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有些事情，無須說得太過清楚，但隻要一個立場，一個眼神，大致上就是可以知道的。
雲容低下頭去，不願意讓洛召樓捕捉到自己眼中的傷感。
他還是在乎這些了？若是有一天，真被他發現了什麽，他果然還是會棄她不顧麽？
兩人各懷心事，走到半當中時，迎頭碰上了攙著裴妙走來的裴鑠。
雲容的頭低得更加下邊，倒是裴妙半點都不生疏，在猶豫了半晌之後，怯懦地走了上來，喃喃道“那個.……容姐姐，上次是我做的不對，我二哥已經罵過我了……你就別和我計較了成不？”
雲容稍稍一驚，略有些驚詫地看著裴鑠，隻見他滿意地朝著自己微笑，心中已是了然。必定是他做了裴妙許多工作，才能讓她放下心中對於自己的成見，主動道歉。
“傻丫頭，姐姐怎會怪你呢.……姐姐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呐。”
雲容強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諾！二哥！你看到了！她都不怪我了，而且她也說了，她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你不該罵我了吧！”
到底還是個孩子，這邊才交完差，那頭已然不顧場合地在邀功了。裴鑠雙手叉腰，無可奈何地看著這個小妹妹。
說罵她吧？自己怎麽下的了手，不罵吧，這丫頭照這勢頭發展下去，以後必定更加囂張跋扈。有了洛贇琪一個例子還不夠麽？他可不想自己的妹妹變成下一個洛贇琪。
“嗬嗬.……妙妙還是如同以前一樣可愛啊……”雲容扯了扯嘴角。而洛召樓卻抱著胳膊在旁邊冷眼相看。他不喜歡這個裴家的三小姐——非常不喜歡！
洛召樓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若是他當真心中對某些人產生了厭惡之心，他永遠不會保留這份心情，將之埋在心底，而是會完完全全地展露出來。
讓他虛與委蛇？他做不到！讓他惡心自己？他不屑如此！
於是乎他隻得別過頭去，轉身不看這樣的場景。
“喂喂喂！說你呢！本小姐說話，你個侍衛轉過身去做什麽？”裴妙雖然對雲容服軟，卻覺沒有想過要放過洛召樓，指著他的背影便搶身過來，推搡了一把“誰讓你回過頭去了？你過來！”
“妙妙！”裴鑠大感頭痛！這臭丫頭到處在外頭趾高氣昂，也不看看這次惹到的是什麽人物？洛召樓也是她能夠惹得起的？
“不得無禮！方才對你說的話都白說了麽？給我回來！”
“裴公子不必如此。”洛召樓淡淡道“裴三小姐天真爛漫，正是大好年華，屬下正想帶三小姐在楓林苑中轉轉，好讓大小姐一飽眼福。之前在屋子裏關得太久，想必也是悶壞了！”
“你說的！”裴妙指著他的鼻子“走！你帶我走！”
說著她便拉著洛召樓的袖子強行朝前頭走了幾步，向著楓樹林走去。
雲容並未阻止他們的去向，看著兩人的背影略微歎了口氣。
“怎麽了容兒？”裴鑠走來“我方才就看你臉色不好，是發生什麽事情了麽？大小姐可和我說，你的心情……不大好。”
雲容苦笑“凡安姐姐心思太過敏感，想來是她多慮了，我隻是近些日子來太過勞累了，不過一段時間，便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我……我有些接受不了，也消化不了。”
裴鑠的眸子眺向遠處，喃喃道“他不能替你分憂麽？”
“裴大哥？”
“別騙我了！”裴鑠冷靜地說道“容兒，你是什麽性子，我還不知道？那大公子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你從來不會為了未來還沒有發生的事而擔心。你的憂愁隻會是因為……因為……”裴鑠的嘴唇開始顫抖了。他口唇蠕動著，接下去的字眼，再也難以說下去。
許久許久，等到他將自己的心穩住，方才繼續說道“因為你承擔了你不該承擔的事情，因為你承擔了別人都難以想象的事情，是不是？”
雲容沉寂許久都不答話。但她越是這樣，裴鑠越覺得自己猜對了。
“是什麽事情？你之前說要去做皇甫家臥底的事，我早已聽說，是否與這有關？”
