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有情還似無情
洛塵正在教阿寶下棋，莫非慌慌張張的跑進來。
蓮心低聲斥道：“慌慌張張的像個什麽樣子？”
莫非忙跪下稟道：“娘子，不好了，離歌姐姐被罰跪在凝萃閣外麵。”
洛塵放下棋子道：“慢慢說，到底怎麽回事？”
莫非這才將原委道來，“離歌姐姐方才帶著奴婢去凝萃閣領做春裝的衣料，我們挑了幾匹白色衣料，結果被清河公主的婢女菲兒搶去，說是清河公主今年也想換換顏色，離歌姐姐說了幾句，那菲兒便說離歌姐姐衝撞了清河公主。”
“哦，然後呢？”阿寶問，她想，都是宮婢，這個叫菲兒的也做不了什麽吧？
“然後正好順陽公主經過，她說……”莫非支支吾吾的不敢說出後麵的話了。
“說”洛塵的聲音雖然清淡卻給人不容拒絕的感覺。
“順陽公主說離歌姐姐做下勾引男人私奔那等不要臉的事情，還敢在宮裏拋頭露麵，簡直就是恬不知恥。讓她跪在後宮大道上，讓宮中諸人都看看……”
“夠了。”洛塵起身道，她按了按眉心，她本不想去招惹那些人，以為安安穩穩的躲在這清冷的落梅宮就可以了，不想，她不去招惹她們，她們卻偏要來招惹她。
看到洛塵的樣子，莫非早嚇得垂下頭去，雖跟了洛塵娘子才不過五天的時間，她卻看得出洛塵娘子對離歌是不同的，分明不將她當做下人來看。
“帶我們去看看。”洛塵和阿寶先出了門。
蓮心和莫非忙跟上去。
……
遠遠地便看到身著宮裝、珠圍翠繞的兩位麗人俏生生的站在凝萃閣外麵，身後圍繞著一堆內侍宮婢。
走近才看清，那兩位宮裝麗人正是苟沉碧與慕容旖旎。
離歌正孤零零的跪在一邊。洛塵心頭一滯，以前的離歌潑辣無拘，何曾受得了這等氣，如今卻……
洛塵走過去看也沒看苟沉碧和慕容旖旎，亦無開口說話，隻是彎身拉起離歌便走。
直接將她們視作空氣，是對苟沉碧和慕容旖旎最大的羞辱。苟沉碧尖聲嗤笑：“真是有什麽樣的奴才就有什麽樣的主子。”
洛塵駐步，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沉碧隻覺麵上似有寒刀掃過，不由一怔。
慕容旖旎麵帶微笑，饒有興趣的看著洛塵和離歌。倒是她身旁的婢女菲兒忍不住了，開口道：“洛塵娘子無名無分的住在這宮裏，見到公主難道不曉得要行禮？”
洛塵看向這個引起事端喚作菲兒的女子：一身桃紅宮裝，薄嘴唇，一雙不大的眼微微向上挑著。唔，長相和言行一樣的蠢。
菲兒的話一出口，沉碧的臉色便變了一變，慕容旖旎更是狠狠的挖了菲兒一眼。畢竟現在站在此處，名副其實的秦國公主隻有阿寶一位。菲兒針對洛塵的話卻明顯打了自己主子的臉。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麽樣的錯，匆忙跪倒在慕容旖旎腳下。
阿寶笑了，指了指自己對沉碧和慕容旖旎說：“咳，本宮準備好了，二位可以行禮了。”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裏閃爍著懵懂無害的笑，讓人誤以為這就是一個討糖吃的天真小孩童。
沉碧和慕容旖旎臉色不善的向阿寶行了禮，地上跪著的菲兒已抖作一團，想來慕容旖旎回去後不會放過她。
