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相知相戀亦相思
武侯王景略薨,東晉乘機襲擊秦晉邊境汝南郡,秦帝苻堅派平陽王苻融帶兵助汝南郡守抗晉。至第二年春,被東晉奪取的懸瓠城突發疫病,並迅速向整個汝南郡擴散。兩軍休戰,共抗瘟疫。
長安接到瘟疫軍報之時,蕭逸和洛塵正準備離開長安,在宮裏與苻堅告別。
聞此消息,蕭逸決定與秦國派出的太醫一同前往懸瓠城。
“我也一起去。”洛塵說。
“不行。”卻是蕭逸與苻堅異口同聲。
洛塵看了他二人一眼,倔強的以沉默表示抗議。
蕭逸道:“洛塵,這是瘟疫,你去不但幫不上忙,若是染上疫病……”
苻堅也勸道:“是啊,這可不是打戰,不是武功高計謀深便可,洛塵你去了反而給蕭醫師添麻煩。”
洛塵知道他們說的在理,可就是因為是凶險的瘟疫,她才放心不下蕭逸。
蕭逸軟了語氣:“放心,我會回來。”
洛塵也看著他:“我等你,會一直等。”
蕭逸看著她的眼睛,心裏生出不舍來,卻知道自己不得不走。
苻堅看著他們戀戀不舍的樣子,心裏滋味難辨。
……
離歌到雲棲苑時,洛塵正在專注的翻書,她麵前的書案上還有厚厚的好幾摞。離歌走過去翻了翻,全是醫書,歎道:“你現在翻看醫書有什麽用,遠水解不了近渴。”
洛塵抬頭揉了揉額角,“我豈會不知,不過離歌,等待真是件可怕的事,有時候我覺得現在的一天過得有一年那麽漫長,翻看醫術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都已經兩個月了,也不知汝南郡的疫情如何?”
離歌打量著她,半晌方道:“洛塵,你現在是真在乎蕭逸,因為在乎,所以才這般度日如年、憂心如焚。”
洛塵也看向離歌,“你呢,你不是也一樣憂心楊敏之,雖然你明知你們再也不可能。”
離歌沉默了,楊璧去年冬天隨平陽王一起出兵,暴發瘟疫之後便隨軍留在汝南郡,阻止疫病蔓延,她日日擔心,不知他可還好,千萬別染上那勞什子的瘟疫。
……
“娘子,乞伏王子在府外徘徊了許久。”蓮心端著點心進來打破了屋子裏的沉默。
洛塵看了離歌一眼,“可要請他進來?”
離歌淡淡道:“你是主人,要不要請他進來幹我何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若不幹你事,人家堂堂的鮮卑王子何苦在我明府外麵挑兮達兮?”洛塵含笑戲謔。
離歌鬱悶的看洛塵一眼:“我知道你現在思念某人,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也不必事事以己度人吧?”
洛塵也不理她,吩咐蓮心道:“既然離歌如此說,那便請乞伏王子進來好了。”
離歌想說什麽,卻又作罷,裝模作樣的拿起一本醫書看起來。
洛塵笑著提醒:“喏,書拿倒了。
……
這個時節,春光正好。洛塵命人將乞伏乾歸請到了梨花開得正好的流韻軒,沒想到與乞伏乾歸同來的還有慕容衝。
洛塵看向蓮心,蓮心微微搖頭,顯然慕容衝是後來到的。
慕容衝似笑非笑的睨著洛塵,“怎麽,洛塵娘子不歡迎本王?”
是啊,她躲他還來不得呢,可是人家既然都已經來了也不能趕出去,便道:“中山王乃是稀客。”
慕容衝麵色不愉,她就這般不待見他?
乞伏乾歸平時是個再爽朗不過的人,見了離歌後卻顯得有些局促。
四人落座後,洛塵有些好笑的打量著乞伏乾歸,無論是穩重儒雅的楊敏之還是爽朗大方的乞伏乾歸,怎麽到了離歌麵前都變得傻乎乎的?果真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她不禁想到了蕭逸,那個人在她麵前好像從來不會局促羞澀,他總是能看透她,又恰到好處的站在她身旁。
“洛塵?”慕容衝說了什麽,離歌見洛塵在走神,喚了她一聲。
“嗯?什麽?”洛塵回過神來,正撞上了慕容衝似打量、似探究的眼神。
“吳洛塵,你在想什麽?”慕容衝問。
“我想什麽,幹你何事?”洛塵有些惱怒的回他一句。
乞伏乾歸看慕容衝臉色不好,怕這兩人又吵起來,忙岔開話題道,“洛塵,離歌,我們去踏青如何?”
離歌睨他一眼,“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踏青?”
