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思量便合雙飛去
“采薇，采薇你快出來。”海蜃樓的夥計小張哥站在酒樓門口衝著二樓的采薇喊。
剛從後堂出來的老板沉聲道：“別老是一驚一乍的，桌子凳子都擦幹淨，等一下客人來……”
“小張哥，怎麽了？”采薇叮叮咚咚的下樓跑過來。
“采薇，你看那邊，我是不是眼睛出問題了，為什麽我覺得那位神仙似的姑娘跟洛塵長得那麽像呢。”小張哥並未理睬老板的嘮叨，拉著采薇盯著遠處問。
老板有些沒趣，也湊過來朝那邊望去，這一看，亦驚奇的長大了嘴巴。
遠處款款走來兩人，俱是白衣墨發，飄逸如仙。女子略顯清冷、眸若寒星，宛如月下白梅；男子眉目溫潤，清淺而笑，好比冬日暖陽。
兩人身後跟著兩騎，白馬黑月、黑馬白月，並騎如雙。
還有一隻綠毛鸚鵡不遠不近的飛在二人上方。
“塵……塵哥哥？”直到洛塵和蕭逸在海蜃樓門口站定，采薇才睖睜著雙眸，猶豫著吐出了幾個字。
“塵哥哥？”蕭逸笑睨著洛塵。
洛塵不理他，伸手揉揉采薇的頭發，笑問：“怎麽，幾天不見，采薇便不認識我了？”
“你，你真是洛塵？”老板闔上張了許久的嘴巴，方問出這句話來。
“老板。”洛塵頷首向老板打招呼。
“丫頭，你回來了？”王適之笑著走過來。
“阿翁。”洛塵的笑裏更多了幾分暖意。
“阿翁，你早就知道？”采薇轉頭怒視她阿翁，眼圈卻已經紅了。
“采薇，我……”王適之突然明白，自家孫女好像真的認真了。
“采薇，是我不好，我不該一直瞞著你。”洛塵忙解釋。
“你們，你們都騙我……”采薇哭著跑開。
“這丫頭，我去看看她。”王適之抱歉一笑，轉身去看采薇。
蕭逸似笑非笑的看著洛塵。洛塵尷尬的咳了一聲，道：“老板，這次我們是想在這裏住幾天，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老板忙道。其實上次讓洛塵離開，他一直覺得過意不去，那些人來也來過了，現在洛塵隻是個客人，他當然不無不可。匆忙吩咐著小張哥幫洛塵他們牽馬收拾房間。
……
洛塵望著不遠處獨自一人麵朝大海而坐的采薇，微微歎了口氣，一直以為這丫頭以前說得那些都是孩子話，沒想到她會當了真。唉，現在的孩子都這麽早熟嗎？她十一歲時哪裏會想到這些？每天想地不過是如何練好功，好有一天像陸老頭一樣身輕如燕、來去無蹤；還有便是每天讀書寫字，想著讀了書便可明白小阿耶所思所想，然後有時候也會對著那滿屋子的書發呆，惆悵著這輩子什麽時候才能把這些書讀完呀……
嗬，思緒又跑到哪裏去了，洛塵走過去坐在采薇身旁。兩人像以前一樣，一起看著大海，不同的是采薇沒有像以前一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終是采薇耐不住寂寞，轉頭看了洛塵一眼。她不得不承認，塵哥哥……不，塵姐姐穿著女裝更好看，可是，可是……
洛塵看著采薇無比糾結的神情，倒是先笑了：“怎麽，多了個姐姐你不開心？”
采薇揉了一下鼻頭，囁嚅道：“也不是……”
“哦，那是什麽？”
“我隻是在想，塵姐姐你是女子，那我該嫁給誰啊？”采薇望著大海無比惆悵的說。
“……”洛塵。
“哈哈哈……”身後傳來清朗的大笑聲。
洛塵不用轉頭也知道是誰。
采薇卻轉頭狠狠地瞪了蕭逸一眼。
蕭逸微怔，帶著無辜的神情問：“小妹妹，我哪裏得罪了你？”
采薇憤憤道：“你搶走了我的塵……姐姐。”
“ ……”洛塵啞然失笑。
“啊？這樣啊……”蕭逸施施然坐在了洛塵左前方的一塊礁石上，又含笑道：“大不了你以後的夫君我幫你找。”
“真的？“采薇覺得蕭逸看起來好像順眼了些。
“說說看，你想要什麽樣的夫君？”蕭逸問。
采薇以手撐著下顎認真思考起來：“嗯……我要，他看起來要像塵姐姐穿男裝時那麽冷酷。武功也要像塵姐姐那麽高，書讀得要同阿翁那麽多。還有……”
