮安慰母後,所以提前和王洛一起回了宮。
洛塵坐在屋子裏對著皇上禦賜的禮服、珠釵、花鈿發呆,皇上他這又是何苦?今晚怎麽送離歌出城?她覺得有些頭疼。
“沒關係,我自己可以去。”離歌安慰道。
“我有些不放心。”
“不是還有蕭逸在嘛。”
“離歌,我寫一封信給包校尉,到時你將這塊令牌一起給他看,包校尉他知道這是皇上所賜,到時若有什麽事也牽連不到他。”洛塵將皇上禦賜的令牌給離歌。
“那你呢,會不會牽連到你?”
“放心,我不會有事。”
離歌想到皇上護著洛塵的那個樣子,稍稍放心,又想,不管怎樣還有左相呢。
(二)
暮色方盡,月上柳梢。 閱是樓附近的大街小巷已擠滿了人, 站著的、坐著的,甚至有在樹上趴著的,大家悄聲議論著今夜的花燈節,以及即將出現的皇上、皇後,也有人在猜測或許今夜還可一睹清河公主的傾城貌呢。
夜色漸深,金蟾沐輝。
“皇上駕到。”一聲尖細的聲音如石子般投入嗡嗡的議論聲裏,周遭驀然安靜下來。
在眾人的翹首企盼中,一道挺拔偉岸的身影在宮人的簇擁中出現在閱是樓頭,飛龍黃袍、高冠博帶、巍巍如山、岩岩如鬆,這就是在亂世裏為他們締造了一方太平盛世的皇上,他們心中偉大的君王。並無人組織,百姓們卻齊齊跪下來山呼萬歲,一波又一波,如同凶猛的浪潮。
洛塵微微退後一步,站在苻堅的左斜後方,她看著他挺拔的背影,第一次被這君王之威所震撼,真正偉大的君主在百姓心中是山是海,需有魄力承載得起萬民的喜怒哀樂、幸福安康。
終於平複安靜下來的百姓們此時方才注意到皇上身邊的那個女子,因為並未通報那是皇後,所以無人敢貿然稱呼。不過看那女子的氣度,卻讓人無限神往。
她身著曳地多折襇裙,月白廣袖深衣,外袍袖口與底部皆繡以精致的銀色祥雲;半挽高髻、半披墨發,發冠上長長的流蘇在潑墨似的及腰長發間若隱若現,顯得優雅飄逸又不失高貴端莊。
遠處的百姓並看不清她的容貌,隻覺她周身散發著清冷的氣質,站在這萬丈紅塵高處的高樓上,卻如遺世而獨自綻放的一株白梅,似隱隱有冷梅香縈繞。
那道纖細婀娜的身影微微落後站在皇上身側,皇上似是拉了她一下,然後兩人一起點亮了花燈節的第一盞花燈。之後,長安城大街小巷的花燈紛紛亮起,花燈似海、璀璨如晝。
百姓們歡呼一片,開始了今夜的花燈節,有人繼續留下來欣賞閱是樓上的歌舞,亦有人散去賞燈遊玩。
“方才皇上身旁的貴人可是皇後?”閱是樓下無數百姓中的一人低聲問。
“應該不是,皇後應該是著鳳袍,戴鳳冠的吧?”一人答。
“哦,那應是那位貌美無雙的清河公主吧?”
“這……也許吧,樓上的貴人隻看身影就覺著應該容色傾城。”
“嗯,站在咱們皇上身旁可真是般配。”
旁邊另一人插話道:“這便是你們短識了,這位可不是什麽清河公主,她是左相家的洛塵娘子。”
“啊?聽聞左相大人隻有一家眷,便是被捧為掌上明珠的洛塵娘子。連皇上也對她寵愛有加呢。”
“嘿嘿,在下曾有幸在明府大門口一睹洛塵娘子芳容,正是樓上這一位呢。”方才插話之人笑道。
“哦,是了,也隻有左相家的娘子會有這等超然氣度。”
“不過,為何跟皇上一起點燈的會是洛塵娘子,而非皇後?”
“噓,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據我表姐夫的表姑的女兒侍奉的夫人口中得知,皇上空置後宮多年,就是為了這洛塵娘子呢。”
“啊?”
“哦”
……
……
……
閱是樓上燈火輝煌、歌舞不歇,坐在樓上放眼望去,長安城處處火樹銀花、燈火璀璨;滿路寶馬雕車、盈盈笑語。
這聽不完的絲竹笙歌、看不盡的盛世景象卻都在洛塵眼前耳畔粗粗拂過,她暗暗焦慮著離歌、楊璧可成功逃出了長安城。
今夜好像沒有見到沉碧,這樣的場合她不來倒是有些奇怪。心下一驚,莫不是沉碧知道了楊璧與離歌出逃之事?
應該不會吧?這件事就他們幾個知道。
阿寶拉了拉洛塵的衣袖。
“嗯?”洛塵看向阿寶,阿寶指了指慕容旖旎。
洛塵目光掃過去,慕容旖旎正盈盈笑看著她:“洛塵娘子在想什麽呢?這般出神。”
“公主有所不知,洛塵她就是這個樣子,每次參加宴會,不是出神就是出逃。”苻妍掩扇一笑,眼中卻殊無笑意。
“哦?出逃嗎?這不好吧?”慕容旖旎故作驚訝狀。
“嗬,有什麽不好,綱常倫理在洛塵眼中可是做不得數的。”苻妍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洛塵冷眼看著二人,並未理會苻妍的冷嘲熱諷、含沙射影。倒是二人口中的“出逃”二字讓她心中一驚,想著需趕緊溜出去。
慕容旖旎看著洛塵那清冷疏離的模樣,盈盈一笑,又道:“不過,洛塵娘子今晚的風姿真真是傾倒眾生呢。”
慕容旖旎一旁的苻妍亦淺淺笑著,隻是眼眸裏卻噙著絲冷意。
“傾倒眾生?”洛塵似乎思考了一瞬方開口道:“今日我與阿寶在茶肆喝茶,茶肆裏的百姓談論的都是清河公主傾國傾城的貌。阿寶覺得他們言辭太過,洛塵倒是覺得清河公主您當得起‘傾國’二字呢。”
聽到‘傾國’二字,慕容旖旎瞬間白了臉色。
一道寒芒似的目光向洛塵射來,洛塵微微轉頭,正迎上慕容衝刀子似的目光。待到洛塵看向他時,他卻勾起一抹邪魅而冷豔的笑,眼中似乎還流轉著什麽。
洛塵暗暗打了個冷戰,慕容衝的笑不可能是什麽好笑。她本不是喜歡呈口舌之快的人,方才一心想著趕緊結束與慕容旖旎的寒暄好溜出去,不過,話說得好像狠了些,不小心揭了慕容衝和慕容旖旎亡國的傷疤。
“阿寶,我去更衣,這身禮服穿著太累。”洛塵找了個借口遛了出去。準備換好衣服就去找蕭逸,問問離歌他們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