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午膳
不過他又一想,直呼傅逸徵大名的是鄧三,自己可沒說是誰嘴欠。不過滿京城裏一提嘴欠的公子哥兒,誰都能想到是相府大公子。
他臉上又顯尷尬,摩搓著手指,撇著嘴看鄧三,等著他圓場。鄧三不負所望,幹笑一聲,轉移話題,問:“還沒用午膳吧。”
傅婉書一看日頭,還真到晌午了,是該用午膳了。“嗯,還沒有。”她如實回答,心裏有些期待將軍府的餐食。
“想吃什麽,我去做。”鄧吉沒看程春,隻問了傅婉書,傅婉書一愣,瞪著眼睛脫口而出:“將軍還會做飯?”
“你小子可有口福了。”程春自覺說出想吃的菜:“八寶鴨、蓮子羹、東坡肉…”
他正說得起勁,卻被鄧吉無情打斷“我沒問你。”然後他又問了傅婉書一遍:“你想吃什麽?”
“嗯…我也想吃…八寶鴨。”傅婉書一時不知想吃什麽,隻按著程春心思說了一個。
可真會難為人,鄧吉低頭笑了一下,八寶鴨最費時間,不過自己今日無事,他想吃,自己便做吧。
他穿了一身茶白,墨發半披半束,從肩頭傾瀉直至腰間,此時垂頭輕笑,眉眼間更顯溫柔。
傅婉書頓時想起他二人初遇的光景,他也是迎著日光走來,一身的明燦,不過他當時冷著臉,麵覆寒霜,可沒今日這般好看。
她瞧得有些呆了,目光緊緊流連在鄧吉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子、微微勾起的薄唇……
她甚至覺得笑起來的鄧將軍要比七殿下還要好看的多。他如果總是這樣笑就好了,卻不知為何總是板著臉,惹得坊間傳聞他是個冷麵煞神。
“程春,你去買隻鴨子來。”鄧吉看著一臉高興的程春,有意搓他的興致,遂抬起下頜,緩緩說道。
“啊,為什麽叫我去?讓你府裏小廝去得了。”程春癟著嘴,指了一下正在旁邊捧著劍的小廝。
“誰想吃誰去。”鄧吉又笑了笑,轉過臉對傅婉書說:“你去正廳裏等著。”
“憑什麽,難道就憑你倆關係親近麽?”程春一下垮了臉,抱怨起來。
關係親近?
傅婉書看著程春,按理說自己扮作男子與鄧將軍才是第二次相見,怎麽就被瞧出關係親近了。
“我與小傅公子才是第二次見,怎麽就親近了,你說說。”鄧吉聽他這話來了興致,抱著臂挑眉問他。
“那前幾日三司會審結束的時候,你主動邀逸徭一起去十皇子府,今日又給他做八寶鴨,還想把我支走,我看不止是親近,還有不軌。”程春對鄧吉讓他去買鴨子的態度十分不滿,心一橫,竟說出這種話。
“什麽不軌,休要胡言,你自己是個浪性子,還要平白汙了別人。”鄧吉看著一旁瞪大眼睛僵住了的傅婉書,衝程春皺起了眉,又趕他走:“快去快回,還想不想吃了。”
“將軍,我給你打下手吧。”傅婉書心想,程大人買,鄧將軍做,自己坐享其成,著實有些過分,不如自己負責摘洗蔬菜,也算幫上了忙。
“嗯。”鄧吉深深看了他一眼,領著他往後廚走去。
程春一看他倆都走了,沒人搭理自己,隻好認命出去買鴨子,想他堂堂刑部侍郎,犯人眼裏的活閻王,竟然淪落到被人吩咐去買鴨子的地步。
話說,到底哪有賣鴨子的,他還得拉個小廝問問。
鄧府的後廚不大,卻應有盡有,灶上燒得湯還熱著,鄧吉用鐵勺盛了一碗,遞給傅婉書。
“八寶鴨需要一個多時辰才能做好,你先喝一碗熱湯,墊墊肚子。”鄧吉一隻手端著碗,看了看傅婉書的腹部。
果然是太瘦了些,腰杆子細的像立在灶旁的柴火棍。
傅婉書雙手接過,一股濃鬱的香味撲鼻而來,她低頭看碗,湯裏浮了一層油沫,色澤如金卻明透見底,碧綠的青菜點綴在雪白的湯汁上,色香俱全。
她淺淺嚐了一口,溫熱的湯汁順著喉嚨流進胃裏,一時間唇齒溢香,舒心潤腸,四肢百骸都是熨帖。
鄧吉站在傅婉書麵前,一直看著他把湯喝完,滿意地收回了碗。
“將軍,我都需要做什麽?”傅婉書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仰起臉問。
“哪有讓客人幹活的道理,你去那兒坐著看我就行了。”鄧吉指了指門後邊的小木凳。
“可我…”傅婉書不好意思,還是想幫忙。
“聽話,快去!”鄧吉難得溫柔地笑了笑,輕輕推了他一下。
傅婉書隻好走過去,坐在了小木凳上。
木凳矮小,她坐在上邊,將兩條腿並膝靠攏,兩手托腮,看著鄧吉忙了起來。
