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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重傷痊愈

  那個富商,似乎並不是來討官做的,那樣焦急憂慮的表情,就如同他所說的,仿佛懷揣著什麽迫切的大事,與討官流露出的貪欲渴求全然不同。


  簡歆微微皺了皺眉頭,將視線投向被錦被裹住的邵柯梵,他再次陷入了沉睡狀態,不似以往,再疲倦也能保留兩分清明,隨時應對突如其來的情況,眼下卻是慘白著臉,淩亂著發,神誌一片混沌。


  究竟是怎麽了?

  她站起身來,挑開鑲著錯金暗紋的乳白色大門簾,向遠遠候在斜對麵靠殿門位置的達慶問道,“可有具體記清來人的模樣?”


  達慶略作回憶一番,忙不迭地回答,“記得,國君吩咐奴才,要將每一個來人的模樣記得詳細一點,方才的那個人國字臉,三角眼,頭戴暗黃色的護額,正中鑲嵌一顆深藍色的寶石,鼻子大而高,嘴唇略厚,留有短須,身著寶藍色長衫,淺黃色中衫,額,靴子……”達慶遺憾又小心地看她,“靴子被長衫遮蓋住,奴才,奴才看不到。”


  簡歆“撲哧”一聲,頗為讚賞地道,“靴子有什麽好記的,其他方麵你竟能留意得這麽詳細,擁有如此記憶力和觀察力,當奴才實在是委屈了。”


  達慶被誇得心花怒放,卻也十分恪守分寸地回,“奴才就隻會做這個,其他事情,沒有能力應付得來。”


  簡歆從那雙暗湧著期盼的眼中看懂他的含義,有些想笑,卻也壓低聲音遂他的意,“我會替你說幾句好話。”


  在達慶一連串的感激中,她懷著隱隱的憂慮,回了寢房,忽然想到什麽,急忙鬆開錦被一角,將他的手拉出來,替他把了把脈,竟然……竟然如此微弱,幾乎感受不到搏動,今天下午入睡之前,他與她顛鸞倒鳳,不是很強勁麽?做這樣的事,對他的身體向來沒有絲毫影響的。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那張蒼白的臉,俯下身去,連同錦被一道,吃力地將他抱起,擔心摔倒,運力聚集於兩臂之上,方才輕鬆了一些,匆匆跨出寢房,經過大殿,步入書房,叩了叩書櫥後麵的開關,書櫥連同暗藏霜槿木板的青牆一道打開,她抱緊他,閃身進去,“蔡藥師,蔡藥師。”


  蔡掌風應聲迎上來,一看到邵柯梵蒼白似紙的臉色,自己的臉色也蒼白了些,“快,這可不妙,快放床上。”


  簡歆緊走幾步,將邵柯梵放在散發著草藥味,本隻是簡單地在墊起的青磚上鋪了一張薄席子,卻因以前他躺過而換成了錦被毯絨席的床上,擺了一個舒坦的姿勢,邊道,“他說是盜汗所致,可氣息那麽微弱,我看著不像。”


  蔡掌風半跪下來,手指覆在國君的手腕上,眼睛端詳著他的臉,眉頭越皺越深,分明是受了很重的內傷,以及染了來自地獄的煞氣和濁氣以及寒氣,內傷以功力調息,好了不少,不然也不會撐著活到現在,但餘下部分也足夠讓人悶痛難忍,倒床不起。


  “國君可有外出過?”蔡掌風邊沉吟這問,如此嚴重的內傷,定是在殘酷的打鬥中所致,而宮中這兩日十分安寧,對方的武功看來比國君高,甚至高出許多,然而,他將莽荒最頂級的高手回憶了一遍,即便是武功與國君平分秋色的鄭笑寒,以及稍高他一些的授武恩師蕪僵,也斷斷占不了這麽大的便宜。


  “本王一直在宮。”沒有血色的嘴唇動了動,眼皮仍舊重重地睜不開,邵柯梵卻艱難地擠出了這樣一句話。


  蔡掌風睜大了眼睛,怎麽可能?難道是一場暗夜中的決鬥,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然一片血雨腥風,勝敗決出,然而,贏家又是誰?

  “他一直在王宮,確實沒有出去過。”簡歆手撫上邵柯梵的臉,“我當然知道你沒有出去,替你來說便是,你好好躺著,等著楊藥師把你治好。”


  邵柯梵嘴角再次揚起寬慰的笑,聲音輕而無力,“我做噩夢了,被惡靈入侵,簡歆,你將滅晝和方修叫到這裏罷,他們能為我驅散那些東西。”


  簡歆握緊他的手,又是心疼又是責備,“以後,千萬不能再造孽了。”惡靈通過夢境入侵的力量如此強大,她萬萬沒有料到,但從那夜陵王進入夢中,將她完完全全束縛住,這樣的事對她而言並不是那麽難以想象,那夜的真切,讓她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邵柯梵的眼皮動了一下,“好,不是早答應過你了麽?” 語氣隱隱夾雜著難言的苦楚和疼痛,然而,他卻不怪她,無論如何委屈。她加諸他身上的猜測,錯誤的,他也承下了,隻為了再一次給她保證,給她心安。


  “嗯,我去叫滅晝和方修。”簡歆急急地跑出去,密室的門打開又很快合上。


  她走之後,被晾在一旁的蔡掌風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沒想到惡靈能夠通過這種方式侵入,可國君的內傷又是從何而來?”


