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生不屬於正確
中午的時候，陳佳來了。
“你一個上午都在這裏？”陳佳隨便的坐在了一把椅子上，打開新的巧克力棒零食。
“嗯。”我嘴上回應著，目光卻一直盯著她手裏的巧克力棒。
“要吃麽？”陳佳把零食盒擺在了我的麵前。
“啊，太感謝了。”我伸手抽出一支。
“你也逃課了被主任抓了？”陳佳先入為主的說道。
被兩個女生同一天搭話，我昨天晚上絕對是燒高香了。
“不是。而且請不要用‘也’這個字，如果學校沒有同學的話，我還是很樂意聽課的。”
“哼哼。”陳佳似乎是輕蔑的悶了兩聲回應著我。此刻的她全神貫注的看著手機。
“呃，那個你一個中午都要在這裏？”我問道。
“是啊，中午學生多，會有來這裏借還書的。”
“呃，那我……”我不知所措的站了起來。畢竟眼前是井山中學第一美少女，我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太自在。
“借還書的日常任務我還是會負責的，畢竟我是圖書管理員。隻不過我不知道老師叫你是來幹什麽的。所以清掃衛生這些活還是你來做。”陳佳說完，又抱怨的看了我一眼。
誒，我又做錯了什麽嗎？
她看了我一眼之後，又全神貫注的看著手機。
難不成，手機比我更有活力？我偷偷的瞄了一眼她手機裏的內容。
“《櫻花莊的寵物女孩》？”
“嗯？你居然知道這部動漫？”陳佳突然來了興致，她瞳孔張開，滿滿的興奮感。
“嗯，之前追過。”
“追過？追過可不行，起碼得二刷，三刷，四刷……”
照你這麽說，我恨不得天天刷？轉念一想，心裏話趕緊憋了回去。
如果把每天中午在圖書館裏吃零食看動漫作為她的午休的話，那我剛才說的話，的確是有夠招人煩的。
對不起對不起。
這時候，門微微的打開了。
我轉頭張望，又下意識地低下頭縮了回去。
“啊，沈明！”
是我班的女生，早晨在我旁邊聊天的兩個女生。
我們的關係，隻局限於同一個班，沒有交集，沒有話題。
陳佳聽聞，轉過頭看向她們，眼神裏稍有煩躁。
“你們認識？”陳佳又鄙夷的看了我一眼。
“一個班的。”我簡潔地說道。
“哦，你們聊。不用管我。”陳佳說完，從兜裏掏出耳機之後戴上。
“什麽事？”我語氣偏冷，因為對她們沒有任何好感。
“那個……”其中一個女孩子開口道。
“我們隻是來借書！”第二個女生搶了一句說道。
看樣子，她們好像有什麽事情想說，或者隻是來單純的打探，以備隨時來嘲弄。就像她們早晨聊天時的前仰後合，就像她們為了印證關係而努力一起上廁所。
“哦。”我接著低頭看小說。
“果然這樣是不好的。”之前被搶話的女生開口道。
我有些疑惑，之後抬頭看向她。她應該是叫張玫琳。旁邊那個戴眼鏡的女生，好像叫嶽冉還是嶽筱冉來著。
“琳琳！”嶽筱冉攔了下來。
“對不起。”張玫琳向我低頭說道。
我有些詫異，究竟是什麽事情讓她們突然來道歉。
“你桌子上的照片我不經意的看到了……”
我腦子裏突然想起早晨的場景，心裏咯噔一下。我居然沒給收起來。
“但我絕對不是故意的。”
“沒事，你們走吧。”
“琳琳，咱們走吧。”
“我拿起來看了一下，然後現在照片一傳十十傳百……已經……”張玫琳一口氣說了大半，剩下的半句估計隻能靠我自己意會了。
她感到了歉意，或許隻不過是想把自己包裹的楚楚可憐，博得我的一絲同情，以便於推卸責任。
表演出柔弱的一幕，這一招的確高明。而且我的確中招了，畢竟事情本身是我自己的原因。
“沒事。”我輕巧的脫口而出。
張玫琳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嶽筱冉一陣慫恿。於是張玫琳被她推出了圖書館。
“真的是骨子裏的卑微啊。”陳佳摘下耳機，模仿我的輕而易舉。她似乎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對我說道。
我望著她的背影，沉默的一言不發。
很悲哀的事情，也是可以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真的沒問題嗎？照片這種東西應該是很隱私的吧。”陳佳繼續說道。
“隱私，跟我很久就沒有關係了。”
“但人還是要有隱私的，嗯……也還要有底線的。”
“那些是奢侈的東西，我不需要奢侈品。”
陳佳回頭看了我一眼，突然撲哧一笑。她的笑，的確有瞬間治愈人的魅力。
“你這種人，究竟犯了什麽錯能被主任處分啊。”
“不知道啊，可能我天生就不屬於正確。”
是這樣的，我天生就不屬於正確。
“同學們中午好，這裏是校廣播電台。我是林瑤。”
每天中午，學校的都會放廣播。那個聲音十分甜美的女生叫林瑤，比我們大一屆。
以前每逢此時，我可以拋開所有的煩惱，靜靜的趴在桌子上，聆聽著她的聲音，安穩的入眠。
“今天在點播歌曲之前，先通報一下教導處下達的處分決定。”
誒。我來了精神，豎起耳朵仔細聽。
