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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誓言 (二 上)

  第一章 誓言 (二 上)

  “本次黑石遊擊隊內部選舉,到會者十七人,參加投票者十七人,全部選票為有效票!張鬆齡同誌以一票微弱優勢領先於鄭覺民同誌,當選為.……!”當紅胡子大聲確定張鬆齡被大夥推選為黑石寨副大隊長時,整個帳篷內立刻響起熱烈的掌聲。包括剛剛在選舉中落敗的老鄭,也非常大氣地帶頭以掌聲向張鬆齡表示祝賀,絲毫不以自己的落選為意。


  而幾個曾經跟張鬆齡多次同生共死過的弟兄,鼓起掌來分外的賣力。他們都堅信,張鬆齡甭看年齡小,參加隊伍時間短,卻更適合接紅胡子的班兒,進而帶領這支隊伍走向勝利的終點。畢竟張鬆齡到來之後,獲取的那些勝利果實大夥都親口品嚐過。而在此之前,遊擊隊雖然也打過很多勝仗,卻沒一次像張鬆齡參與指揮的那樣,勝得酣暢淋漓。


  “下麵,讓我們繼續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張副大隊長給大家講幾句話!”紅胡子的手向下輕輕壓了壓,然後繼續大聲宣布。。


  “啪啪!啪啪!啪啪!”掌聲如雷,每名遊擊隊骨幹都把目光投到了張鬆齡的臉上,眼睛中寫滿了鼓勵與期待!


  “我,我……”張鬆齡紅著臉向大夥鞠躬,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震撼,同時還有另外數種滋味蜂湧而至,在他的胸腔內糾纏翻滾,讓他根本想不起該說些什麽才好。正在他暈乎乎找不到東南西北的時候,帳篷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緊跟著,有股冷風推門而進,“報告大隊長!晉綏軍獨領營的周營長帶著兩個連的騎兵奔咱們營地來了,據流動崗哨匯報,目前他的隊伍距離這邊已經不到五裏,二十分鍾之內肯定能趕到!”


  “怎麽會是他?!哨兵看清楚了麽?”“兩個連,怎麽會這麽多人?”“今晚誰負責值班,怎麽他自己沒過來?!,”眾骨幹們臉上勃然變色,再顧不上聽張鬆齡的就職演說,不約而同扭過頭,大聲追問!


  前來匯報的小戰士被問得應接不暇,愣了好一陣兒,才結結巴巴地回應,“我,我不知道!是小鄭隊長讓我過來匯報的,他已經帶著一個小隊的戰士迎了上去。估計,估計 這會兒已經快跟周營長碰上頭了!”


  聞聽此言,眾人心中愈發著急,嘴裏說出的話也愈發地不講究,“這家夥肯定沒懷好意!”“奶奶的,當初咱們遇險,他見死不救!如今居然還想趁火打劫!”


  “大夥靜一靜,拿出點兒男兒氣概來!別讓周黑子給小瞧了!”一片紛亂的議論聲裏,大隊長王胡子的話語宛若定海神針一般,讓每個人懸在嗓子眼處的心髒瞬間找到了支點。


  “他,他,他恐怕是前來示威的!”眾人心中不再向先前一樣慌亂,但對周黑碳此番前來的目的,依舊不敢往善良的一麵去想。三個多月前,日偽軍向遊擊隊發動偷襲。按照黑石遊擊隊和晉綏軍獨立營之間的守望互助協議,紅胡子在得到確切消息之後,立刻向周黑碳發出了求援電報。然而直到遊擊隊被日寇逼得無處安身,不得不躲進沙漠暫避其鋒櫻的時候,周黑碳的獨立營依舊沒有任何表示。非但沒有按照事先的約定向黑石寨縣城發起佯攻牽製日軍和偽軍,甚至連封答複的電報都沒給紅胡子回。


  此刻草原上嚴冬已至,剛剛遭受了一場重大挫折的遊擊隊在寒風和暴雪的夾擊中艱難求生,周黑碳卻又突然帶著比遊擊隊所有兵力一倍還要多的人馬趕了過來,若說他隻是想向遊擊隊表示一下慰問,凡是智力水平正常的人,有膽子相信麽?

