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仇怨難了結1
她遭受陵王死亡的打擊,再加上不願目睹眾多士兵的死亡而抑鬱地待在宮中,戰爭半年後,終於忍無可忍,跑到戰場,踏過數不清的屍體找到他,卻親眼目睹秦維洛的死亡,再受重創,她求他收兵,他卻當她胡鬧,不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她動了真格,持刀自刎,臨死前苦苦求他,他雖心痛得無以複加,卻仍然不改初衷。
亡靈脫離形體,她再度到達戰場,卻被一個地獄使者告知: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他是這場戰爭中絕大多數人命運的終結者。
那麽,她一個外來者,本來是能夠活著的,因為莽荒之淵天穹的諸神,並未規定她的劫數。
一切,都太遲了,待到醒悟,已是陰陽兩隔。
簡歆抑製住眼淚,笑著對他道,“這不是與你在一起了嗎?你一直的願望。”
“不。”秦維洛注視著她,“雖然我很想跟你在一起,但我希望你活著,好好地活著。簡歆,我多麽希望你還活著啊!”
他再一次,像在戰場看到她亡靈時那般痛楚,聲音也有些哽咽。
他是真的,多麽希望她還活著啊!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簡歆讓聲音輕鬆起來,緩和氣氛,“我們還得去尋住處呢!”
“也是。”秦維洛苦澀地笑笑,“你本來可以守在蒼騰王宮,每天都能看到他,解相思之苦,卻跟著我顛沛流離,躲避地獄來者,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傷,苦了你了。”
“你胡說什麽?”聽出他的醋意,簡歆臉拉了下來,“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
“娘子,對不起,我說錯話了。”秦維洛一把拉住氣得要獨自飛走的簡歆,溫柔地道歉。
“好了,走吧!咱們得盡快找到住處。”簡歆沒好氣地飛起,看了一眼跟著飛起的秦維洛,“下次不許說這樣的話。”
“好。”秦維洛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眼睛一冷,心裏對那人的恨意越來越濃厚。
步行了半天,絕桑才想到自己承諾過三天之內提頭見雇主,隻靠雙腳,怕是十天也走不到棋樽國的一半,便提氣飛起。
要去的地方是——蒼騰,作為一個殺手,雇主提供的對象在哪裏,殺手便毫不猶豫地到哪裏執行任務,然而,蒼騰這兩個字卻讓她的心一再泛起涼意。
她化身絕桑,便等於舒真消失了,他卻並不遣人去尋,是真的當她死了麽?離開王宮不久後,她聽聞蒼騰國君向人宣告:王後不小心流產,正在壽倚山靜休。這個借口固然不差,然而,舒真是真的消失了,他就不需要尋她了麽?
為了一具隻剩下骨骸的遺體,他窮盡劍客高手出宮,卻對她的離開不聞不問,在他的眼裏,她是真的微不足道麽?怎麽說,也做了兩年的夫妻啊!
絕桑忽然停住,眉頭緊皺,似在拚命抑製住心潮,待平靜了一些後才繼續朝蒼騰趕去。
晨濱山和琨巴山之間是一個平坦而寬闊的地帶,較為稀疏的樹木將一個大規模的村落遮遮掩掩,三百戶人家在此棲居。
蒼騰國山間的居落都十分富有,在武衛隊士兵的監督下,民眾可以從山中挖走低等質量的黃金和美玉,質量中上等的都上交國家。然而,畢竟是黃金和玉,也足夠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絕桑輕悄地在塢村最中央那戶人家的門口落下。
察覺來人,一個中年男人匆匆走了出來,一見到絕桑不由得大吃一驚,她找上門來,他便猜到——昔日的受害者家屬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
然而,中年男子忍住不出聲,裝作疑惑的樣子,比劃了一個詢問來者是誰的手勢。
“不要裝了。”絕桑從懷中掏出一幅畫,展開,“不管你是陶廣還是何餘賈,隻要你是這畫上的人,那麽,我就是來取你命的。”
何餘賈身體抖一下,退後兩步,然而,眼中的殺氣借著驚恐作掩飾,逐漸凝聚了起來,貼住大腿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悄悄伸向袖中,拿捏住一支飛鏢。
“我不想妻兒回家就看到這場廝殺,換一個地方,生死聽天由命。”何餘賈終於出聲,由於幾年來幾乎不出聲的緣故,他的聲音很是沙啞。
絕桑漠然一笑,“從這裏向東麵出五裏,有一片平坦之地,先請吧!”
何餘賈飛起,按造她的意思向東而去。
絕桑緊隨其後,目光死死盯住此次獵殺的對象。
五裏之外,一片山間平坦之地出現在眼前,何餘賈果真聽話地落下,絕桑鬆了一口氣,然而,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竟然有如此笨的人,大難臨頭卻不知道逃跑?