“高二六班鄭建同學在校內多次尋釁滋事，打架鬥毆，無辜逃課曠課，遲到早退等，特通報批評。為加強我校學風建設，經井山高中教務處研究決定，給予開除學籍處分。”
呃，果然是最後一麵啊。
“高二一班沈明同學在校內打架鬥毆，敗壞校園風氣，特通報批評。經井山高中教務處研究決定，給予在校內圖書館參加義務勞動的處分。希望各位同學引以為戒，不斷提高校紀意識，履行自我應盡的義務責任。”
敗壞校園風氣是什麽意思？我抬起頭，剛好和陳佳對視。
“沒想到啊，惡心小軟泥同學。你居然還會打架鬥毆？”陳佳冷嘲熱諷的說道。
“拜托，敗壞校園風氣才奇怪的好吧。”
“嗯？可我覺得敗壞校園風氣並沒有什麽奇怪的點啊。”陳佳擺出一副俏皮的表情說著，之後戴上耳機繼續看動漫。
“接下來，是來自高三三班關玲同學點播的歌曲《風吹麥浪》。願全校師生天天開心，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嗎？我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之後準備安詳的進入夢鄉。
“遠處蔚藍天空下，湧動著金色的麥浪……”
感覺過了好一陣，有人開始一直推我。我緩緩睜開惺忪雙眼，那人胸前的哨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主，主任。”我立馬來了精神。
“讓你來這裏義務勞動，不是讓你來這裏睡大覺的。”主任鄙夷的說著，之後坐在了我的對麵。
“剛才聽歌，實在太困眯了一小會兒。”
“馬上是第二節課了，你還打算曠課曠到什麽時候？”主任一邊收拾著胡亂堆放的書籍一邊對我說道。
“呃，我可以回去上課了嗎？”
“當然。”
聽到主任的肯定之後，我立馬起來。走到門口之後又有點猶豫不決。主任看我遲了一下，無奈的說道：“是不是連回去上課的勇氣都沒有了。”
這句話怎麽理解？我腦子裏盤旋著各種各樣的答案。
“你還年輕，即便是有很多的擔負，也要扛下來。”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溫柔的說著：“因為終有一天，會有人來拯救你的。所以，你要義無反顧的勇往直前，不管是挖苦還是諷刺。既然這些都改變不了，就讓它成為你唯一的動力。這樣才對吧。”
她說的沒錯，隻不過我一直如此。義無反顧本就應該順應勇往直前，挖苦和諷刺的隻是我的命中注定，但它從未是我的動力。
而且，有一天會有人來拯救我，這種願望，我一直沒有過。如果利用期待，使自己滿足，讓自己變得有動力的話，那我還是不要追逐期待了。既然來的容易，也會輕易失去。
期待帶來的滿足感，看上去很美好，但美好的太過虛假了。
隻是，很久沒有人能溫柔的對我說出這些話了。所以我隻是感激主任的溫柔，僅此而已。
“謝謝主任。”
“嗯，加油！年輕人！回去提前寫好一份檢討，下周一升旗的時候在領操台念一遍。”
這應該才是你來的關鍵吧。我粗略的點了點頭，之後離開了圖書館。
回教室之前，我特意出了教學樓的門，繞了一個大圈從側門進教室。倒不是別的原因，隻是今天一天呆在圖書館裏，沒有呼吸過外麵的空氣。
看著天空從清晨的明亮到下午的昏暗，聽著教學樓裏同學的歡笑爭吵，內心波瀾不驚。
他們追求的，向往的，或許隻是短暫的快樂，以及相處時的細碎美好。
而我，隻是想再多呼吸一下空氣，多一下就好。
“沈明。”
我剛靠在教學樓外的一處牆壁，便被人叫住了。
“安老師？”
“真是的，一上午去哪了？”老師提著包從側門出來，我倆剛好在這裏相遇。
“啊，主任派我去義務勞動來著。”
奇怪，中午的廣播你沒聽嗎？
“累不累？”老師模仿我，一起靠在牆壁。
“沒啥活，就在那塊兒坐著。”
老師突然側過頭來看向我。她精致的臉盤上展露出一副憂鬱的表情。
老師，你好美哦。
“我不是問你勞動累不累。”
“那是……”
“在學校過的累不累。”
“我……”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複她的問題。
此刻她從提包裏拿出一盒ESSE的薄荷煙。她熟練的點上火，之後開始吞雲吐霧。
“老師，他們傳言你是夜店女王是不是真的啊？”我隨口說道，突然下意識地捂住嘴。
老師冷漠的瞪了我一眼，說道：“你個高中生不好好學習，天天想這些。”
“沒有沒有，就是好奇。”
“好奇害死貓！”
“是是是。”
Nice！話題成功轉移。
老師左手提包，右手拿著煙，之後回到之前憂鬱神態，望著天空。
“當你想找人說說話的時候，我或許是你最佳的傾訴對象。”
但我不想找人說說話。
“回去上課吧，我要下班了。”安老師把煙頭丟在地上踩滅之後，重複著主任拍我的動作，意味深長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之後會心一笑。
“好。”我的目光看向她拍我肩膀的位置，感覺不太舒服。
我沒你們想的脆弱不堪，也不需要你們的安慰。