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秉燭夜聊
柴房也並不像雲嫣所說的那麽恐怖。待得兩人走後，洛凡安繞過厚厚的一疊柴火，打開後邊的那扇門。那邊還連著一個小小的房間。樸實的木頭把手，握在手中有一種厚實的踏實感。
推開之後，裏邊雖不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該有的，也是應有盡有。
靠著牆角處有一張大床，那尺寸和雲嫣房中原有的那個也相差無幾了。上邊疊著厚厚的基層被子。床單也是鋪得一幹二淨。
洛凡安暗自點頭，本來以為自己今晚是要睡地板上了，沒想到還能有床睡…… 這簡直就是個驚喜了！
挨著床尾端的不遠處，竟擺放著一個梨花木雕刻成的梳妝台。看來徐進良就算在這個時候，也不忘做足了細致的活兒。連梳妝台都搬來了。
那梳妝台乍看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但仔細一瞧，上邊的鏡子卻是已然鑲嵌在其中的，渾然一體，看不出任何破綻，看得出，也是下足了功夫的……
“徐管家其實是對你很好的……”洛凡安說著坐在了床上，雙手墊了墊床上鋪著的褥子，感受著它柔軟的彈性“至少他一切都替你準備充分了，也沒有讓你吃什麽皮肉之苦。”
雲嫣誇張地瞪大了眼睛“什麽？你覺得他對我好！”她一下子站在了床上，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看著洛凡安，一字一句地道“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麽才進來到這裏的？”
“知道啊！”洛凡安淡淡地道“是徐進良派人打碎了龍心的古董花瓶，又嫁禍道你的身上，這才讓你來了這裏。”
雲嫣臉上閃過一絲疑惑，慢慢地蹲了下來，盤膝坐在洛凡安身旁，歪著頭問道“你都知道？你既然知道，那為什麽還要幫著他說話，說他對我很好？”
“嫣兒啊……”洛凡安歎了口氣，伸手摸著她蓄在額前的齊劉海道“很多年前，我也像你一樣，隻知道看人的表麵是否好，卻忽略了很多在身後扮演著壞人角色但卻幫著我的人。也正是因為這樣，我那時才會和阿羿.……”洛凡安抿了抿嘴唇，突然發現自己說不下去了。
她不過是想將自己的經曆作為例子，給雲嫣一個啟示，但話到了嘴邊，卻是怎麽也吐不出來了……
再說下去，勢必是要說到自己當年的殘忍。再說下去，勢必要回想到那段不堪的記憶.……
再說下去……
洛凡安捂著腦袋，不敢再想下去了。
“徐官家是為了保證你的安全，你想想，阿羿不在府裏，沒人能護得了你，此時龍心要是想動你，可是易如反掌！”
“哼！她敢！”雲嫣叉著腰怒道“就算她不看在師父的份上，也要看我幹外公的三分情麵！”
洛凡安垂下眼簾。
她還是不明白……若是龍心真想要她的性命，何須自己出手？隨意找一個能讓洛汶不得不服的理由搞死她，就可以了。這完全是不用經過她的手，甚至隻需要借刀殺人便是。
“哎……”她又歎了口氣，捏著她的手久久不說話，自然，她也是不能說什麽的。
然而雲嫣的反應並沒有像她那樣平靜“你……你剛才是不是叫師父的名字了？”
洛凡安張了張嘴巴，用手指輕輕地按壓了一下嘴唇，睜大了眼睛。
叫雲羿的名字？
是啊，她是叫了，怎麽了？
“我叫什麽了？”
雲嫣一下子急了，在床上扭捏了兩下，爬了過來“你方才叫師父阿羿！我聽到了！”
洛凡安無語“額……怎麽了？”
“怎麽了？”雲嫣一下子放開她，氣鼓鼓地鼓起了腮幫子瞪著她。
這樣熟悉的眼神又回來了呢……洛凡安無奈地想著。之前，剛從後莊出來，進入昊明侯府的時候，雲嫣便是天天用這樣的眼神瞪著自己的。
好容易方才對自己改變了態度，一下子，一聲呼喚，又把她給打回原形了！
想想也是，雲嫣是那樣地依賴雲羿，甚至這樣的依賴中還帶有一絲絲少女對大英雄般的崇拜和愛戀。若是將這些統統算進去的話，洛凡安也能夠明白她為何有這麽生氣了。
“恩……是的。”
“你們和好了？”緊接著又是這樣的一句逼問。