“還有什麽？”蕭逸唇角含笑。
采薇一側頭便看到蕭逸笑得酒窩深深、燦若朝陽，一時竟有些發癡，“唔，他笑起來還要像蕭大哥你這麽好看。”采薇道，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蕭逸假裝咳了一聲，稍稍收斂了一下自己那晃花人眼的笑容。
這下倒是洛塵笑了，看著采薇那副小花癡的樣子道：“那我把他送給你好了。”
“你舍得？”竟是采薇與蕭逸一口同聲，隻不過一個是睖睜詫異；一個是戲謔玩笑。
“……不舍得。”洛塵微微垂眸低聲道，卻不是玩笑的神情。
蕭逸和采薇俱是一愣。蕭逸沒想到洛塵會說出這話來，采薇則是在想，塵姐姐方才那一低頭的樣子當真好看，現在，她是真的接受了塵姐姐是女子的事實，隻有女孩子對著自己心愛的男子時，才會有那般溫柔銷魂的舉止。
……
兩人在海蜃樓一住便是半個月，蕭逸的傷口恢複的很好。當然，心情更好。其實洛塵也很開心，隻是她從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倒是王適之有時候會笑著打趣一句：“丫頭，氣色看起來不錯啊。”采薇會湊過來問：“阿翁，我呢我呢？”王適之會刮一下她的鼻子說：“你的氣色一直都不錯。”
洛塵和蕭逸喜歡去海邊，看日升日落、看潮起潮退，有時候隨意的說著話，有時候就隻是安靜的看海。
海浪輕輕拍打著沙灘，近海處是一片澄清，像一塊起伏波動著的翡翠，重重疊疊的海浪盡情地把天光吸納搖勻；遠處海天一色間，白色的海鷗起起落落、盤旋自在。
洛塵想，原來兩個人看海和一個人看海是如此不同，一個人看海有時候莫名會想流淚，兩個人看海心裏卻是這樣平靜，有一種天荒地老的感覺。
“洛塵。”身旁的人輕喚。
“嗯。”
“洛塵。”
“做什麽？”
“洛塵，有你在身邊真好。”
“……”
“洛塵，等我們老了還坐在這裏看海可好？”
“不好。”
蕭逸有些失望的看向洛塵，洛塵狡黠一笑：“我是說我們為何還坐在這裏看海呢，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看海呀。”
“洛塵，你是說……”蕭逸清澈的黑眸霎時熠熠生輝，宛如星光墜入。
“傻子。”洛塵輕笑一聲，起身離去。
蕭逸忙起身跟上去，唇角的酒窩裏盛著滿滿的笑意。
（二）
兩人回去時看到老板正惴惴不安的等在酒樓門口。洛塵走過去問：“老板，出了什麽事？”
老板有些緊張的說：“那些人又來了。”
洛塵皺眉，苻妍還有完沒完？
老板又道：“還有一位裝扮高貴的娘子。他們在裏麵等你。”
苻妍也來了？洛塵和蕭逸對視一眼走進酒樓。
苻妍正坐在二樓上喝茶，看上去高貴嫻雅、端莊美麗。看到走上樓來的洛塵和蕭逸，她溫婉一笑：“洛塵、蕭逸，好久不見。”看上去還真像是舊友重逢那麽回事兒。
洛塵淡淡道：“不過一年多未見，算不上很久。”
苻妍輕笑：“洛塵，你是巴不得這輩子再也不與我相見吧？”
洛塵沒有接話，表示默認。
苻妍的笑意一澀，她想起了那個人，那人說：“此生不複再見。”
“他還好嗎？”苻妍有些苦澀的問。
洛塵有些無語，想不通苻妍這麽聰明個人，怎麽就這麽放不開？
倒是蕭逸輕歎了口氣，接話道：“妍郡主覺得他會好嗎？名聲受損、親人別離、君臣生隙……妍郡主愛人的方式委實太過特別，我想，不是誰都能夠承受的。”
苻妍臉色一僵，被蕭逸刺得半天沒說出話來。半晌方訕訕道：“洛塵，我想單獨跟你談談，我們去海邊怎麽樣？”
洛塵朝蕭逸微微頷首，和苻妍一起去了海邊的山崖上。
……
兩人站在高高的望海崖上，放眼望去，滿眼都是整幅整幅粘稠得化不開的藍，似是天空不小心掉在了海裏，亦或海天本就連在一起，從不曾分離。
海風吹過，懸崖邊上的兩人俱是衣袂飛揚，宛如仙子。
片刻，苻妍先開口道：“洛塵，東萊郡的海其實比這裏還美呢。”
