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D2

  就在胡思亂想中,黎小念睡了過去。


  不知道幾點才睡著的,但第二天淩晨4點鍾的鬧鍾響起時,黎小念真的很想掐掉它!

  她曾經試過,結果丟了飯碗,壞了名聲。


  沒有多作耽擱,黎小念掀開溫暖的被窩,下床進衛生間洗漱化妝。


  走出大樓時天還未亮,可行人依舊不少。大都像黎小念一樣,裹緊大衣、行色匆匆、低著頭自顧自地趕著路。


  夢想的道路上,誰不是踽踽獨行?


  這一次,黎小念接到的是一個替身的通告。


  雖然替身和大明星享受著同一個攝影師的拍攝,但其實替身隻負責枯燥無味的那部分工作,包括站位、測燈光、配合攝影師調試角度等等。


  替身做好了這些準備工作後,導演就會派人去通知藝人前來拍攝,美曰其名,節省藝人的寶貴時間。其實,舞台真正的輝煌還是留給那些大明星的。


  起早貪黑地趕地鐵,做著最苦最累的工作,拿著不到別人千分之一的薪水。


  可盡管如此,黎小念也不想回夜場上班。


  在這裏,她起碼有尊嚴,而不是僅供男人隨意挑選的玩物。


  隻是這一天,讓黎小念沒想到的是,對她印象不深的陳總,竟會主動給她發消息。


  自從昨天下午的對話結束後,黎小念沒有再回複陳總,她本以為兩人的交集會就此結束,卻被陳總下午4點多時突如其來的一句“在幹嘛呢?”,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收到手機振動時,黎小念正蜷縮在拍攝現場的一張椅子上,百無聊賴地等待下一個機位的站點。


  從外衣口袋裏艱難地拿出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內容時,黎小念不免有些受寵若驚,但她還是誠實地回道,“在拍攝現場”,為此,黎小念還拍了一張現場攝影棚的照片過去。


  陳總回了一句“好吧”後,又問她“你是做什麽的呀?”


  黎小念漸漸習慣了陳總這種小女子聊天式口吻,她想了想,最終打下“平麵拍攝,偶然接一些線上翻譯的活”


  這話半真半假吧,平麵拍攝就是跑龍套,線上翻譯就是偶然充當一下外國友人和中國友人之間的傳話筒。


  也許是女人天生的自尊心使然,總是不想讓對自己有好感的異性看輕自己。


  更可況,陳總可不是一般人。


  年紀輕輕,卻身居高位。


  手段、見識、城府,無一不在她之上。


  陳總看到後,過了一會,仍是簡單地回了一個“好吧”。


  剛開始認識的時候,無論黎小念說了什麽,陳總都不會回複“哦”。


  “哦”這個字太過冰冷、敷衍、不耐煩,以及迫不及待想結束話題的心態。


  “好吧”,更多的是代表一種無奈和縱容。


  這一點,後來黎小念感覺得真切。


  她後來每發次發消息,陳總要麽不回,要麽就是一個“哦”字打發了她。


  而她居然還能在收到“哦”字後,還能死皮賴臉地、滔滔不絕地說上一堆。


  所以在後來的聊天記錄裏,滿屏的都是無處安放的卑微,和無人問津的愛意。。。


  陳總發了“好吧”後,黎小念自然沒有自找話題地聊下去,一是她當時對陳總沒興趣,二是她覺得陳總的目的太明確。


  也許是得不到的永遠都在騷動,她的答案從一開始一直都擺在那裏,再聊下去也不會改變什麽。


  過了一會,陳總又發來了一條消息,“今晚喝酒嗎?”


  黎小念看到這話眉頭下意識地一皺,這話問的很隱喻,可大家都是成年人,陳總的目的已經很明確了。


  可黎小念卻猶豫了,理智告訴她應該馬上拒絕,可現實又在逼迫她接受。


  每個月3000的房租,單靠昨晚陪酒得來的1350遠遠不夠,其中還沒有包括吃穿用度、水電費上的開銷。


  黎小念試探性地回了一句,“陳總,如果我隻陪酒,會有小費拿嗎?”


  她這麽問,一來表明自己隻陪酒不陪睡,二來表明她陪酒的目的隻是為了賺小費。


  陳總是個聰明人,不會看不懂的。


  這次對方回複的很快,“當然”


  “以後不要再問這種問題”


  看到這兩句話,不知為何,黎小念似乎感覺到了屏幕對麵的陳總有些隱隱地生氣,她自然見好就收,應了下來。


  這麽大一位老總應該不會拿她一個弱女子開玩笑的吧,黎小念當時心裏是這麽想的。


  末了,陳總簡潔明了地把時間、地點、包廂號發給了她。


  “晚10點,MODU,K13”


  現在是下午6點不到,但是她不能保證晚上10點前,她的工作能結束。


  替身的工作,結束時間本來就是飄忽不定的,沒有和最後拆台的場務一塊走,就已經很不錯了。


  猶豫了一會後,黎小念還是實話實說,“陳總,我這邊收工時間不定,但收工了我第一時間通知您行嗎?”


