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王妃見一塵
回到夏宮。王妃問小王子:“你怎麽敢斷定七年之後大金和鐵馬會入侵天象?幾成會發生?”
“媽媽,三成。有三成機會會發生我說的那些事。”
“看起來三成很低。但在國家與國家之間,一個集團的對一個集團的行為很容易從曆史當中判定出來,一成的機會都算是大機會。”
“雖然,政治家們都不是冒險家。但隻要有一成的機會,大部分都會成為現實。更何況是三成的機會,它基本上會發展為事實。”
“所以,當有一天,得到我的傳信。媽媽要保護好自己。借著出去上香祈福的名要出宮去找我。”
“您放心。我不會有事。到時候我準能保護您。”小王子笑得理所當然。好像一切都按照他說的將要發生。
但是小王子心裏清楚。這些說法,在目前仍然隻是三成的可能。有些事,還看不明白。還需要多讀書,然後出宮多走走,那就能夠看到五成會發生的事。趨利避害就容易得多了。
一塵先生給我灌輸書籍很辛苦。我得給他多帶點好吃的。等把學館中的書都裝到腦子裏後,我要把王子基金一半給他。
嗯,給他他也不會要。不要也要強給他。那就是他應得的。我說了算。必須給,也必須要。
沒有一塵師父,就沒有非凡的我。這是肯定的。嗯,還要把萊麗阿姨嫁給師父。
小孩子一個人在那裏壞笑。嗯,應該再加上秀竹阿姨。隻是怕師父不喜歡。
唉,這種事,按書上說的,要兩情相悅才行。不過,看樣子,萊麗阿姨對一塵師父有意思。秀竹阿姨也有。師父嘛,看不出來。仍然深不可測。
嗯,等我把所有的書都讀完,應該就能夠度測師父了。
現在了解媽媽的想法很容易。了解父皇的想法也不難。還是讀書太少。現在連度測萊麗阿姨也不行,度測秀竹阿姨更不行。
她們讀書都比我讀得多。她們自己灌自己,當然快,我要師父灌,我又這麽小,當然慢。
不過,學館那些書,總會成為我的滿腹詩書的。嘿嘿嘿嘿!
媽媽想見師父,還是想知道他是怎麽教我的?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能夠被教得這麽厲害。
當媽的看不到重點。又不好提醒。不管了,由她問了。想來也問不到什麽。
嗯,她是關心自己孩子嘛!我這個當兒子的也是,有個秘密連自己媽媽也要瞞住,真是壞小孩啦!
我是壞小孩,我是壞壞小孩。隨著被灌輸的書籍越來越多,小王子變得更神經嘻嘻。閑下來時,頭腦裏總會想些各種好玩的事。也會一個人在某個無人注意的地方不停地輕聲嘀嘀咕咕。
涼妃得到皇帝的允許以後,可以正大光明的陪著十八王子去學宮見一塵。讓一塵到夏宮來見涼妃是不可以的。因為天象王朝就是這樣的規矩。這樣的規矩比其它任何一個王國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任何一個王朝。皇宮裏的規矩都是最多的。多到超越皇宮之外的所有區域的規矩。
每一個王朝,一半的規矩都是為皇宮內製定的。因為這裏是政治經濟軍事的核心。還是皇帝這個三權合一的私家領地。
所以,這裏的的規矩嚴苛到怎麽樣也不過份。因為都是必要的。任何微小的問題都需要防範,任何可能的問題都需要杜絕。而且是必須從根本上的。
至於人的自由,在規矩最多的地方,包括皇帝本人,其實也沒有太多的自由。他每天要做的事,想做的事,都被嚴重地限製了。
他必須按照天象王朝的一個皇帝那樣來想問題,來做決斷,來表現出威嚴和寡人的樣子。
他從成為皇帝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自己,再也沒有了自己本身的想法。他被皇帝這個角色所劫奪。
皇帝對此偶爾心知肚明。涼妃和其它妃子還有皇後都不能夠明白。
但更多的時候,皇帝隻能夠想到自己的責任。一個皇帝的責任而不是自己作為一個自然人的責任。
或者自己從來就沒有成為過一個自然人。從一生下來,自己就是在為成為皇帝而奮鬥、傾軋。
有時候,他會在睡夢中想,真的不想自己的任何一個兒子來繼承自己的這個皇位。這不是什麽好差事。
但是,孩子們都和自己當年一樣,和當年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們那樣為了皇位而相互競爭,帶著血與火。像我的父輩祖輩,先輩們那樣兄弟相殘。
不管怎麽說,最終勝利的人坐上這個位置,享受莫大的榮耀,具有無上的權力。但同時,所有人在沒有坐上這個寶座時沒有想到坐在這個位置的責任和重負。沒有鐵石心腸是做不來的。
王妃們不同。每一個王妃都討好皇帝,希望皇帝能夠在未來偏向自己的兒子。
當母親的當然也有野望,兒子能夠當上皇帝,母親當然更加地位穩固。