“走吧。”洛塵淡漠的說，然後和阿寶、離歌等人離去。
慕容旖旎看著洛塵清冷的背影有些氣結：這個吳洛塵，看上去一副清高冷逸的模樣，天知道她手上沾染了多少燕國將士的血。那麽多人死在她手上，她還想置身事外？做夢。她幽幽一笑：吳洛塵，我定不會讓你好過！
苟沉碧轉頭恰撞上了慕容旖旎的那一笑，不禁一愣，這一笑當真是魅惑眾生，可是美豔中偏偏透著一絲妖冶邪魅，像是浸著毒的妖冶的花，又像是剛剛睡醒微微吐出一點信子的蛇。
……
“離歌，以後那些跑腿的事讓莫非、莫驕她們做便好。”到了落梅宮，洛塵方對離歌道。如今的離歌像是被拔了刺的刺蝟，讓洛塵心生憐惜，卻又顧忌她的自尊不能說太多。
阿寶亦道：“離歌，你以後在宮裏走，要叫上我。”
離歌自然知道洛塵和阿寶都是在擔心她，想保護她，什麽也沒說隻微微頷首。
突然傳來打鬥聲，漸漸的離落梅宮越來越近。
順聲望去，卻是數名侍衛圍著一個白衣人打鬥。白衣人的劍法精妙飄逸，如行雲流水，幾個宮廷侍衛顯然不是他的對手，不知怎的，他卻似漸漸體力不支的樣子，逐漸落了下乘。
待洛塵看清，不禁驚呼：“蕭逸？”他這個時候不是該在養傷？怎麽……
“住手！”洛塵嗬道。
那些侍衛停下來，蕭逸也收了劍。
領頭的一名侍衛躬身稟道：“驚擾娘子了，有刺客翻牆進宮，我等正在緝拿刺客。”
“你們先退下。”洛塵淡淡道。
“這……娘子，皇上有令，若有刺客翻牆進宮，格殺勿論。”那名侍衛遲疑了一下道。
蕭逸嗤笑一聲，苻堅這是在專門等著他呢。
洛塵掃了那侍衛一眼，冷聲道：“退下，有什麽事我擔著。”
那侍衛遲疑了一瞬，揮揮手，領著眾侍衛退下，卻隻是退到了洛塵的視線之外。蕭逸若有異動，他們定會瞬時圍過來。
洛塵這才看向蕭逸，方才的一番打鬥顯然又扯開了他的傷口，腰身處的白衣上慢慢氤氳開一片殷紅，像極了雪地裏綻放的紅花，卻刺痛了洛塵的眼。
她望著他，他亦望著她。半晌，蕭逸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他免我死罪的條件就是留你在宮裏？”
因為臉色蒼白的厲害，愈發襯得他一雙眸子漆黑如夜。他那樣看著她，似要將她吸進那廣無邊際的夜色裏。
洛塵竟不忍與他直視，轉身道：“你想多了，是我想進宮來，與你無關。”她的聲音清冷漠然，一絲溫度也無。
“你想進宮來？”他的聲音更加沙啞。
她想，他的聲音這般沙啞，可是傷口感染發燒了嗎？嘴裏的話卻更加無情，“不可以嗎？皇上對我的好，大家有目共睹。我也是個平凡的女子，被皇上這樣的君主所感動，不是再正常不過？”
身後再無聲音，卻也沒有聽到離開的腳步聲。半晌，他沙啞的聲音複又響起：“洛塵，你是什麽樣的人，我豈會不知？你又何苦說出這些話來……此番來，不過是想告訴你，我在外麵等你，會一直等。”然後是他的腳步聲，剛走了幾步，卻傳來撲通一聲倒地聲。
“蕭逸”“蕭公子。”“蕭師伯”，離歌、蓮心、阿寶的驚呼聲。
洛塵轉身，幾步躍到了蕭逸身旁。
她扶起昏倒在地的蕭逸，這才發現他臉色慘白得嚇人，額上的虛汗浸濕了散下的一縷黑發，腰部崩裂開的傷口已在白衣上暈染開一大片紅。