  陳總那邊似乎有事,隻簡單地回複了一個“好的”後,就沒有了下文。


  之後黎小念繼續做她該做的事,她替的藝人拍攝完,就結束下班了,而她還在冷兮兮地縮在一個角落等收工通知。


  人和人之前真的是不公平的,黎小念有一次路邊監視器旁時,無意中看到桌麵上攤放著一份拍攝進度表,她出於好奇心,瞄了一眼。


  原定藝人開始拍攝廣告的時間是上午10點,可藝人最後姍姍來遲。


  到了11點,才開始正式開拍。


  黎小念和在場的其他工作人員足足等了5個小時,期間她有好幾次昏昏欲睡,又被冷醒。


  最早通知黎小念是早7點到,然後又提前了半小時,她不敢遲到,所以作為最早到達拍攝現場的那一批人,黎小念是親眼看著場務一點一點地布置好場景,搭建起攝影棚;燈光師在一點一點地調試燈光,導演在一遍一遍地試機,攝影師舉著沉重的攝影機在一遍一遍地尋找最佳拍攝角度。


  明星遲到了還能提前下班,他們呢,早到了是應該的,遲到了就是他們的錯。


  藝人下班後,黎小念沒收到結束通知,就隻能繼續待在現場,等待被使喚。


  一會被要求補個景,一會要求替個背影。


  直到接近晚上9:30的時候,黎小念看著其它展台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地拆卸,她想到這拍攝地位置偏僻,直接叫車容易叫不到,就提前叫了10點的車。


  快10點時,車子已經到了,但黎小念這邊好像還沒有要收工的意思,她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有事要提前走,那她今天一天白幹了。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導演一直都沒有放她走的意思。


  幾經思考過後,黎小念湊到導演身旁拿著一張拍攝進度表的短發女人身邊,恭敬地問,“你好,我想問一下,還需要我做些什麽嗎?”


  短發女人聽到聲音後,轉過頭來看她,女人看上去是認識她的。


  廢話,拍了一天的替身了,就算不認識她的臉,起碼她穿的衣服應該有點印象吧。


  但女人隻是看著黎小念,對她的話,有些不明所以,黎小念忙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剛剛查了附近地鐵站,最後一班地鐵是10:30”,然後黎小念指了指手表接著道,“現在快10點了,從這裏打車過去至少也要15分鍾,我怕趕不上末地鐵”


  這一番說辭黎小念在心中排練了無數次,這麽說才顯得更有說服力。


  其實是因為再不走陳總就該通知她不用來了,到那時她才是真的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也許是看黎小念言辭誠懇,態度恭敬,說話有理有據。


  短發女人想必也意識到這是郊區,若是直接打車回家,費用也是不小的。大家都是打工人,坐地鐵也隻是為了省錢,有些事情不用說得太明白。


  短發女人翻看了一下手中的進度表,略微思忖後,對黎小念道,“我們還有最後一條水中花瓣剪影的拍攝,到時候需要你做一下手替,拍完後你就可以走了”


  “那能在10點前結束嗎?”


  短發女人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有些抱歉地說,“好像有點難,我們盡力吧”


  對方都說的這麽客氣了,黎小念再追問下去可就不禮貌了。


  黎小念回了一句“謝謝”後,就坐回了原位。


  她拿出手機打開和陳總的微信聊天框,最後一句話還停留在陳總回的“好的”二字。


  黎小念猶豫著要不要和陳總解釋,這都快到10點了,期間陳總也沒有發任何消息催她。


  時間劃到10點的那一刻,黎小念心裏突然催生出一個很邪惡的想法,她偷偷溜走吧,就像那個插畫師一樣。


  在半小時之前,拍攝現場的製片人在電話裏大聲罵道,“你們給我找的什麽狗屁插畫老師!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了,我們拍攝還沒有結束,誰允許他走的?!現在導演需要加一個彩畫鏡頭,你告訴我,人不在現場,誰來畫?!我嗎?!”


  對方似乎說了什麽,製片人火氣依舊不見消減,“我不管!你趕緊把人給我叫回來!”說完那位製片人就怒氣衝衝掛了電話。


  轉頭就朝導演賠禮道歉,卑躬屈膝地道,“導演,您別生氣,我馬上就讓那人回來,您先休息一會,暖暖手,喝喝咖啡”,製片人親手把一杯熱的星巴克美式呈到導演麵前,還把藝人暖手用的烤爐用拖線板給拉了過來。


  不一會全球統一的微信語音來電聲從製片人屁股兜的口袋中響起,製片人從屁股後兜裏拿出他那款最新款的蘋果後,看到來電人是誰,臉色又瞬間變得陰沉,和之前對導演的奴顏婢膝,簡直判若兩人。


  不知對方說了什麽,胖胖的製片人立馬火冒三丈,原地爆炸地吼道,“什麽?!他說到點就下班?!他媽的!他以為他是誰啊?!大明星嗎?!讓他給我滾!勞資不給他錢!讓他給我滾!滾!”


