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仇舊恨
泰昌一看王安和駱思恭等人的表情,眉頭不由微微一皺。
這些人忠心是夠忠心,膽子卻不夠肥,一個小小的西李他們都怕,還能指望他們去收拾宮裏其他掌權的太監甚至是鄭貴妃?
說實話,宮裏這些人還不算什麽,宮外那些才叫厲害呢,齊楚浙黨和東林黨可都不是省油的燈,想憑這幾個老實人去收拾他們怕是不能成啊!
看樣子得找個狠人來才行。
如果要論明末宮廷誰人最狠,那自然非九千歲魏忠賢莫屬,這家夥發起狠來能自己把自己傳宗接代的東西給剁了!
試問天下有幾個人能做到?
問題這家夥就跟條瘋狗一樣,一旦得勢,那簡直是逮誰咬誰,凡是不聽他話的,不管是朝臣還是後宮嬪妃甚至皇親國戚,統統幹掉,最後寵信他的天啟都死得不明不白。
而且,這家夥現在還是西李的親信,為了巴結西李,這家夥連姓都改了。
這樣的人,能用嗎?
泰昌正猶豫間,殿外突然傳來一聲高唱:“貴妃娘娘駕到。”
鄭貴妃,幕後主使果然是你!
泰昌緩緩抬起頭,冷冷的看向殿門方向,一幕幕往事不由浮現在他的腦海。
他就是明神宗一不小心和一個宮女留下的後代,萬曆跟一個他的母親那是一點感情都沒有,對他更是不聞不問,就好像沒這個兒子一般。
這還不算什麽,及至後來,萬曆為了立自己寵愛的鄭貴妃之子朱常洵為太子,甚至不惜跟群臣決裂,掀起了持續十多年的國本之爭。
他因當時太後和群臣的支持,當上了太子,他的母親王恭妃卻被幽禁在景陽宮中,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每天的少量飲水和食糧都是從狗洞中送進去的。
有一天他的母親不行了,趴在狗洞口苦苦哀求,想見自己的兒子最後一麵,有個心善的老太監於心不忍報與萬曆知曉之後,他才得以去見自己的母親最後一麵。
結果,他趕到景陽宮的時候門鎖都生鏽了,根本就打不開,後宮的太監找了半天才找來了鑰匙也沒用,最後他隻能破門而入。
他永遠忘不了進去之後見到自己的母親那一刻,那時候,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母親就趴在狗洞旁邊,用虛弱的聲音苦苦的哀求著:“求求你們,求求你們,讓我見洛兒最後一麵。”
十多年的幽禁和折磨,他的母親已經骨瘦如柴,奄奄一息,身上的衣服就跟乞丐一般,又髒又破,更可怕的是,他的母親早已哭瞎了雙眼,生活早已不能自理,小小的景陽宮中一片狼藉,惡臭熏天,連狗窩都不如!
他心裏那個痛啊!
他哭喊著趴下去,抱著自己的母親,氣憤的如同野獸般嘶吼著:“啊,啊,啊,娘親,娘親,是誰,是誰把你害成這樣,啊,啊,啊!”
母親卻是摸著他的臉,趴伏在他耳邊低泣道:“我兒,我兒,我的心肝寶貝兒,快收聲,收聲啊!為娘臨死之前能見你一麵就心滿意足了,你什麽都不要說,什麽都不要做,小心鄭氏報複啊!”
他們母子兩就這樣相擁而泣,直到他母親咽氣,鄭貴妃才允許他找人清洗收殮!
那時候,他是那樣的無助,那樣的懦弱,那樣的無能。
他曾暗暗發誓,一旦有機會登基為帝,一定要報複鄭貴妃這個惡毒的女人,可惜,他登基之後還是那樣的懦弱,那樣的無能,時而顧忌先帝,時而顧忌輩分,時而顧忌聲名,一直不敢動手報複。
豈知鄭貴妃早就已經謀劃好了,他才剛剛登基,鄭貴妃便開始算計他,先是選幾個異常美貌的宮女給他侍寢,不著痕跡的讓他感染風寒,然後又讓崔文升給他下藥,讓他狂瀉了足足二十天,然後便是兩顆紅丸,送他歸天,讓他連報複的機會都沒了!
啊!
你這個毒婦!
朕不殺你,枉為人子!
朕不殺你,枉為天子!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泰昌眼中都快噴出火來了。
鄭貴妃卻是在幾個大太監的簇擁下,昂首闊步走進來,如同長輩教訓晚輩般責備道:“皇上,這是怎麽了,為何無緣無故對崔文升用刑?他好歹服侍了先皇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先皇屍骨未寒,你就這麽對他,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司禮監秉筆東廠提督盧受。
司禮監秉筆禦馬監掌印龐保。
尚膳監掌印王體乾。
直殿監掌印劉成。
好啊,內宮二十四監裏麵幾個重要衙門的掌印太監都來了,你這是來示威是吧,你以為朕會怕幾個太監?
