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牛死
公子荀頓了頓手中的毛筆,抬頭就見容錚走了進來。
如入自家後苑一般,一臉悠閑的坐在離他不遠的矮幾上,隨手給自己倒了一杯冒著熱氣的酒水,輕抿了一口,笑眯眯的說道:“還是你這家夥的酒香啊!回頭給我府上送幾壇,不多,不多,十壇足矣!”
公子荀一個冷眼掃去,淡淡的說道:“孟子卿呢!怎不見他?”
他們可是一向形影不離的。
容錚麵容白淨,唇紅齒白,長著一雙狹長的狐狸眼,當下嗬嗬一笑:“自然去找那口出狂言的小子去了,以他的性子不揍的他滿地找牙,再開不了口,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的。”
公子荀一怔,放下手中的筆,對著一旁的管家說道:“那小兒何在?”
管家笑著說道:“在馬廄。”
他聲音一落,容錚拍著腿,大聲笑了起來,笑的眼角都沁出眼淚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薑荀你這小子慣會用人的,去了馬廄可不也能統領千軍萬馬。”
說著,站了起來,一副吊兒郎當的摸樣,幾步走到公子荀身旁,湊到公子荀眼前,嗬嗬一笑:“我們也去瞧瞧吧!有孟子卿在,一定熱鬧非凡。”
公子荀抿了抿唇,跟著容錚一起起身。
朝馬廄走去。
他這人一向孤傲,朋友甚少,也就容錚和孟子卿這兩個損友。
在他們麵前他不是公子荀,就隻是薑荀。
故而他們在他麵前,自由放蕩,毫無規矩可言。
日光下,他一襲黑色的袍子,背影被拉的長長的,側臉如玉,一貫抿著的唇角,稍稍上揚,俊美無邊。
幾日下來,顧希早已習慣馬廄的生活。
單調卻簡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血性殺戮,沒有勾心鬥角,除了時不常便有人跑來譏諷她幾句,其他的也還好。
在她沉默以對,無趣可尋的情況下,馬廄裏的人漸漸的習慣了她的存在,也無人上前譏諷。
顧希身著灰色及臀長衫,下身穿著一條利落的長褲,腳下蹬著一雙黑色的短靴,拿著一個刷子,正在洗馬。
忽的,從身後傳來一陣夾雜著怒意的爆嗬:“便是你這小兒口出狂言嗎?”
顧希一怔,還未轉過身去。
一雙纖長有力的手朝她的後背抓來。
她下意識的一閃,便見一怒氣衝衝的少年,雙目滾圓,陰沉沉的盯著她,好似她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錯一樣,拳頭緊握,上來衝著她就是一拳。
陰陽怪氣的說道:“你可知今日臨淄的牛皆腹脹而死?”
經過幾日鍛煉,顧希的身子早不似前幾日,弱的連路都走不動,十幾年的底子在,身手已是相當靈活。
她雙眼一眯,朝右一閃,聲音裏也帶了怒意:“與我何幹?”
臨淄的牛死不死的,和她有什麽關係。
那少年一腳掃來,冷冷說道:“你還不知,那些牛都是被你給吹死的,我父從軍四十載,亦不敢說那樣的大話,你一個黑醜小兒憑甚?”
顧希嘴角一抽,也怒了。
她不過說了幾句話,這些人何以就抓著不放了。
她有什麽錯?
一個後空翻,避開他那一腳。
腳跟一蹬,猛然暴起,對著那少年的臉就是重重一拳。
忍也是有限度的。
同她一起刷馬的那大汗,登時就愣住了。
回過神後,衝著顧希大聲嚷道:“嘿,嘿,你這小兒不要命了,他可是孟府的少將軍。”
那少年吃了她一拳,雙目幾欲泣血,下手越發狠了起來。
顧希也紅了眼,十年軍旅生涯,她的骨裏早有了一股獨屬於軍人的狠勁兒,管你什麽人呢!先打了再說。
顧希身子瘦小,不過到那少年耳際。
那少年沉沉一嗬:“都不準近前來。”
兩個人你一拳,我一腳的扭到在一起。
一同刷馬的十幾個大漢,齊齊丟來手中的刷子,圍了過來,衝著顧希大聲嚷道:“你這小兒,快停,快停,你不想活了,我們可還想要命。”
顧希充耳不聞。
“砰。”一拳,重重的落在那少年臉上,他的眼瞬間就青了。
那少年下手也是又狠又辣,一拳打在顧希背上。
“咚。”顧希又一拳落下,那少年的嘴霎時腫了起來,還掛著絲絲血絲,狼狽至極。
兩個人越打越眼紅,雙雙滾到地上,你一腳,我一拳,打的不可開交。
縱使顧希未回到最佳狀態,可近身搏擊是她的拿手好戲。
若製服不了一個蠻橫的少年,她十幾年就白學了。
顧希冷冷一笑,翻身騎到那少年身上,對著他的胸膛就在一陣猛揍。
等公子荀和容錚一踏入馬廄,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一時之間,兩個人的臉色十分豐富多彩。
公子荀臉色一黑,沉聲說道:“夠了,都停下。”
容錚的臉都開樂歪了,拍著腿哈哈大笑:“哈哈哈……真想不到你孟子卿也有今天,痛快,太痛快了,永生難忘,永生難忘啊!”
聽到公子荀聲音的那刻,顧希渾身一個激靈,整個人瞬間清醒過來,舉起的拳頭僵在空中,腿腳如注了鉛一樣,沉甸甸的。
驚了一身的冷汗,趕忙從那少年身上爬下,原本就黑的臉越發黑了,一臉扭曲,雙手一叉,聲音低低的說道:“見過公子。”
頭亦低低的垂著,恨不得垂到地上。
她怎麽忘了,這是人命賤如草芥的封建王朝。
完了,完了,這可如何是好!
便是死也不能連累到蔡堯。
那少年慢悠悠的從地上爬起,拍打了拍打身上的衣衫,淡淡是掃了一眼,萬分驚恐的顧希,冷冷一笑:“怎麽這會膽小如鼠了?”
頂著一張十分狼狽的臉,幾步走到公子荀和容錚跟前,顫顫的一笑:“你們怎麽來了?”
公子荀臉色一冷:“再不來,豈非要來替你收屍。”
視線一轉,看向顧希:“你,近前來。”
顧希抬頭看了一眼公子荀,瞬間垂下頭去,抬起腿,整個人如進入慢鏡頭一樣,走的很慢,很慢,幾乎是用挪的,挪到了公子荀跟前。
雙肩耷拉著,一言不發!
果不其然衝動是魔鬼!
容錚上上下下打量了顧希一眼,嘖嘖說道:“你這小兒倒也有兩下子。”
孟子卿手臂一抬,用衣袖隨意擦了把臉,衝著公子荀嗬嗬一笑:“你這小兒,身法有幾分詭異,不若送給我吧!如此天天練下去,總有一日,我會將他打的滿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