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洛凡安腳下的步子沒有停下，腦中的思緒卻已然是飛奔至外了.……這究竟是怎麽樣的一樁事情？
方才她的猜測，雖然是可以說通，但是還是有很多細節都經不起推敲……
比如說.……倘若當真是雲霽得到了密報，那雲羿又會去了什麽地方.……比如說.……倘若事情當真是按照這個情形來發展的.……雲霽究竟是為了什麽事情犧牲了性命！比如說……雲霽寫下那張條子的時候，人還未到達淮州，他是怎麽知道那條子當中所寫的內容的.……
洛召樓牽著她一路飛馳了幾步之後，落到淮州城牆上的一個角落，向下看去時，洛凡安才知道……自己想得太過簡單了.……
怎麽可能找得到雲霽的屍體？若是說著頭顱還是可以辨認的話，此時此刻的淮州城根本就是一座毫無生氣的死城！
在這城牆上頭往下俯瞰的時候，竟是遍地屍體，無論男女老少，都橫在那邊，毫無生氣。
這些個屍體中，有居民，也有將士，乍看去，一片黑乎乎的。
洛凡安隻看了一眼，便覺得胃裏反酸，一陣惡心，捂著自己的胸口，就是一陣幹嘔。
身體開始慢慢地軟了下去。漸漸失去了氣力……
“怎麽辦？”洛凡安扶著牆輕聲道“這情形，看來雲霽的屍體，我們是很難找到了.……”
洛召樓點頭“這邵懿的軍民，一直不把外族人當人看！在他們看來，屍體唯一的價值就是看他的頭顱是否有存餘的用處……倘若沒有，連頭顱都是不會去理會！這身體實在是沒有辦法找到……”
“那怎麽辦？難道就讓雲霽這麽回去麽？阿羿原本就寶貝弟弟，知道他死了，一定會難過死！倘若知道我們連雲霽的全屍都保不全！他一定會崩潰的！”
“那又有什麽辦法.……”洛召樓輕歎一口氣“你放心吧，姐夫雖然傷心，但也不會太感情用事，現在這漠華還需要他，他是不會就此倒下的.…… 至於雲霽，他死得這般慘烈，於漠華而言，也是有功之臣.……我到時候總會給他塑一個銅身像讓他風光大葬的.……眼下卻是不能再拖，這天氣一天天地在熱起來.……若是再不能將雲霽的頭顱送回……恐怕還未到昊明侯府，就已經爛掉了.……到時候麵目全非，我們更加不能向雲羿交代……”
洛凡安想要承認，但又想否決。她想默認是因為知道洛召樓此時此刻所提出的方案已然是最可靠冷靜的了……但這樣的決定對雲羿來說，也是最殘忍的！
她還在徘徊之時，洛召樓已然抓了她的手，將她帶出幾丈開外，尋到方才所到之處，將那頭顱重新刨了出來。
“召樓.……”洛凡安剛想說什麽，卻見洛召樓恭恭敬敬地將雲霽的頭顱放正，隨後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朝著雲霽的頭，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雲家替漠華所做的犧牲……我洛召樓了今天都謹記心中……他日必定雙倍返還！”
洛召樓的整個動作做得幹淨利落，一絲不差，磕頭完畢之後便重新站起身來，重新將頭顱給包裹好之後拉了洛凡安朝著原來來時候的路線走去。
洛凡安搶過頭顱，抱在胸前，讓自己的身軀躺在洛召樓的背上，任由他負著自己往外狂奔。
這一夜轉眼間就已然過去了……眼見外頭的天色已然接近破曉，天邊微微擦白。
洛凡安在馬背上顛簸了好一陣子之後，待天已完全亮堂，連同公雞都打鳴了，兩人便已到達了驛站中.……
驛站老板倒是非常驚奇於這兩個客人，為何大晚上地突然出去，等到天亮才回來，但終究是沒有多說什麽，招呼了兩下子之後，便備好了房間，讓兩人回房休息。
洛凡安進房之後將那頭顱完完整整地放在桌子上，整個人頓時困得不行。
一夜未眠，她幾乎要脫力，掙紮地爬到床邊，也不管身上髒汙，倒頭便睡了過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沒有人去叫醒她，也沒有人提醒她，現在是有要務在身的.……一直等到她已然睡夠了，才睜開眼睛，揉了揉發酸的肩膀，爬起身來，打了個哈欠。