  “小鄭已經迎上去了,但是到現在還沒響槍,說明周黑炭並不沒打算跟咱們兵戎相見。既然不打算兵戎相見,無論是他單槍匹馬來了,還是帶著隊伍來了,都是咱們遊擊隊的客人。咱們這些做主人的,都不能失了禮數!”目光迅速從大夥臉上掃過,紅胡子繼續不疾不徐地說道。


  每一名被他目光掃到的遊擊隊骨幹,都默默地點頭。是啊,無論周黑碳帶多少人前來,隻要雙方還沒動手火並,他就是遊擊隊的“客人”。大夥這些做主人的,就無論如何都沒有將客人拒之門外的道理。否則,隻會令對方越發看低了遊擊隊的實力,接下來的行為愈發有恃無恐。


  “大隊長說得有道理,越是在這種時候,咱們越是得端起幾分主人的架子來!”張鬆齡第一個理清了思路,主動站出來替紅胡子分憂。“我看這樣吧,由我和趙中隊長各自再帶一個騎兵小隊,到營門口夾道歡迎周黑炭。我們三個算得上是老朋友了,彼此之間有話可以說得更直接些。王隊和大夥在營裏頭該宰羊就宰羊,該燒開水就燒開水。周黑炭大老遠頂風冒雪地來看咱們了,咱們怎麽著也得給他弄上一口熱乎吃的!”


  “大老遠”和“頂風冒雪”幾個字,他故意咬得非常重。大夥都是老遊擊了,一聽,就知道新任副大隊長點明了對方的劣勢所在。的確,獨立營的人馬多是多了些,可大雪天連續趕了幾百裏的路,此刻肯定已經是強弩之末。真的動起手來,在遊擊隊準備充足的情況下,周黑炭未必能賺到多少便宜走!


  “行!我覺得這樣安排挺好!”大隊長紅胡子嘉許地點點頭,對張鬆齡的提議表示讚賞,“迎接貴客的任務就交給你和老趙了,其他事情我來安排。老鄭,你去把所有人都給我叫起來。老馮,你找幾個人人,騎著馬去給在臨近兩片綠洲裏避難的老鄉們也送個信過去。免得等會兒營地裏有熱鬧可看的時候,不小心嚇到了他們!小周,你帶幾個人去抓羊!老張,燒開水的事情交給你,順便在營地內多點幾堆篝火。咱們手頭帳篷不夠,客人大老遠來了,烤烤火驅寒的招待總是能做到的!”


  兩位正副隊長表現越鎮定,大家夥心裏越覺得踏實。紛紛大聲答應著,轉身出外去執行命令。


  趁著大夥都忙碌的時候,紅胡子起身將趙天龍和張鬆齡兩個送到了帳篷外,一邊走,一邊低聲跟二人商量決定一些具體的細節安排。待將後麵二人送到營地門口了,整個“招待”方案也基本完善了起來。除了先前的布置,又多出了幾處“體貼”的準備,盡量要讓客人感到賓至如歸。


  兩個騎兵小隊早已在門口集結待命,趙天龍和張鬆齡兩個鄭重向紅胡子敬了個禮,然後縱身跳上了馬背。“駕!”隨著低低一聲催促,二十多匹駿馬齊齊張開四蹄,飛一般衝進了漫天風雪當中。


  沙漠地帶缺乏山丘和樹木遮擋,北風又冷又硬。夾著米粒狀的小雪砸在人的臉上,像刀子割得一般疼。然而,張鬆齡的心裏卻是燙得厲害,像裏邊埋著一團烈焰。他是黑石遊擊隊的副大隊長了,就在十幾分鍾之前,弟兄們通過不記名投票的方式,將黑石遊擊隊交到了他的手上。大夥相信他能將這份基業傳承下去,相信他能帶領整個遊擊隊重新振作起來,再塑輝煌。


  雖然他加入遊擊隊的時間隻有短短一年零幾個月,可大夥卻相信他更甚於已經在遊擊隊中跟大夥並肩戰鬥了十幾年的老鄭。他不能,也不敢辜負這份信任,哪怕為之付出自己的一切。


  而如何應對周黑碳的突然到來,便成了他出任副大隊長之後的第一腳。踢出去,今後的工作就可能是一帆風順。如果不小心在這道門檻上崴了腿,恐怕今後即便有紅隊和趙天龍的全力支持,在大家夥眼裏,他說話的效力也會打上一個巨大的折扣。今後的工作也會平添許多變數和困難。


  正亂七八糟地想著,忽然聽見趙天龍在耳畔大聲說道:“你別太著急了,我了解黑子的為人,他的本性其實並不壞!”


  “啊——!”風太大,張鬆齡隻聽到了最後半句,愣了愣,扯開嗓子大聲回應,“你說什麽?誰的本性並不壞!”