  “夢中纏鬥。”


  蔡掌風更加愕然,這麽離奇的事居然還是第一次遇到,

  頓了頓道,“草民不敢逾規擅斷,僅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將內傷治好,其他的就要勞煩滅晝巫師和方修術士了。”


  邵柯梵淡淡道,“自然。”他的心思未從之前發生的事情轉過來,仿佛睡在滿空的棉花中,心沉了又起,隻覺得人世不再似以前,經過了這場劫變,力量懸殊的事實成了他一個心結,更可恨的是,陰司宰居然是陵王,擁有覆手即傾天下本領,真是造化弄人!


  倘若說,死是每個人都無法逃脫的命運,死束縛生,控製芸芸眾生,因此“死”的力量注定比“生”的力量強大許多,他源於從未輸過的心理抑鬱一段時間,隨後也可想通,安然接受這個事實,在餘下的人生中井水不犯活水地統治屬於自己的人間,好好珍惜與她在一起的光陰,如此也知足。


  可是,為什麽陰司宰是陵王,他進入夢中侮辱簡歆,並且像一隻獵豹,眯著充滿捕食欲望的眼睛, 等待他死亡的那天,借他生時闖入地獄之罪,斷斷不會讓他好過,甚至還會,還會讓他親眼目睹他霸占簡歆,他怎麽能夠容忍,他怎麽甘心坐以待斃。


  一股激憤再度升騰而起,餘下人生,用盡所有的潛力,天分,修得超越陰司宰的力量,他不信,他邵柯梵做不到。然而,與上進之心同時湧起的,是滿嘴甜腥的鮮血,胸口巨大的壓迫力逼得積血上升,嘴不受控製地一張,大口鮮血冒了出來,瞬間染紅了蒼白的嘴唇和下頜。


  蔡掌風一邊配藥一邊注視草席上的情況,見狀不由得大驚失色,急忙放下手中的草藥,從藥罐中取出一粒安神藥,走到草席旁,邊喂國君服下邊叮囑,“這種時候,國君當心平氣和,不易多思,不能動氣,否則氣血上湧,會令傷勢更加嚴重。”


  邵柯梵喘了一口氣,被血浸染得鮮紅的嘴唇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方才暗藏在其中的濃鬱陰霾已是雲淡風輕,被他克製在通向無底深淵的眸子深處,眼睛靜靜地注視著密室灰色的頂部,“嘔出一口血來,反倒是好受了一些,疏導瘀血這一步,就不勞藥師了,直接開治傷的藥罷。”


  密室的門再次被打開,跟在黃衫女子身後的,是身量枯瘦的黑袍巫師和術士,聽簡歆講述國君在夢中被惡靈入侵的事,他們亦感到不可思議,聯想到上次國君將他們請到寢房,因的便是惡靈擾了木小姐,然而,他們雖嘴上說無事,私下對寢房中來過一個秘術高強無邊的冥靈之體心照不宣。


  難不成,那頑靈愈加放肆,竟膽大妄為,侵犯到了國君頭上,然而,當他們進入密室時,才知事情原來並不是這樣,一眼便看出國君身上染了地獄的煞氣,濁氣,以及寒氣。


  簡歆吃了一驚,心疼地撩起袖子,替他擦拭蔡藥師粗略地用白布抹剩的血跡,“怎麽連血都吐出來了,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是不是又瞞著我什麽?”


  邵柯梵眼中的光芒有些渙散,卻調侃地笑笑,“簡歆,可能夢中鬥惡靈走火入魔了導致的,你先出去罷,滅晝和方修要作法,結束後再進來看我罷。”


  簡歆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一言不發地出了密室門去,她懷疑他不過是支開她而已,一定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瞞著她,不過,依他的性格,既然不願意說,那麽便永遠不會說,她再如何追問亦是無濟於事。


  她隻希望他快點恢複到之前的模樣,並無任何大礙,那她便知足了。他那麽愛她,不希望她受到一點傷害,也並不是有意隱瞞,有時甚至是為了她好,她該理解他,又有什麽好抱怨的呢?

  滅晝歎了口氣,“恕臣直言,國君可是入了……”


  “是。”邵柯梵直言不諱地承認,眼中不掩恨意,有些渙散的光芒凝聚起來,淩厲灼灼,“並且對上的是陰司宰,力量確實懸殊。”


  滅晝和方修麵麵相覷,震驚不已,國君竟真的入了地獄,更加想不到的是,遭遇陰司宰,竟能活著回來?

  蔡掌風猜到他們在說什麽,驚得配藥的手抖了一下,藥灑出了大半,他不由得慶幸國君保了性命,終於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小心翼翼地重新配藥。


  邵柯梵不想多提這件事,“寒氣,煞氣,濁氣交織在一起,不是那麽好忍受的,二位快作法罷。”


  簡歆見他麵色紅潤,精神煥發地步出密室時,已是六個小時後,天盡黑透,邵柯梵聞到一陣香味,順著看去,見是書桌上擺了六道他最愛吃的菜,尚冒著熱氣,訝然的問,“怎麽擺這裏來了?”


  簡歆把他拉到桌邊,將他按坐在玄色寶座上,“我特的吩咐為你做的,涼了又叫達慶命婢女端去熱熱,熱了第五遍,你終於出來了。”


  邵柯梵注意到擺的是兩雙碗筷,柔聲問,“你也沒吃?”


  “為了一起吃嘛。”簡歆笑盈盈地端起自己那一份,俯下身子,一條腿半跪在他為她空出一半的座椅上,沒有風度地虎吞狼咽起來,“唔,真香,你,你快吃。”


  邵柯梵憐愛地注視她半晌,微笑著搖了搖頭,這才開始扒飯。


  終究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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