在腳剛落地的刹那,何餘賈手中的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脫手,絕桑剛放鬆警惕,驚覺,飛快躍起,那鏢顯然是注入了十層的功力,尖嘯著朝她襲去,似乎連空氣都被割裂。
然而,她還是慢了半拍,鏢擦著她的腳踝飛過,割開一道口子,仍勢頭不減地朝前方逼去,連著穿透了三棵合抱之粗的巨樹,在第四棵樹上定格,生生沒入了大半,之剩下半寸柄顯露在外邊。
“小人。”絕桑恨恨出口,以最快的速度反手拔劍,朝何餘賈斜劈過去,何餘賈猝不及防,頭顱連著右臂一起飛了出去,血自腔子裏噴湧而出,那殘缺之軀向前走了兩步,隨即倒地。
“哈哈哈哈……”絕桑大笑起來,舉起劍,一次又一次地揮向那殘軀,瘋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在山間響起,“誰叫你不變聲音……誰叫你不變聲音……哈哈哈哈……誰叫你不變聲音……該死……該死……誰叫你不變聲音……哈哈哈……”
待那殘軀成為一堆肉泥之後,全身沾滿血跡和肉沫的絕色女子一下子安靜下來,止住笑聲,表情漠然地走近頭顱,將頭顱完整地從肩臂上砍下來,拎起頭顱,朝棋樽國方向走去。
早已等待不及的幾十隻禿鷹從枝頭上俯衝下來,在肉泥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密室裏充斥著各種藥草的味道,正中一塊由平整石頭堆砌起來的光滑台麵上,分門別類地擺放著連根的藥草,有的是新采來的,散發出新鮮的泥土味道。
對著密室門的那個藥櫃裏,一半放著磨成和切成的藥料,一半放著已經製好的藥丸。
楊藥師正坐在凹形藥碾子的旁邊,推動厚重的圓磨盤一下接一下地將藥莖碾爛,殘爛的味道散發出來,混合入其他藥味裏,雖是如此,聞起來還是刺鼻。
見國君進入密室,楊藥師停下手中的活,恭敬地迎了上來,微垂著頭,“國君。”
邵柯梵直截了當地問,“三噬心毒的成分有眉目了麽?”
像犯了錯誤似的,楊藥師的頭垂得更低,“草民,正在思索中。”桌上的一張白紙上,放著一粒半米大小的藥丸渣,那是解藥未完全化盡時,邵柯梵以內力逼出體內,供藥師研究的,比之原來整顆拇指大小的解藥可說是微不足道。
“唉——”邵柯梵歎息一聲,盯著殘藥,目光裏的神采變幻了幾番,“你知道,倘若戰爭中他們用三噬心毒的話,幾乎可以輕鬆地讓蒼騰武衛隊潰不成軍。”
楊掌風驚愕地抬起頭,正好碰到國君眼裏稍縱即逝的擔憂,又趕緊低下頭去。
“草民,已經研究出了三噬心毒的九十七種成分,似有五味用藥尚且還不清楚。”楊掌風心有餘悸地看了殘粒一眼,“三噬心毒解藥成分的分布不太均勻,那五味用藥都在解藥的其他部位,幸好——幸好王逼出的殘粒包含的成分,其他部位也有,不然,王的毒恐怕還沒有根除。”
原來如此,邵柯梵心一寒,僥幸地笑笑,“嗬嗬,那算本王幸運——”
“倘若知道那五味用藥,我們隻需製造解藥即可,沒必要去探究三噬心毒的成分。”楊掌風委婉地指出王的錯誤。
邵柯梵才知自己鑽了牛角尖,沉吟,不覺又笑了起來,“那五味用藥早就融入本王的體內,又如何得知?”
“唉——”楊掌風的臉色愈加黯淡,其他成分在頭幾天就已經清楚,那五味用藥他苦苦研究了一個月,卻是什麽頭緒都沒有。其實,他沒有著手於三噬心毒原料的研究,國王身上的那滴黑血,在第二天便因浸毒而徹底變質,雖是小滴,卻發出陣陣惡臭,隻能棄之。
“不如——”邵柯梵一動,“你煉製出一門能解百毒的解藥,戰爭時給士兵們服下,這與分析三噬心毒另五味不確切解藥的組成相比,似乎要容易一些罷,甚至還不如說,練出解百毒的藥才是才主要的,誰知道鄭笑寒還有多少毒藥未示人?”
楊掌風驚訝地看了一眼國君,有些覺得好笑,煉製解百毒的解藥,說得輕巧,國君是把他當作神仙了麽?
看到藥師眼中掩飾住的笑意,邵柯梵有些不快,皺了皺眉,“藥師是在笑什麽,本王有什麽不對,指出來便是。”
“除非是邪娘子,不然,任何藥師和醫者都沒辦法煉出解百毒的解藥,因為這世上還有不少草民未知的用毒。”仿佛是方才被震懾住,楊藥師的聲音小了許多。
“邪娘子。”邵柯梵恨恨地吐出這三個字,讓藥師再度吃了一驚。
她與他立下不滅鷹之的約定,導致如今出現那麽多的麻煩,倘若那雙方達成一致的約定他無理由恨的話,那麽,她將他千辛萬苦找尋的遺體藏住,又對他進行威脅,他早已經將她的恩情拋開,將她列為敵人之一。
他又突然想到,既然她對天下人是有求必應,不求回報的,那為何偏偏要向他提出如此苛刻的條件?鷹之那件事,還是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