心被一把無形冰冷的大手揪地生疼，洛塵抬頭吩咐蓮心：“快，快去叫太醫。” 聲音是幹澀而顫抖的，連抱住蕭逸的手也是微微顫著的。
“不，不用太醫。”蕭逸轉醒，握住了洛塵的手。
“蕭逸……”洛塵定定望著蕭逸，那般認真的，澹澹清眸裏似有什麽融化，似有什麽流動……
“洛塵，你還是在意我的。”蕭逸卻看著洛塵笑了，臉色那麽差，笑容卻燦爛的不像樣子。低低的聲音是沙啞虛弱的的，卻夾帶著陽光般的愉悅。
“蕭逸，你就不能顧念幾分自己的身子？”洛塵咬牙道，她是真的很生氣。
“我懷裏有藥，你幫我拿一下。”蕭逸說。
洛塵伸手到他懷裏拿藥，手貼到他滾燙的胸膛時，麵色一紅，忽而反應過來，他雖然受傷卻不至於虛弱到拿不到自己懷裏的藥吧？
果然，他一雙墨色黑眸裏卻流動著澹澹笑意。
“你，等你好起來，我……”洛塵咬唇道。
“等我好起來，你要怎樣？”蕭逸笑意更深、幾分憊賴。
“吃藥！”洛塵恨恨的喂他吃了一粒藥丸。
蕭逸笑著吞下。她嘴裏說著狠話，撫上他後背的手心卻已蓄滿內力助他將藥丸化開。
而此時的洛塵絲毫沒有注意到，她與蕭逸的言行舉止已像極了最親密的人，她自己卻絲毫未覺得有任何不妥，反覺得這樣再自然不過。
那樣相擁的姿勢在外人看來卻是親密至極。
“你們在幹什麽？”一道低沉威嚴而帶足了怒氣的聲音響起。
兩人抬頭，苻堅正怒氣衝衝的站在不遠處，身後跟著看好戲的皇後、慕容衝、慕容旖旎、苟沉碧等人。
來的真全啊，洛塵心道。她扶著蕭逸在旁邊的藤椅上坐好，這才過去行禮請安。
“真是郎情妾意的一出好戲呢。”慕容旖旎笑嘻嘻的說。
“咳，男女授受不親，光天化日之下的，像什麽話。”皇後滿眼厭惡，似乎不願再多看方才的那二人一眼。
“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些禮儀廉恥在吳洛塵、樊離歌這些人眼中向來是算不得什麽的。”苟沉碧笑得優雅，話卻惡毒。
慕容衝嘴角掛著一抹邪魅的笑，一雙勾魂的丹鳳眼笑眯眯的盯著洛塵看，好像真的是看到了什麽令人愉悅的好戲似的。
苻堅沒有理睬那三人的言論，紫眸中的怒火卻更勝，他一把拉起洛塵，沉聲道：“吳洛塵，朕的心意、朕的恩寵就是這般被你踐踏的？”
“哦？這就是陛下所謂的心意？所謂的恩寵？”蕭逸的聲音涼涼的傳來，他半靠半躺在藤椅上，一手支頤，顯得懶散又不羈。
“來人，將這闖入宮中的刺客給朕拿下。”苻堅放開洛塵，冷冷地吩咐侍衛。
“等等，陛下，您答應過我要放過他的。”洛塵道。
“朕沒有放過他嗎？可你們是怎麽對朕的？”洛塵的話又撩起了苻堅的怒火，下令道：“給朕將蕭逸和洛塵一起拿下。”
蕭逸要拔劍，洛塵護在他身旁，一把奪過他的劍道：“你還要不要命了！”
蕭逸繼續笑得酒窩深深：“洛塵，和你死在一起，蕭逸死而無憾。”
這都什麽時候了，這人還……洛塵無語，他這不是在撩撥皇上的怒火嗎，真是自尋死路。
苻堅做了一個手勢，周平領著侍衛將洛塵、蕭逸為人圍住。
洛塵袖中的白綾飛出，一道氣息將兩人護在中間。心下隻覺得對不起小阿耶，這下她可是給他闖了大禍。
眼看大戰在即，阿寶、離歌、蓮心急得團團轉，卻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