房間裏暗暗的……都沒有怎麽點燈，似乎又到了一個黃昏時刻。洛凡安下了床榻，偏頭間，發現一個人影坐在桌前，他的坐姿很正，正對著那桌上的頭顱。
“召樓？你沒有休息過麽？”洛凡安隻道是洛召樓一夜未眠，對著雲霽發呆，蹬了鞋子，朝著那邊走去。
但還未走近，她便已然發現了事情有所不對了.……
洛召樓的身形似乎沒有這般健壯，也沒有這般高大……
那人雖然是背對著自己，但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身形，卻讓洛凡安全身一震，繼而衝了上去。
“阿羿？”
雲羿點了點頭，握住了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
“你什麽時候來的？”
“你睡著的時候.……召樓在那邊接應了我.……”
“你……你都知道了麽？”
洛凡安隻覺得雙腿都發軟了……她本是不想讓雲羿這麽快就得知如此殘忍的消息.……她本是想要拖上什麽一拖，但她從未想到，雲羿的速度竟然是這麽地迅速，還未等到她做好準備，就已然站在了自己的麵前.……
雲羿背對著自己，洛凡安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不知道他此時是悲是喜。但他並未抱著那頭顱失聲痛哭，這已然是超出了洛凡安的意料之外了……
“阿羿.……你.……你別傷心……你別想不開啊……”
雲羿撥開她的手，轉過臉來，洛凡安這才發現，他的眼睛當中已然是布滿了血絲.……連同下巴上也長了青色的胡渣“我有什麽想不開的？想當年，我全家被屠.……這樣的場麵，我也經曆過來了.……現在隻不過又是多了一個，我有什麽想不開的.……”
他話雖然說得輕巧，但洛凡安從他的語氣當中還是捕捉到了那抑製不住的悲傷！
“阿羿.……”
雲羿伸出手來，止住了她的話頭“你可知他臨死之前，有什麽訊息要傳達給我的麽？”
洛凡安一怔，慢慢掏出藏在袖中的那張原來用莫失莫忘蠱寫下的字條。
雲羿看後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也罷……阿霽也算是死得其所……不是麽？”
洛凡安顯然覺得雲羿是有些悲傷過度導致腦袋都出了問題了……她關切地扶著他的肩膀，柔聲道“阿羿.……我知道你難過！你要是難過的話！就哭出來！不要憋在心裏！這樣你會很難受的……”
她這麽一模，才發現雲羿的身體其實一直都是在顫抖，他的臉漲得通紅，整個身體由於過於激動而微微抖動著，他的拳頭拽得極緊。被洛凡安這麽一說之後，狠狠地砸了桌子一下。
這小驛站中的尋常木桌哪裏經得起他這麽厲害的一擊，被他擊打之後立刻斷了脊柱，癱倒在地。那桌上的頭顱也順勢便滾動到了地上，上邊圍著的布包散落了開來，而雲霽的麵容也就露了出來……
“阿霽.……”雲羿緊皺著眉頭，用手指著雲霽的頭顱“你以為……你以為你這麽做，是在保大哥周全？你以為我會感謝你麽！”
他說著跪坐在地上，朝著雲霽挪動了些許“哪有做大哥的要弟弟庇護的道理.……你這是要害我陷入永遠懊悔的深淵當中啊.……我當年當著爹娘的墓，向他們起誓！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和阿容……你是好了！早我一步下去孝敬爹娘，和爹娘重聚！但你要我這個做大哥的.……你要我怎麽去和爹娘交代？和他們說！你是因為要幫我，所以才死的麽！你好……你可真好！”
洛凡安知道雲羿傷心以及，她沒有辦法去阻擋什麽，因為這樣的傷痛，隻有通過不斷地發泄，才能得以釋懷……若是不能，他非一個人活活悶死不可！
“阿羿.……你也別.……”
雲羿輕輕推開了洛凡安，跪坐在那裏，頭垂了下來，慢慢地將雲霽重新抱在懷中，沉默良久之後，才輕聲道“我沒事……你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