雲容慘然一笑“我哪有這麽大的魄力？從前，隻是我太過天真了，以為憑借著自己的小聰明，就能以一己之力，與整個皇甫家抗衡。事實證明.……我想得太簡單了.……”
“他們為難你了？”裴鑠緊咬著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們對你做了什麽？你告訴我！我一定不饒了他們！”
雲容迅速地看了一眼周圍，然後將胳膊抽回，揉著發痛的手腕繼續說道“裴大哥……你不用那麽緊張。我一直都知道怎麽做，一直都知道……之後的路，我應當如何去走。”
“不！你不知道！”裴鑠斬釘截鐵地駁斥了她“你一直在走的路，都是為了洛召樓在走，為了阿羿在走，可是你從來都不知道，有一條路，你應當為自己而走！”
雲容的胳膊停留在空中，再也難以縮回，她頓在那邊，眼中似乎有淚光閃爍“為了自己？為了自己？嗬嗬.……”她開始苦笑，笑道最後，連同眼淚都掉了下來，掛在睫毛上平添幾分淒楚“我從來就不該為了自己而活的.……”
“容兒，你說你有時候不會做選擇，你做錯了選擇，你不能為自己而活。可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一開始就選擇錯了，若是你能夠回頭看一眼其他的路，你會發現，那條路上沒有什麽荊棘，沒有什麽波折。不需要你每天絞盡腦汁，不需要你每天擔驚受怕.……我甚至不需要你做出一點讓步！”
裴鑠本是想打個比方，然而話盡曲終，卻又將“我”字脫口而出。他本想改口，但想了想之後，仍然沒改。他從不需要遮掩，從不需要躲藏。
“容兒，洛召樓可能是一個很好的戀人，但戀人能夠帶給你的隻是愛情的過程。其中有酸有甜，有苦有辣。需要經曆這一切才會明白那會是怎麽一回事。但若是我，絕不會讓你如此為難，絕不會讓你為我去奔波，絕不會讓你……為我做半點犧牲！”
“夠了！”雲容本想吼出聲來，但聲音真從喉頭吐出來的時候，已然沙啞無比，臨近破音。
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然用完了她所有的精力，所有的勇敢……她原以為自己很勇敢，很強大。等到了如今才發現自己也不過如此！
雲容……你也不過如此呐.……
“好，我也不逼你。但是容兒，你記著，若是有一天你覺得累了，疲倦了，想找一個地方休息。來我這裏吧。我不會讓你再感到累了.……”
雲容的眼皮聳搭著，她無奈地搖頭“裴大哥，你總會找到比我更加好的，我現在已經不值得你做出這樣的讓步了。我——”
“方才你說的話，我遠遠地都聽到了。”裴鑠突然打斷了她的話，阻止了她繼續給自己發好人卡。
他抬起頭來微笑道“洛召樓沒有給你的答案，我可以給你.……”
“什麽？”雲容似乎還有些不解。
“那便是……就算有一天你變成他們口中水性楊花的女人，就算有一天你處於當年大小姐所在的境地，就算有一天，全世界的人包括你大哥都唾棄你。我會接受的……我會接受的.……”
雲容緊緊地咬著自己的嘴唇，她每想到他說的居然是這件事，兩人在微風中對峙了許久，雲容迅速地別開目光“我記著了，便是了。”
“好。”裴鑠依舊保持著他那有風度的微笑。
翩翩佳公子，就算是輸了，也該輸的有氣度.……
“召樓該在前頭等我了……”雲容開始動搖，想要離開這詭異的磁場。她害怕，再停留片刻，自己一直堅持的東西，便會灰飛煙滅。
而這是她絕對不容許發生的事情.……
“去吧，我們一起去吧.……”裴鑠打開扇子，輕輕地擺弄著，跟了上去“今天這番話，其實我很早就想說了，你若是聽進去了最好，若是聽不進去……我也隻能靜候佳音了……”
雲容輕輕地應了一聲，起步追了上去。而裴鑠與她保持了一段安全的距離之後，也隨之而去。
不多時便當真發現洛召樓與裴妙在前頭發楓樹林中。隻不過……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讓人覺得奇妙。
因為裴妙臉上那跋扈的神情已然沒有了，她瞪大眼睛看著洛召樓，眼中沒有了乖戾，沒有了蠻橫，有的隻是激動與崇拜，見到裴鑠過來，急忙衝了上去，拽著他的胳膊“二哥！二哥！他……他好厲害啊！他一指頭可以戳穿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