至於血與火,生與死,這本來就是皇宮中朝朝代代都在發生的事。隻是一切都發生在夜幕底下。從未在白天展示過。
涼王妃在汪公公的陪同下去了學宮。
早上太陽剛從宮牆投過一縷陽光。一塵先生已等在學宮了。
王妃的轎子停在學宮的大門外。王妃下了轎,萊麗放下轎簾跟在身側。秀竹跟在身後。還有兩個經常陪著王妃的帖身宮女。
汪公公離王妃五步外站著,等王妃先行。學宮門外的兩個站衛早已讓開,等一行人進去,才又站在學宮門前。
四個抬轎的太監走到學宮西邊皇宮城牆下曬曬太陽。早上的太陽很暖和。四個太監一字兒站開,一句話也不說。
在皇宮內,每個在宮內生活了一年後的這些苦力太監都明白少說話活得比較容易。
汪公公是個比較特殊的存在。基本上每一個皇帝都有這麽一個從小與皇帝長大的貼心小太監。然後成為宮內僅次於皇後的一大權勢。
從某種角度來說,皇後的權力也不及他的寬廣。因為他對皇帝保持著絕對的忠誠。
這種忠誠,皇後也及不上。因為皇後有子嗣,這就有了私心的根源。所以,無論他在哪裏,他首先是皇帝的眼線。
其實,他能夠直接處理很多實際事務。在一些宮內的大是大非上,隻要有汪公公在,他就是證據。
所以,王妃會見一塵的時候,汪公公就在學宮大門內負手徘徊。
萊麗搬了一張桌子在學宮藏書館的屋簷下,擺了茶水點心。王妃坐上首,白紗遮麵。
一塵彎腰抱拳禮畢,在桌子左側坐下。小王子坐桌子右側。
王妃身後站了兩個貼身宮女。這兩個宮女對萊麗秀竹以及一塵先生都有點輕微的傲慢。狐假虎威的那種。
王妃透過麵紗仔細看一塵先生,也不像是什麽高人。衣服很幹淨,博士帽規規矩矩戴在頭上,標準文人的樣子。
人不可貌相。這個念頭不由得跳出來在心頭。
王妃整理好思緒,輕啟朱唇:“小王子在師傅這裏,您多費心了。我想先生能夠兩月把這麽多知識傳授給王子,一方麵,小王子肯定有他的特殊之處,比如適合先生教授,但關鍵是先生有非凡的教授能力,否則,小王子即便天縱之資,也不可能進展這般神速。所以,謝過先生!”
“我雖然在皇宮內是個王妃,但,對小王子而言,首先是個母親。我有幾個在這種情況下都想問的問題,希望先生如實相告。”
一塵展顏一笑:“無妨,王妃盡管問,一塵知無不言。”
話是這麽說,一塵先生心裏邊自然有計較。話,從來都是說出來給人聽的。人想聽說什麽,那就說什麽,絕對沒有壞處。
不可能直接告訴王妃,有些事,我不可能按照實情來回答您。既傷人,也傷已。說話傷人無妨,但傷自己,肯定不對。
“先生讓我兒速成,一方麵,我十分感激,從現實來說,還嫌先生速成得不夠快,但另一方麵,我又覺得有拔苗助長的嫌疑,這有沒有什麽後患?”
“王妃不問,這個問題我也要明說。速成之法,自古有之,隻是失傳千年之久。”
“後患不是一點兒也沒有。但可以接受。我先說出來聽聽。不過,實話實說,即便不接受,小王子的人生已不可從來,那後患是必須要接受的。”
“速成是我自作主張。在皇帝麵前許下半年教十八王子識得說文解字之諾言時,我已決定對小王子使用速成之法。”
“因為我是拿人頭擔保的。所以,要確保小王子能夠半年之內全部識得說文解字。小人性命也是要緊的。”
“但我沒有想到小王子對速成之法一點兒抵觸都沒有。這簡直就是天賜最佳速成的天才根骨,恰好我是天象國唯一可以使用速成之法傳授知識的人。”
“王妃,我一生的使命就是在找一個這樣的天才根骨來傳我無上法,以他的成就來留傳我的名,我不會放過機會的。”
“這樣做的唯一後患就是小王子沒有童年、沒有少年生活。直接成年。”
“現在,王妃可以把駑波王子完全當成成年人來看。他隻是身體成長未跟得上知識見識才智。”
“這一點王妃應該深有體會。隻是他沒有童年和少年。這從一個自然人的一生來說,算是缺少了一大部分。”
“就整個人生的完滿性而言,是殘缺的。對將來的人生對他的未來沒有任何的不利因素。他會比現在的皇帝更冷酷。更有威望。如果敢想,小王子會成為下一任皇上。”
“小王子隻要自身不對速成之法有抵觸,那就沒有任何其它的後患。一有抵觸,就不可再繼續下去。”
“若強行再速成,甚至已速成得到的知識才智都會逐漸流失,成為智力低於正常水平的人。小王子至今沒有一絲抵觸。這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小王子速成對王妃您的不利之處在於,他突然就成年了,馬上就要去進行他的偉大事業,幾乎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業,所以,他不可能留在您的身邊。”
“他於您,基本上就是一個過客。您想他有所成就有所建樹有一個不可估量的未來,四個月之後,他就要離開皇宮。有可能十年都不會回來看您。您舍得嗎?”