你以為朕這皇帝是假的嗎,在皇權麵前你們就是個屁!
泰昌盯著鄭貴妃冷冷的道:“鄭氏,你心機夠深啊,朕登基之後,你先是送來幾個美豔的宮女,晚上趁朕睡著了,掀朕被子,害得朕感染了風寒,然後便讓崔文升給朕下藥,把朕拉個半死,最後和方從哲裏應外合,給朕來兩顆仙丹,送朕歸天!”
他把話說這麽直白,一點都不遮掩,這是撕破臉準備動手的節奏啊!
沒想到,鄭貴妃竟然不慌不忙道:“皇上,你這話什麽意思,哀家送幾個宮女服侍你有錯嗎?哀家強迫你去臨幸她們了嗎?你忍不住去臨幸她們,不小心感染了風寒,還怪到哀家頭上來了?還有什麽哀家讓崔文升給你下藥,你這是想冤枉哀家嗎?“
這意思是朕荒yin好色?
泰昌猛然間記起來,史書上關於他的傳聞,傳聞他就是因為荒yin好色,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這簡直是千古奇冤啊!
他登基之後也就臨幸了幾個鄭貴妃送來的宮女,然後他就被整得感染了風寒,然後就被崔文升下了瀉藥,拉了二十多天,拉得動都動不了了,還怎麽荒yin?
朕總共才臨幸了幾個宮女就變成荒yin好色了!
這女人也太惡毒了,不但讓人給他下藥,就連怎麽敗壞他身後之名都想好了!
哼,宮女的事情就不說了,是朕中了你的圈套。
泰昌冷冷的道:“朕就是偶感風寒,崔文升卻給朕下大黃這種虎狼之藥,意圖謀害朕,不是你指使的嗎?”
沒想到,鄭貴妃依舊不慌不忙道:“大黃又不是什麽毒藥,皇上當初感染了風寒,用去濕熱的大黃有什麽不對嗎?什麽意圖謀害皇上,皇上這是欲加之罪吧?”
哼,還是這一套。
泰昌忍不住冷哼道:“一天兩天就算了,朕連續腹瀉十多二十天,你們還不斷下大黃,朕都拉的快斷氣了,你們還在下大黃,這不是意圖謀害朕是什麽?”
沒想到,鄭貴妃還是不慌不忙道:“皇上,不是哀家說你,你這不是一點事都沒有嗎?什麽意圖謀害皇上?你還說你這不是欲加之罪?先帝屍骨未寒,你就在這胡鬧,你是想讓滿朝文武看笑話嗎?”
呃!
泰昌聞言,不由目瞪口呆。
他原本以為能懟得鄭貴妃啞口無言,然後趁勢動手,不曾想,啞口無言的竟然是他自己。
難怪鄭貴妃有恃無恐,現在他都沒死,何來謀害?
這下尷尬了。
怎麽辦?
不管不顧,一舉將鄭貴妃等人拿下,再嚴刑逼供嗎?
那樣做,估計會在朝野上下掀起滔天巨浪,齊楚浙黨估計會借此機會把他的名聲搞得臭不可聞!
這年頭講究的是忠孝節氣,鄭貴妃雖然不是皇太後那也是先帝萬曆最寵愛的貴妃,等於是他的長輩,他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證據,把人弄死,不被天下人唾罵才怪。
看樣子,惡人還需惡人來磨,你給朕等著!
他看了看鄭貴妃,又看了看地上的崔文升,隨即恨恨的道:“崔文升害得朕拉了二十天肚子是事實吧,朕讓他也嚐嚐上吐下瀉的滋味,不行嗎?”
這!
鄭貴妃雖然張狂,卻不是什麽潑婦,她喜歡來陰的,如同潑婦罵街般的事情她是幹不出來的。
她原本是想倚老賣老,仗著自己是先皇最寵信的貴妃又是後宮之主,跟泰昌辯解一番,把崔文升給撈回去。
泰昌都沒死,說什麽有人謀害皇上?
她以為,泰昌肯定是說不過她的,把崔文升撈回去肯定是沒問題的。
沒想到,泰昌竟然死咬著拉肚子這事,就是要報複崔文升。
怎麽辦呢?
她看了看泰昌,又看了看崔文升,最終隻能無奈的道:“皇上,你乃是一國之君,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這樣胡鬧了。”
說完,她直接轉身,走了。
這意思就是把崔文升丟這裏,讓泰昌出出氣算了。
泰昌也沒說什麽,就這麽冷冷的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殿外,這才冷冷的道:“把崔文升押下去好生看管,傳李進忠前來覲見。”
這又是什麽意思呢?
剛還說要把崔文升整的上吐下瀉,這會兒竟然又讓人把崔文升押下去,把李進忠叫過來!
殿中眾人聞言,皆是滿臉疑惑,不明覺厲。
泰昌卻是在心裏惡狠狠的道:“惡人還需惡人磨,朕就把魏忠賢這條瘋狗放出來,咬死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