八寶鴨最主要的做法就是將餡料調好,糯米、肉丁、香菇、銀杏、冬筍和蘿卜謂之八寶,首先要把糯米浸泡一個時辰,餡料切丁拌勻,適量加入鹽和醋,將餡料調製成自己喜歡的口味。
鄧吉挽起袖子,露出了緊實有力的雙臂,從水缸裏舀了幾瓢水,拿出案板,洗完了菜,開始切丁,他神情專注,微抿薄唇,一刀比一刀快。
為了進光,後廚的幾扇窗戶都未關,微風穿堂而過,亂了幾縷不安分的頭發,發絲垂下來擋住了視線,鄧吉甩了下腦袋,頭發卻還垂在眼前,紋絲未動。
他手裏正拌著餡料,空不出手,傅婉書見他接連甩了兩下腦袋和肩膀,馬上走過去將他的頭發撩到了背後。
“我今日該束冠的。”鄧吉看他細長白皙的手指穿過自己的發絲,低著頭說了一句。
“將軍無論是束冠還是這樣半披著頭發,都很好看。”傅婉書笑著,又幫他把頭發捋了捋。
指尖碰過後頸,鄧吉的脖子頓時酥麻,繼而傳遍了全身。
他頓時想起那日在書坊裏遇見的姑娘了,他遞給她荷包的時候,她的指尖也是這般涼滑。
傅逸徭和她的音容相貌,極其相似,就連給人的感覺都是一樣的,他沒理由不懷疑這是同一個人。
隻見他突然停下手中的活,一雙眼直直地看著傅婉書,問:“你和傅逸徵的妹妹,誰的年齡更大一些?”
“啊?”傅婉書皺眉,他這是在打聽自己麽?她想了想,胡謅了一句“堂姐更大一些。”
“嗯。”鄧吉點點頭,又問:“那你堂姐平日裏都做些什麽?”
“就…就閨閣女子常做的那些,繡花之類的。”傅婉書想不出來,不知該如何編造自己的閨閣女兒形象。
“那你堂姐經常出府嗎?”鄧吉又問。
他這是沒完了?
傅婉書歎了口氣,說:“堂姐身子不好,不常出府。”
“那我與你堂姐還是十分有緣的,她不常出府都能遇見我。”鄧吉回想起書坊相遇的那一天,說。
傅婉書裝作不解,站在鄧吉身側,問:“將軍見過我堂姐?”
“嗯,有幸見過一次,至今難忘。”鄧吉一瞬不瞬地看著傅婉書,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可惜傅婉書偽裝的不錯,臉色未變,像是鄧吉說的話鬥與自己無關一般,又回到小木凳上坐下了。
鄧吉曾暗地裏查過,傅家還真有傅逸徭這個人,大儒傅恒的小兒子,剛從茶嶺歸京,年紀尚小方才弱冠,性子率真無邪,一切都對得上。
可若是相府存心隱瞞,有意讓自己查到這些,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繼續蹲坐在木凳上的傅婉書,又繼續忙了起來。
也罷,日後再試探吧,免得他總是驚弓之鳥的樣子,雖然有趣,可總覺得舍不得。
傅婉書見他背過身去忙,自己漸漸鬆了口氣,心裏又恢複了平靜。
她看著鄧吉躬著身子炒菜的身影,仍覺得不可思議,人都說君子遠庖廚,他一個從三品的將軍,竟也會親自做飯麽?
不過他曾說過,他習慣了一個人做事,想必和自己一樣,受不得別人的伺候吧。
鄧吉在灶前生火,煮起了東西,不一會兒就傳來了香味,傅婉書坐在門口都聞到了,問:“將軍,程大人不是還沒回來嗎,你在做什麽呀?”
“給你煮了香菇瘦肉粥,喝一碗吧。”鄧吉見程春還不回來,擔心一會兒傅婉書會餓,騰出手來,又特意給他煮了粥。
鄧吉端著碗走近,傅婉書站起身,卻沒接,說:“一會兒等程大人回來,咱們一起喝吧。”
她剛喝完一碗湯,哪裏還能喝得下這麽一大碗粥。
“燙,快接過去。”鄧吉皺眉,又把碗朝前遞了遞。
“噢”傅婉書聞言忙接過來,但結果一點都不燙,這個瓷碗隻是有些溫熱而已,她端著還剛剛好呢。
“本就是給你做的,何必要等他回來。”鄧吉又盯著傅婉書看,就像在校場上射箭時要盯著靶子一般,非要親眼看著傅婉書將粥喝下去。
傅婉書被他盯得怕了,隻好用瓷勺盛了幾口,剩下半碗卻實在喝不下了。
雖然好喝,但也不能強人所難不是。
鄧吉收回了碗,又到灶前忙了起來,傅婉書肚子有些撐,便沒在坐下,她站在門口朝外望去。
樹上的蟬鳴嘒嘒不歇,樹影斑駁落在地上,微風拂麵,陽光和煦,夏日的愜意突然讓她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隻見她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自顧自地說:“怎麽吃飽了就犯困,我是血粘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