小王子也看著媽媽。從他的年齡來講,心理來講,他也舍不得媽媽。媽媽也舍不得他。
但是在這樣一個可能榮耀的未來麵前,這種不舍是需要克服的情感。從小王子已學到的知識理性來講,他明白這種選擇的必要性。
他想知道媽媽究竟能不能夠做出這樣偉大的決定。這個看起來殘忍無人性的決定昭示出了一個母親對子女的期望。
而正確的決定通常不能夠服從情感的要求。越冷血,越能夠讓子女走出更精彩更獨立的人生。這基本上就是人類進化的絕對依據。
王妃沉呤了半刻。這半刻是那麽的漫長,仿佛一個世紀。
決定不是那麽難做,但要心平氣和的說出來,那還真的不容易。
因為這是自己的孩子。母子連心,這是很難割舍的情感。
即便知曉三歲的駑波能夠獨闖天下,天性還是強烈的不舍。但皇宮的現實決定了涼王妃沒有別的選擇。
這甚至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是一個本來沒有希望的死局中突然有了切實可行的途徑去達到長久以來渴望的東西。機會就放在眼前,而且這個機會不是我自己的,是孩子自己的。
他雖然才三歲,但心智已經成年,這種人生大事,借一塵先生口問我意見,征求我的同意,其實是照顧我的情感。
我又怎麽可能去不同意?隻是一想起來四個月之後兒子就將遠行,那就痛苦得仿佛這個世界沒有了顏色。
不敢想像兒子離宮以後自己怎麽渡過漫長歲月。王妃看看兒子又看看一塵,再看看萊麗還看了看秀竹,突然發現自己是那麽的無助。
因為她發現,這些人都將離開自己,就像是要完全背叛自己一樣。
當然,另一方麵,她也希望這些人一起去叱吒風雲,去助駑波成就偉業。
當母親的心在堅硬與柔軟中交織,她明白,兒子的決定早就做出。
這一切,隻是尊重當母親的意見。而當母親的,完全沒有必要也不可能去阻止他成長。
王妃輕輕一笑:“當然舍不得。但是,我還是要讓波兒去做他自己想做能做的事。”
“古人說得好,有誌不在年高。做大事不分早晚。一塵先生。波兒得遇先生,是王妃和波兒之福。多拜托先生勞心勞力。”
“我身在深宮,將來您們出宮以後,我不能夠照顧波兒,全靠您了。”
一塵抱拳彎腰行禮:“王妃請放心。一塵一生,隻十八王子一個學生。他的成就比我的成就對我來說更重要。”
“十八王子值得我傾盡全力教授。這對一個老師來說,應當感激的人是我。若是遇不到王子這樣的人才,我一身所學都如屠龍術,無所可用,隻一笑話耳。”
“遇到王子,我學有所用,這才人生有了意義,存在才有了價值。所以,王子的事就是我的事。隻是幾月以後王子出行,我希望王妃能夠讓萊麗和秀竹一起追隨著王子。”
說到這裏,一塵先生眼裏突然有了一種希冀。王妃看得出來一塵先生這時有了一點點緊張,隻是他掩飾得好。不過,也瞞不過在宮裏混了十年的涼王妃。
這是一個正式的請求。這個請求,對在一旁的萊麗和秀竹來說,比以往她們自己的揣測和度量要來得真實和明確。
她們的命運就將在王妃的點頭與不點頭中決定去向。因為她們隻是宮女,與小王子的身份截然不同。
王妃在決定小王子的去向時要以母親的身份來考慮,但在決定上百個宮女中的一兩個宮女的去向則比較隨意,至少不會很慎重。
雖然她前一陣子賦予了這兩個宮女極大的權限,但隻是名義上的。她們倆也真的不敢就使用。因為這一直都是一個考驗。其實考驗遠未結束。
前邊有小王子和王妃說過要帶她們出宮,現在又有了一塵先生的正式請求。如果王妃答應,那就基本上沒有其它變數了。
王妃很痛快地答應:“沒有問題。本來我也打算讓萊麗和秀竹輔佐小王子。”
“萊麗是小王子從小帶的。秀竹我也考察了幾年,是可用之材。您們倆這四個月要跟著一塵先生多學治國經世之道。”
“將來也要做一番事業。不要隻停留於小女子那點心思。女人也可以是英雄豪傑。”
涼王妃最後這兩句話是對萊麗和秀竹說的,這兩句話在多年以後她們想起來,這是極大的勉勵和超前的對女人命運的洞見。
王妃是站在純粹女性的角度來看待她們的未來,期望她們成為與自己不一樣的女人,成為可以青史留名的那種有用之人。
當生命中遇到一塵這樣的燦爛人物,又得遇王妃這樣器重並如此勉勵。兩個本來平凡無奇的宮女心靈裏就萌生了曆史上第一顆女性豪傑的種子。
她們從此注定要成為不平凡的人。隻是後來曆史學家們百思不得其解,這兩個毫無根底的宮女,怎麽突然橫空出世的,怎麽與十八王子一起改天換地的。他們找不到任何的記載,也沒有任何的傳說可供谘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