慕容衝不鹹不淡的說:“什麽時候,不就是汝南郡鬧瘟疫嘛,反正汝南郡距離長安還有十萬八千裏,就算是死,還輪不到我們。”
洛塵臉色一寒,冷冷的看著慕容衝。
慕容衝看著洛塵的神色,倒是樂了:“古人言‘善騎者墜於馬、善水者溺於水’怎麽,擔心蕭逸會……”
“閉嘴。”洛塵起身嗬斥道,眸光冰寒一片。
“鳳皇他不是這個意思。”乞伏乾歸忙起身打圓場。
“娘子,楊公子回來了。”有家仆匆匆進來稟道。
“楊敏之?”洛塵心頭一喜。
離歌也站起來,有些緊張的盯著那家仆。
“是敏之公子。”那家仆道。
“快請。”洛塵一邊吩咐,和離歌兩人也忙迎了出去。
慕容衝和乞伏乾歸跟在她們後麵,一個麵無表情、一個神色懊惱。乞伏乾歸也聽說過離歌和楊璧的事,看她到現在還這麽緊張在乎楊敏之,他心裏又是懊惱又是失落。
……
在相距幾步之遙處,離歌和楊璧同時駐步,兩兩相望,似是有千言萬語,又似無可說起。
他回來了,雖然看上去有些憔悴,卻並未染病受傷,這便很好,這已是最好,其實什麽都不用說。
兩人相視一笑,楊璧說:“離歌,我回來了。”
離歌眼裏有了霧氣,望著他展顏一笑:“嗯,回來就好。”
洛塵問:“敏之,疫情可是控製住了?蕭逸呢,他有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楊璧看著洛塵,竟似是難以啟齒,他抿了抿唇方道:“沒有找到根治疫病的藥方,死了很多的人。晉國和秦國兩國都放棄了。”
“什麽叫放棄了?”洛塵心頭一緊。
“兩國都放棄了懸瓠城,得了瘟疫的人全都被圈禁在懸瓠城自生自滅。雖然有些殘忍,不過,這也是為了防止疫病擴散到其他地方。除了駐守在懸瓠城外的軍隊,其他人包括太醫全都退出了懸瓠城。”
“那蕭逸呢,他是不是也跟太醫一起回來了?”洛塵已顧不得管他人的死活。
楊璧沒有答話。
洛塵急了:“他是不是回了聖手堂,我去找他。”說著就要往外跑。
“洛塵。”楊璧拉住她。躊躇道:“他沒有回長安,回了建康。”說話的時候眼神卻不敢看洛塵。
“為什麽?”
“你自己看。”楊璧將一封信箋遞給洛塵。
洛塵迫不及待的打開,讀著,讀著,臉上漸漸失去血色,眸光也越來越冷。
“洛塵,怎麽了?”離歌擔心的問。
洛塵有些失神的將信箋遞給離歌,信箋上寫的是:
“洛塵,逸本是江湖隨性之人,這些年卻執念於兒女情事,經瘟疫一事,堪破死生、堪破情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今與卿長決,不必相尋、亦不必相等。此去經年,莫如相忘。望,自行珍重。”
離歌看完後破口大罵:“什麽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什麽叫堪破死生、堪破情事。蕭逸這混蛋說的這是什麽混賬話。”
楊璧一直沉默著。
慕容衝卻是若有所思的看了楊璧和洛塵一眼。
洛塵驀地盯住楊璧,冷聲問道:“敏之,蕭逸他到底在哪裏?”
楊璧目光閃爍:“洛塵,信上不是都說得很清楚……”
洛塵隻緊緊的盯著楊璧,“敏之,你要騙我到什麽時候?蕭逸他騙我,你也騙我,你告訴我,他到底怎麽了?他是不是……”說到後來,洛塵的聲音裏已帶出了哭腔,連抓住楊璧胳膊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離歌也覺出了不對,問道:“敏之,到底怎麽回事?”
楊璧咬咬牙,似下定了什麽決心,“洛塵,蕭逸他沒回建康,也沒有回長安,他還在懸瓠城。他說他不能放著那些病人不管,可這次的瘟疫太過凶險,他是怕自己……所以才托我帶這封信給你。”
“他可染了疫病?”洛塵問。
“我離開時還沒,現在,現在誰也不敢確定……”
“蓮心,幫我收拾東西。我要去懸瓠城。”洛塵轉身吩咐蓮心,這時她已鎮定下來。
“洛塵,不可。”“娘子,不可。”周圍幾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洛塵淡淡的笑了一下,對離歌道:“離歌,他去哪裏,我便去哪裏。今日一別,恐相見無期。以後,你自己珍重。”
“洛塵。”離歌抱住洛塵,心裏萬分不舍,卻也知她是攔她不住的。洛塵這樣的人,外表冰冷,卻是至情至性,不愛則以,一旦愛了,便是傾心相付,死生不渝。
其他人也都知道勸不住她,蓮心收拾好行囊,卻一邊掉眼淚一邊死死的抓住包裹不肯放手。
洛塵拍拍她的手安慰道:“蓮心,以後你就跟著離歌……”
“不,娘子,蓮心等你回來。”蓮心哭出聲來。
洛塵拿過包裹,轉身上了家仆牽來的馬。
“吳洛塵。”慕容衝此時方恨恨的喊了一聲。
洛塵坐在馬上看著他,卻見他俊美無儔的臉上一絲血色也無,好看的鳳眸中似燃燒著兩團怒火,“吳洛塵,你真的想好了?”他上前一步抓住黑月的韁繩。
“慕容衝,後會無期。”洛塵看他一眼,拉過繩子,又對眾人行了一禮,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