洛凡安像是被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進退兩難，她想說是的，但又被雲嫣的眼神給逼退了。但若說不是，以後的事情總是要被她知曉的，這是無須隱瞞的.……
“是不是啊！”雲嫣見她吞吞吐吐的，一下子急了，又挪進了幾步，雙手搭在洛凡安的肩膀上，長長的睫毛幾乎就要戳到洛凡安臉上了。
洛凡安被逼無奈，隻得點頭“嫣兒啊……我當時隻是.……”
“別說了！”雲嫣一揮手，委屈地轉過身去，抱起一個枕頭，埋在懷中，整個嬌小得身軀像隻冬天裏的兔子一般蜷成一團，摟著被子，背過身去一聲不響。
“嫣兒.……”洛凡安見她不快，隻得上去推了推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和阿羿.……我們本就是夫妻……”
“我知道！”雲嫣一下子回過頭來，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兒“可是你不是說過！你不喜歡師父的麽？”
洛凡安咬了咬嘴唇，不回話。
“你說！你喜歡的是曲瑾彧，你是不會喜歡師父的！你是答應過我的！”
淚水順著她粉嫩的臉龐滑了下來，滴落在被衾上“你明明答應過我的.……答應過我的.……”
洛凡安一時語塞，她該怎麽告訴這個女孩？
承諾，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有的時候，它甚至是鑒別一個人人品的其中一項標準。
但承諾這件事情，可以用於辦事，可以用於守候，可以用於一切事物，但唯獨不能用於承諾喜歡.……又或者是不喜歡.……
我答應不愛你……這是多麽可笑的一句話？
喜歡，愛，怎是可以估計或預見的？誰能夠保證幾年後，自己會不會喜歡上原來討厭的人？誰又能保證自己的愛情能夠一輩子都不變質，一直延續到天荒地老？
然而，單純如雲嫣這樣的女孩，卻是相信這樣的承諾的……而且還將這個當飯吃……
“嫣兒，人是不能控製，是否會喜歡上一個人的。”
“你騙人！你騙人！”雲嫣捂住耳朵。
洛凡安低下頭，想再解釋什麽，到了嘴邊，卻變成了狡辯“嫣兒.……就算我真的喜歡阿羿了，也是不可能的.……你是知道的，龍心現在才是他的正妻……”
“可是師父不喜歡龍心！師父喜歡你！”雲嫣大聲說道，並且眼淚汪汪地看著洛凡安“我知道的！師父雖然娶了師娘，但他心裏一直是想著你的！當年你逃婚，師父嘴上沒有說什麽，還每次都當著蘇溟的麵把你偷偷寄出來的書信都撕碎了。但是每次他一個人的時候，我也會偷瞄到他重新從廢紙盒裏揀出撕碎的信件，反反複複地看著。我當時不知道他在看什麽，想著等到哪一天師父不在了，我也去廢紙盒中找一找。可等到我去找了，將廢紙盒中的所有碎片拚在一起，看到的卻密密麻麻的是你的名字。那字跡，我再熟悉不過了！是師父寫的……他明明是那樣地想見你，卻控製著自己，寫了你的名字都要撕碎丟掉，不讓別人看到！龍心？龍心隻不過是一個頂替的！我和誰過不去也不會和她這麽一個可憐的女人過不去！”
洛凡安冷靜地聽完了雲嫣的話，到了末尾，居然發現自己的眼角有些泛潮……
雲羿當時……那三年裏……就是用這樣的方式來思念自己的麽？
但當雲嫣用“可憐的女人”來形容龍心時，洛凡安卻覺得不為過了。
若是，自己的丈夫這麽多年來心裏裝的都是別人，那再多的麵子上的寵愛，又值的了什麽呢？
洛凡安此時此刻有些心虛.……並不是因為做錯了什麽事。而是一個占有了一個男人所有愛的女人，麵對另一個女人，心存的那一丁點不舒服。
她正細細咀嚼著這種別樣的感受，雲嫣卻比她更加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開了她的袖子，將袖管縷到了手肘處，露出那一截白玉無瑕的臂膀。
她仔細翻看了一番後，又換了一隻手，同樣撩開了袖子。在翻弄許久後，才重重甩開“你和師父.……你們.……你們還是.……”
洛凡安其實早就知道她此舉的目的了，但她仍然不想發表太大的看法，由著她翻弄著。
她雖年紀小，但有些事……必須由她自己來明白， 由她自己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