  最後響徹在拍攝現場的是一連串的“滾”字,黎小念看著製片人圓潤的身子,因為氣急敗壞而導致呼吸不暢,胸腔起伏波動過大,導致肉肉突起時,她突然有些不地道地想笑。


  黎小念沒有任何嘲笑的意思,隻是莫名地想笑。


  她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看到別人出糗,比自己拿獎了還開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病。


  後來製品人轉頭低聲和導演說了些什麽,才把麵色不豫的導演給哄好,進行下一場拍攝。


  對於黎小念想偷偷溜走的原因,其實也不是因為什麽拍攝時間已經超過了法定的8小時。


  而是是個人,在麵對一邊1500的小費,一邊300的工資時,都知道該怎麽選吧。


  但這一念頭一冒出,黎小念又覺得自己很不道德,一是她為了錢沒有原則地擅離職守,二是今天的通告她是一早就應了,陳總的邀請是幾個小時前才發出的。


  如果她真的偷溜走了,那她不就成了自己曾經最厭惡的那類人嗎。


  10:10分的時候,黎小念坐立不安,思來想去,還是打算再硬著頭皮上前問短發女人進度。


  短發女人此時正站在導演身旁,兩人看著拍攝畫麵,似乎在討論著什麽。


  黎小念突如其來的一聲“你好”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短發女人看到是她後,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對身旁的導演道,“向導,這位姑娘等下要趕地鐵,能不能先把她手替那場鏡頭拍了?”


  聽到這話,黎小念希冀地望著導演,導演翻看了一下進度表後,直接說了聲“好”。


  黎小念這才重重地鬆了一口氣,對短發女人投去感激的目光。


  其實需要她手替的那個鏡頭,拍攝時間並不長,導演要找花瓣在水中散開的感覺,這需要一雙好看的手遊弋在水中,順著水流或逆著水流,憑借浮力讓花瓣舒展。


  那透明水缸裏的水清澈見底,卻是冷得刺骨。


  此時黎小念卻顧不上那麽多,她心裏比誰的都急,她隻想趕快收工,好去赴陳總的約。


  但她又不能表現出來,誰敢催導演拍攝,她以為她是誰啊?

  真正開拍時,黎小念二話不說,就脫了羽絨外套,擼起袖子,就把手往水裏探去,去引導水裏的花瓣。


  當那雙細白纖長的手,完全浸沒在水裏的那一刹那,黎小念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演員明星都需要找個替身了。


  過了10多分鍾後,導演終於說了一聲“卡,過”,黎小念這才敢把手從冰冷的水裏掏出來。


  原本白嫩的手此刻已經被凍的通紅,黎小念卻沒有任何抱怨,隻是平靜拿過一旁的紙巾汲幹手和手臂上的水分,把外套穿上後,最後和短發女子確認,“我現在可以走了,是嗎?”


  短發女子從監視器前抬起頭,看向黎小念刻意隱忍的臉,微笑道,“是的,可以走了”


  “好的,謝謝”


  “再見”


  “再見”,黎小念背起自己的包,朝短發女子揮了揮手,就急忙往門口奔去。


  門口停的網約車已經等了她半小時,也催了她半小時了。


  黎小念上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馬道歉,“師傅,對不起!對不起!讓您久等了。我剛剛在拍攝,所以沒接到您電話,真的不好意思!讓您等了這麽久,真的對不起!”邊說對不起,黎小念還邊誠懇地彎腰道歉。


  也許看黎小念是真心實意的,師傅最後也沒說什麽,“唉,算了算了,這次就不怪你了,我正好也跑完這最後一單,然後就回家了”


  “好的好的!謝謝師傅!”黎小念感激不盡。


  師傅沿著導航,開到一半時,突然想起了什麽,對黎小念道,“對了,等會過高速要收2塊錢,你願意支付的吧?”


  黎小念還以為怎麽了,聽到這話,她鬆了一口氣,無奈地笑道,“付的付的,師傅,我這就把錢轉給您”


  黎小念是通過平台的增加服務費轉的,過了一會,師傅看了一眼手機,驚訝道,“小姑娘,你怎麽給我轉了10塊錢了呀?!2塊錢就好了呀!”


  “沒事的,師傅,這是我應該給的,讓您等了這麽久,我心裏已經很過意不去,您就收下吧”


  聽到這話,師傅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黎小念那張誠懇的臉,最後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長地道,“小姑娘,你很會做人啊”


  聞言黎小念沒說什麽,隻是跟著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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