洛塵倒沒想到苻妍會先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倏而想起了年少時大家一起玩鬧的時光，便也接話道：“每日看著這寬廣的大海，聽著平靜的海浪，你卻還是放不下嗎？”
“也沒有什麽放不下的。其實，他沒做錯什麽，他隻是不愛我。對你，以往種種，都不過是遷怒罷了。”苻妍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似是在談論他人之事。
洛塵看向苻妍，既然已經看開，又何必對她窮追不舍、苦苦追殺？
苻妍似知洛塵所想，淡淡一笑道：“也許你不信，其實真正想殺你的人並不是我。”
“那是誰？”
“慕容旖旎，我欠了她一個人情，不得不殺了你還了她的人情。”
“那個所謂的人情就是她幫著你算計了我？其實，說來說去都不過是你們倆合計著算計我、刺殺我，倒被你說成了君子之諾、還情報恩之類的正事。”洛塵嗤笑道。
苻妍也笑了：“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兒。不過，吳洛塵，就是你這副什麽都不爭、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才遭我們記恨呢。”
洛塵無語，她躲著她們也有錯？
苻妍又道：“你不在乎，你不爭，可是你卻什麽都有，皇上，王景略，還有蕭逸，他們哪一個不是世間奇男子？若是被別的女子得到他們中的任何一人，便是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吳洛塵，你又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他們三個的愛呢？”
洛塵苦笑：“隨便得到他們三人中任何一人的愛當然是幸事，可是同時得到三個恐怕便是痛苦多於幸福了。”
苻妍一愣，倏而也笑了：“倒也是。”
兩人這個樣子，倒真是有些敘舊的感覺了，苻妍又道：“你還是小心些慕容旖旎吧，她好像不會那麽容易放過你。”
“她為何如此恨我？若是燕國滅國之事，她不是更該怨恨皇上？”
“因為她愛皇上，而皇上心裏的那個人卻又是誰？”苻妍盯著洛塵。
洛塵：“……”女人的愛有時候真可怕。
“談完了沒？”蕭逸躍上山崖護在洛塵身側。
苻妍有笑道：“才這麽會兒就擔心了？”又看他護著洛塵的樣子，嗤笑一聲，“蕭公子，吳洛塵她有武功傍身，本郡主還能害得了她不成？”
蕭逸笑得好整以暇：“妍郡主謙虛了，若是比心計害人，我家洛塵就是有十個也是比不過郡主的。”
“你……”苻妍氣結，轉而卻又笑了：“也罷，以前算是我對不住洛塵，今日一別，就後會無期吧。”苻妍說完走下山崖。
洛塵因他那句“我家洛塵”有些赫然，又有些好笑的看著蕭逸說，“你何時也變得這麽毒舌了？”
蕭逸沒好氣的說：“我看你對誰都好心，除了對我。”
洛塵默然坐到了懸崖邊上，沒有接話。
蕭逸挨著她坐下來，“我開玩笑的。”
“嗯，我知道。”
海浪陣陣，海風聲聲，
遠處，夕陽西斜，給蔚藍的海水鍍上了橘色的霞光，顯得溫情脈脈。
“蕭逸，我們是不是該離開了？”
“嗯，你想去哪裏？”
“江南吧，你說過的，那裏山水旖旎、風景如畫。”
“好，我帶你回家。”
“回家？”
“嗯，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家在江南？”
“沒有？”
“嗬，洛塵，其實琅邪郡算是我的老家。你一路循著我家的方向走，你說，這算不算是緣分？”
“琅邪郡是你老家？”
“嗯，這些事以後慢慢告訴你。”
……
……
夕陽西，兩個影子相互的依偎、成雙成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