  “我是說周黑碳!他隻是不幸做了馬賊頭的兒子,才不得不繼續當馬賊。其實,並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不像黃胡子一般!”趙天龍側過頭來,欠著身子衝張鬆齡的耳朵叫喊。


  “噢——!”這回,張鬆齡終於聽清楚了,同時心裏又多出了幾分困惑,“那你認為,他幹什麽來了?總不會是怕咱們隊伍損失太大,給咱們送兵源和補給來了吧?!”


  “那倒不會,我估計他是有點兒身不由己!”趙天龍想了想,繼續替周黑碳的詭異行為辯解,“你想想,他現在是國民黨那邊的營長,上頭團長,旅長,師長一大堆。萬一其中有人起了什麽歪心思,他即便不樂意,也少不得要應付一番!”


  “有這種可能!但咱們多做些準備,也沒什麽壞處!”張鬆齡點點頭,對趙天龍的判斷表示部分讚同。跟周黑碳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他對這個人的品性也多少有幾分了解。講義氣,重承諾,並且有那麽一點點兒膽大妄為。這些在某種程度上而言都可以算做是優點。至於缺點方麵,最令人感到別扭,同時也最令人不放心的就是,此人骨子裏有些官迷兒。如果晉綏軍上層真的有人拿高官厚祿為誘惑,鼓動他在遊擊隊背後捅刀子的話,隻要價錢出得足,此人也斷然不會手下留情。


  “準備肯定是應該的,草原是哥講究實力的地方,沒有實力,什麽都是白扯!但是一會見了麵,你先別急著質問他。由我先跟他裝一會兒糊塗,把他捧到一個高位上,看他怎麽好意思自己打自己嘴巴!!”趙天龍點點頭,繼續跟張鬆齡商量。


  “你盡管按自己的想法去做,需要的時候,給我個眼神!”張鬆齡對好朋友向來是毫無保留地信任,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對方的請求。


  兄弟兩個邊走邊商量,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得飛快。一轉眼,前方的風雪裏,已經有昏黃的燈光閃了起來,緊跟著,幾十匹渾身上下掛滿了冰瘤子的戰馬從雪幕中疾馳而出,當先一個穿著黃綠色的將校呢軍裝,披著猩紅色大氅的,正是大名鼎鼎的黑胡子,晉綏軍獨立營長周黑碳!

  緊跟著,又是十幾匹戰馬飛奔而至。第二中隊一小隊長鄭紅旗帶著麾下十幾名弟兄端坐在馬背上,咬緊牙關挺胸抬頭,單薄的土布軍裝被風雪凍得比鐵甲還要堅硬。


  “讓開道路,歡迎咱們的客人!”張鬆齡毫不猶豫地扯開嗓子大喊,命令騎兵們向左右兩側閃開,以騎兵之禮,歡迎遠道而來的貴客。


  “是!”跟在他和趙天龍兩個身後的騎兵,都是遊擊隊中碩果僅存的精銳。扯著嗓子答應一聲,立刻將馬頭撥偏,給“客人”讓出一條足夠寬闊的通道,然後以趙天龍、張鬆齡二人為中心,分左右自動形成兩條筆直的縱隊,佇立在通道兩邊,恭候“客人”的檢閱。


  周黑碳身後的隨從們立刻緊張了起來,一個個將帶著皮手套的手悄悄按在了腰間,隻周黑碳一聲令下,就抽出刀來,與遊擊隊員們針鋒相對。


  還沒等周黑炭做出指示,張鬆齡又扯著嗓子大喝了一聲“敬禮!”,隔著十多米的距離,帶頭將哥薩克長刀抽了出來,平平地舉到身前,刀尖與鼻梁等高。“敬禮!”眾騎兵們大聲重複,按照自家副大隊長的示範,也將哥薩克軍刀抽出來,舉在麵前,頂著漫天的風雪,排出一道鋼鐵長廊。


  周黑碳顯然是第一次受到如此禮遇,臉上的表情登時就不自然起來。趕緊將戰馬的韁繩用力扯了扯,放慢前進速度,然後雙手在胸前作揖,同時大聲寒暄:“龍哥,胖子,你們這是幹什麽?才幾天沒見,咱們兄弟就這麽生分了麽?!”


  “不生分!不生分。這麽冷的天氣,你周黑炭還沒忘了過來看看我們。我們兩個,哪好意思太怠慢了你!”按照兄弟兩個剛才商量的結果,趙天龍收起最具性格的闊背長刀,跳下坐騎,大笑著迎上前去,衝著周黑碳敞開寬闊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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